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國朝文臣與太監之間的關係,那真是曲折離奇一言難盡。從理論上,外臣文官與內臣太監之間不許往來,但理論隻能是理論,從理論上太監還不許幹政呢!


    現實中,文官尤其是內廷大臣不能不與太監往來,內閣和司禮監之間如果真老死不相往來,中樞沒準就癱瘓了。當然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其實也是內閣能壓製外朝的優勢。


    隻是其中分寸需要拿捏好,非常考驗官員們的政治水平。“交通內宦”這種罪名一直都存在,而且也經常被用來作為政治攻擊的武器,有時候還真有效果,為此罷官的不是沒有。


    閑話不提,卻說方應物趁著老泰山隻是有酒意還沒有撒酒瘋,連忙找借口尿遁了,很明顯已經無法正常溝通了,不跑路更待何時。


    在迴家路上,方應物連連感慨。這年頭真是人心難測,如果不是劉棉花喝多了,還未必能聽得到酒後真言,近期還是離老泰山遠一點比較好。


    另外劉棉花和汪芷都指望不上,{那麽答應了去司禮監索要奏疏的難題,看來是無法破解了。那就隻好按照老習慣,借此刷一刷聲望就算了,方應物心裏計較道。


    及到次日入宮時,方應物在西安門和西華門兩道關口都是不停東張西望,確定附近沒有劉棉花出現,才一溜煙的躥進去,正所謂防火防盜防小三。


    講課時候,方應物還是侍立在廊上。窮極無聊時,又有了新發現。講官能一口氣講一個時辰不停,但中間卻沒有任何互動。


    也就是說。講官隻管拿著經典滔滔不絕的說,不會多一句別的話;而太子隻管安安靜靜的坐在對麵。也不會多問一句,至於是否聽了進去,沒人在意......


    講是一種形式,聽也是一種形式,整個授業完全就是形式主義。方應物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難怪大明的儲君教育極其失敗!


    休息時間,太子仍然被簇擁進暖閣並喝茶捶背捏腿,眾侍班官員也出廳到庭院中。君臣各自休息,彼此給對方一點空間。


    今天謝遷謝學士出現了。不過和大多數東宮官屬一樣情緒不高,當他看到天下第一堵心人方應物位列同僚後,情緒更不高了......以後隻怕要天天相見,連眼不見心不煩都做不到了,簡直人生無趣。


    對謝遷謝學士而言,方應物實在是一個改變了他人生命運的人物。這些年,方應物抓住一切機會死死咬住自己,時不時讓自己狼狽不堪,此消彼長之下。他的上升空間一點一點被方應物他爹擠壓。


    七年前,有翰苑首領徐溥的竭力提挈,他是同年齡段中第一人,甚至有越級而立、超越前輩的趨勢。按照正常軌跡,隻需按部就班的等待入閣;


    但現如今,很多人心目中的第一人隱隱然變成了方清之。比起清名,方清之遠勝於不善於賣直的自己。


    更可惡的是。方家父子兩人裏,一切手段都是方應物使用。而方清之則像是純潔的白蓮花,隻管秉承大義擺姿勢,渾然不露任何破綻。


    讓謝遷感到抑鬱之處還在於,如果他與方清之的兒子較勁,以大欺小傳出去簡直丟自己的體麵;但是如果主動與方清之較勁,肯定還是方應物跳出來接招,然後方清之裝作風輕雲淡,最後反而又成全方清之的名聲!


    更何況當年是自己有過失在先,對方清之陷於天牢坐視不理,這導致無論方應物如何瘋狂仇視和攻擊自己,別人都會覺得情有可原。因為方應物打著為父親出頭的旗號,有了大義名分誰能說孝順不對?


    不過謝學士轉念一想,現如今方清之離開了,方應物後腳進來成為同僚,算是可以平等相待,是不是不必有以大欺小的顧忌了?況且不會再有以一打二的不利局麵。


    按下謝學士的碎碎念不表,方應物見到謝遷倒是沒有什麽太多感想。如今父親大勢已成,隻需等待水到渠成的時機就是,所以對競爭對手謝遷自然就不用那麽上心了,和普通路人差不多。


    少詹事劉健看到方應物,笑著問道:“昨日所言之事,方大人有何計較?”


    方應物答道:“尚未有頭緒,不過晚輩盡力為之。”


    看著方應物裝模作樣,旁邊謝遷沒來由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擺出前輩架子,訓示道:“為人要腳踏實地,不可輕薄虛浮。若做不成,便不要隨意承諾,不然與招搖過市、誇誇其談有何異?”


    以前謝遷和方應物八竿子打不著,說話也沒機會說。如今同在坊局,便分了前後輩,自然可以依仗前輩身份了——翰苑坊局詞林官與別處官職不同,不看重上下級但卻很講究前後輩。


    這謝遷還是忍不住要找自己的不是......方應物心知肚明,但口上裝起了糊塗:“晚輩駑鈍,委實不明謝前輩所言何意。”


    別人見謝遷與方應物交鋒,便識趣的閉嘴旁觀了。詞臣之間大都要維持和氣的體麵,一般不會撕破臉,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矛盾還是免不了的,不過鬥爭烈度一般也小。


    “你的心思,就是想以此為借口,去司禮監大鬧一番,然後博一個不畏權閹的虛名罷?”謝遷直接點破了說。


    我靠!方應物心裏暗暗吃了一驚,這謝遷對自己研究還挺深,對自己的套路居然如此熟稔!老話說得好,敵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其實他也不是沒主意,也想著故意在司禮監大門口堵住汪芷,然後與汪芷大吵一架,迴來就說自己盡力了。反正汪芷應該不會真的往死裏報複自己,這名聲不刷白不刷。


    但這種事若是提前說出來,那可就不靈了。在別人明知道的情況下還去這樣做,豈不成了故意演戲沽名釣譽麽!


    其他人聽了謝遷這幾句話,目光頗有玩味的看向方應物。細細想起來,方應物的行事風格還真是如此,謝遷所言說是猜測,但沒準就是真的。


    謝遷難得在方應物麵前找到占上風感覺,又張口淡淡的說:“小子!如果隻有這個賣直路數,還是不要答應此事,隻會於事無補反而添亂。”


    方應物尷尬的老臉微微一紅,心裏有些火大。常言道,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謝遷說出這種話,和打臉揭短沒有兩樣!(未完待續。。)


    ps:今日應酬飯局纏身,碼字艱難,下一章不是半夜就是明天早晨發,全看能不能得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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