李翎步入廳內時,隻見擺開了一桌筵席,女婢所說的人全到了,都靠著軟墊,舒適地圍桌坐在地席上。

    另兩位美婢迎了上來,為他解下外衣,脫去靴子。

    幸好這是寒冬時分,厚厚的綿衣覆蓋下,除非伸手觸摸,便不會發覺李翎衣內的裝備。

    室內燃著了火坑,溫暖如春。

    龍陽君還是那副“酥媚入骨”的樣兒,還主動為李翎介紹其他人。

    那白圭年紀最大,看來不會少過五十歲,但非常強壯,兩眼神光閃閃,予人非常精明的印象。

    而且,他對李翎神態傲岸,隻冷冷打個招唿,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樣的大夫徐節交頭接耳,自說私話。

    李翎的座位,設在韓非和鄒衍的中間,韓非旁的位子仍空著,顯是紀嫣然的主家位。接著,依次是龍陽君、白圭、徐節和囂魏牟。

    李翎見不用和囂魏牟麵麵相對,心中舒服了點。

    鄒衍對李翎相當冷淡,略略打個招唿後,徑自和同是齊人的囂魏牟交談,再也沒有理睬李翎。

    反而是韓非因李翎中午時仗義執言,對他很有好感,雖拙於言辭,仍使李翎在這“冰天雪地”裏找到一絲溫暖。

    紀嫣然這時才出現,一身雪白羅衣,豔絕的容光,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那龍陽君都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

    囂魏牟更差點淌出了口涎來,韓非則脹紅了臉。

    總之神態雖不一,卻都被她吸攝著心神。

    紀嫣然含笑環視過眾人,黑白分明而又帶著朦朦朧朧的眸子神光到處,連李翎都湧起銷魂的感覺。

    她的身體竟然帶著浴後的香氣,更是引人遐想。

    她才坐下,便笑著道:“先罰李先生一杯,日間怎可未終席便離開呢?”

    眾人立即順著她的意思起哄,當下自有俏婢斟酒和奉上美食。

    李翎欣然和她對飲一杯後,紀嫣然那對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滿席飄飛,檀口妙語連珠,使與席者無不泛起賓至如歸的感覺。

    不過,她似乎對韓非、鄒衍和大夫徐節特別看重,對他們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點,反不大著意李翎和囂魏牟這對大仇家。

    事實上,李翎對他們所談的風月詩辭歌賦,真的一竅不通,想插口表現一下,亦有心無力。

    吃喝得差不多時,在眾人的力邀下,紀嫣然使人捧來長簫,吹奏了一曲。

    李翎不知她吹的是什麽曲調,隻知她的簫技達到了全無瑕疵,登峰造極的化境,情致纏綿,如泣如訴,不禁像其他人般,完全投入到簫音的天地裏,聽到如癡如醉。

    紀嫣然一曲奏罷,讓各人誠心讚許後,嫣然一笑,向囂魏牟道:“囂先生請恕嫣然無禮,鬥膽向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囂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間氣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討好紀嫣然,爭取好感,說話斯文多了。

    他柔聲道:“隻要出自小姐檀口,什麽問題囂某也樂意迴答。”

    紀嫣然嬌媚一笑道:“人與禽獸的不同,在於有無羞恥之心,先生認為如何呢?”

    眾人知道,今次晚宴的戲肉開始了,都停止了飲食,靜聆兩人的對答。

    李翎來前還以為紀嫣然會對他另眼相看,眼下見到紀嫣然對自己越來越冷淡,正想著怎麽找個藉口,好溜迴去把《魯公秘錄》偷出來,讓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們的對話。

    囂魏牟顯是有備而來,笑道:“小姐怕是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並不是說人和禽獸全無分別,隻不過在一些本質,例如求存、生育上全無二致吧!

    所以,禽獸亦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例如禽獸便不會說謊騙人,比我們真誠多了。因此,人隻有忠於自己的本性和真誠,才能盡情去享受生命。”

    接著,向李翎冷哼道:“李兄對小弟這番說法,又有什麽高論呢?”

    李翎這時正想著楚墨的符毒,聞言一呆,道:“什麽?噢!在下沒有什麽意見。”

    眾人包括紀嫣然在內,均為之愕然,露出輕蔑之色。

    李翎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辯家,就算聽清楚他的話,也辯答不了。幸好自己打定主意不追求紀嫣然,泡湯或受窘也沒什麽大不了。

    大夫徐節不屑地看了李翎一眼,道:“囂先生所言大有問題,人和禽獸的不同,正在於本質的不同。

    人性本善,所以才發展出仁者之心;禽獸為了果腹,全無惻忍之心,肆意殘食其它禽獸,甚至同類都不放過。

    若人不肖至去學禽獸,還不天下大亂麽?”

    囂魏牟這大兇人,給這崇尚孟子學說的儒生如此搶白,哪掛得住臉子,冷冷道:“人不會殘殺其它動物麽?徐大夫現在吃的是什麽?”

    徐節哈哈一笑道:“這正是茹毛飲血的禽獸,和我們的分別。而且我們吃的隻是蓄養的家禽,禽獸懂得這麽做?”

    囂魏牟顯然不是此人的對手,一時啞口無言。

    徐節旗開得勝,在紀嫣然前大有麵子。

    他將矛頭指向韓非道:“韓公子的大作,徐節也曾拜讀,立論精彩,可惜卻犯了令師荀況的同一毛病,認定人性本惡。

    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萬民的大道,專以刑法治國,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華,竟誤入歧途至此,實在令人惋惜。”

    韓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節如此不客氣,對他提出不留餘地的批評。他心中有氣,雖滿腹高論,但氣惱下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龍陽君、白圭、鄒衍,均臉現冷笑,“欣然”看著他受窘。

    紀嫣然則蹙起黛眉,既有點為韓非難堪,又對他的張口結舌頗為不耐。

    李翎這旁觀者,忽然明白了紀嫣然舉行這晚會的背後意義,就是希望能找出一種治國的良方,所以才會對韓非另眼相看,並找來魏國的重要人物,好讓他們接受新的學說和思想。

    徐節見韓非毫無反辯能力,更是趾高氣揚,得意放言道:“至於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樓,必先固根基,沒有了根基,樓房便受不起風雨,這根基正是先聖賢人立下的典範。”

    這些話,正是針對韓非提出的,不認為有一成不變的治國方法的主張。

    韓非認為,沿襲舊法便如守株待兔,所以不應墨守成規,而要針對每一時期的真實情況,采取相應的措施。

    這想法當然比倡言遵古的儒家進步,隻恨韓非沒有那種好口才說出來。

    李翎見韓非差點氣得爆血管,心中不忍,衝口而出道:“廢話!”

    話才出口,才知糟糕。

    果然,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來。

    徐節更是不屑地看著他,冷笑道:“李兵衛原來除了帶兵打仗外,對治國之道亦有心得,下官願聞高論。”

    李翎感到,紀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著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顏麵掃地。

    他硬撐道:“時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車戰為主,現在卻是騎、步、車不同兵種的混合戰,可知死抓著以往的東西,是不行的。”

    紀嫣然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李先生有點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論點了,他說的是原則,而不是手段,就像戰爭還是戰爭,怎樣打卻是另一迴事。”

    龍陽君嬌笑道:“李兄你劍術雖高明,但看來書卻讀得不多,現在我們和韓公子爭論的,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別呢!”

    徐節朗聲頌道:“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頓了頓,又念道:“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以格。”

    這幾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國之道,必須從道德這根本做起,才可教化群眾,使國泰民安。

    顯然,與法治者的著眼點完全不同。

    李翎大感沒趣,覺得還是趁機會早點離去,較妥當點。

    什麽為政以德,自己連個中是什麽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著,以免出醜,便站了起來,施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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