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察院衙門,負責邸報的書吏把今天的邸報抄來,恭恭敬敬的呈送到掌院右都禦使戴縉戴大中丞的公房裏。看邸報是戴大人每日的必修課,如果在朝廷裏評選邸報最佳讀者,想必戴大中丞必然會當選。


    將今日的邸報信手展開瀏覽,有兩條似乎並不起眼的消息映入了戴縉的心裏頭。一是宛平知縣方應物奉命審問西廠千戶韋瑛等人,隻用半日時間便全部判為斬監侯,並已上報至刑部,刑部有官員吐槽曰:仿若古之蒼鷹也;二是翰林院編修方清之上疏彈劾東廠提督尚銘與右通政李孜省結黨.....


    兩條消息連起來看,讓戴大中丞又感到心緒不寧了,就好像當初看到一群人突然爭先恐後投靠尚銘公公一樣的詭異感覺。


    不是戴中丞心理素質不行,而是他已經把身家性命都拿來投機了,風險是相當巨大的。


    要知道,他為了自保所以背叛汪太監投靠尚太監,一旦稍有差錯,同黨尚銘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他這個“叛徒”肯定就``徹底玩完,所以不能不加倍小心。


    一旦心緒不寧起來,戴大中丞就要往東廠提督尚銘的府邸跑,仿佛隻有在這裏才能擺脫昔日大權閹汪直的陰影籠罩,為自己找迴幾分心安。


    看到沉不住氣的戴縉,從東廠迴府的尚廠公皺眉問道:“又怎麽了?”


    尚銘還沒看今日邸報,不知道自己被彈劾的事情,從戴縉嘴裏聽到有人彈劾自己與李孜省勾結。大吃一驚道:“這是如何被人得知?”


    他與方士李孜省最近確實勾搭上了,但事情極其機密。尚銘自忖絕對不會泄露出去,怎麽就被別人知道了?


    方清之背後是方應物。方應物背後是汪直,難道汪直在自己最親信的人裏還安插有密探?想到這裏,尚公公忽然後背冷颼颼的,自己他娘的還有沒有秘密可言?


    而且這李孜省說是右通政,隻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方士,也是天子身邊的著名佞幸小人,硬是天子破格封為右通政而已,但一直被文官抵製著。


    所以說起這封奏疏的實質,並不是彈劾東廠提督與右通政勾結。而是告訴天子,你派出去擔當爪牙耳目的特務頭目與你最親近的寵臣勾結起來了!


    或者說,這就是掩藏在文字下麵的挑撥離間!隻要不是晉惠帝那種傻瓜天子,隻怕心裏都要起疑,更何況是內心始終缺乏安全感的今上成化天子!


    越想越心驚,尚銘忍不住怒而拍案道:“是誰泄露吾事?”


    戴縉顧不得安慰尚公公,又道:“尚公上次說,近期事情都是方應物在後麵弄鬼,而前番叫方應物審問西廠人犯。本是要陷其於兩難,然後從中取利。


    現在看來那方應物心硬如鐵,根本不顧忌汪直臉麵,將西廠眾人全部重判了。但同時他又對尚公反手一擊,這其中極為矛盾和詭異!”


    尚銘冷哼一聲道:“他大概是既想在表麵上與汪太監劃分開,又不想投向我。所以要對我示威。現在我越發可以確定,汪直雖然不在京師。但必然托付方應物為其暗中主持,但方應物若以為我隻有這點手段。那就大錯特錯了!


    所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真以為老夫隻會送幾個西廠人犯給方應物審麽?那隻是個吸引他注意的幌子,叫他全部心思隻在這這件事上琢磨,便顧及不到其它,而我早在別處留有後手!”


    前幾日,我指使人去宛平縣告狀,告的就是當朝太後的親弟周二。麵對這種情況,一般知縣的應付手法不過這幾種:


    或者是拒收狀詞,將原告趕出衙門,任由他喊屈鳴冤也置之不理,不過那方應物自負青天之名,求名之心很是心切,做不出公然拒絕狀詞的事情。隻要在言辭上擠兌幾句,他定然會收下狀詞。


    或者是收下狀詞後認真審理,真去找周二國舅當被告——如果方應物真為民做主,敢給國舅爺發傳票,那他便不足為慮了,自然有太後出麵拾掇,我們靜觀好戲就是。


    或者是收下狀詞,然後轉告周二國舅討好處——以方應物的清高好名之心,斷然做不出轉告周家的事情。


    所以方應物大概要采用另一種法子,那就是先當眾收下狀詞,然後拖延時日,以拖待變。其實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不然方應物根本無法可想。”


    戴縉疑問道:“隻拖延又能如何?有何用處?”


    尚銘得意的說:“那原告孤兒寡母的天天在縣衙大門處鳴冤喊屈,你說愛民如子的方青天苦惱不苦惱?想不想完美的解決問題?


    如果這時候,那身為原告的孤兒寡母突然表示告狀太辛苦,她不想支撐下去了,隻要方知縣給她補償一點好處,那她就撤訴迴家,你說方應物會不會答應?”


    戴縉想了想,語氣很肯定的說:“必然要答應!隻要是個愛惜羽毛的官員就會答應這個息事寧人的做法!”


    尚銘對戴縉耳語幾句,然後哈哈一笑道:“下麵就該你戴大人出手了!十三道監察禦史的差遣都由你戴大人調配,當務之急是要迅速換一個可靠的巡城禦史!


    然後就會有孤兒寡母堵住巡城禦史攔街告狀,告的就是宛平知縣方應物,告他為了幫助權貴息事,收買威逼原告!”


    戴縉心服口服,不過仍反問道:“不過區區一弱冠知縣而已,尚公何須如此大費周折?”


    尚銘搖頭道:“你與方應物接觸不多,不知道他是一個謹慎異常、心有千結的人,如今定然更是謹小慎微,處處提防。


    將西廠之案送給他審,是為明修棧道;另派人去告狀設陷阱,是為暗度陳倉!若不布置前麵那個幌子虛張聲勢的叫他無暇分心,誤以為我技窮於此,還真未必能引他麻痹大意的上後麵這個當!”


    戴縉拜服道:“如果方應物真是汪直委托的暗中主事之人,那隻要能破去方應物,那麽吾輩大事自然就成了!”(未完待續。。)


    ps:又寫到了殺腦細胞的地方,先來第一更!第二更爭取在12點發!諸君保佑我不要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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