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宛平縣衙役班頭之一張貴張頭目與妻子揮淚作別,鬱鬱的站在大堂台階下麵,等待縣尊一起出發。


    來來往往的路人看到張班頭,無不報以同情的目光。在昨日,新知縣要去西廠追討被克扣銀兩的事情已經在衙門裏傳開了,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張班頭很作死的成了跟隨知縣勇闖虎穴的人。


    縣衙胥役們很有自知之明,他們或許可以在百姓麵前耀武揚威,但身屬賤役,在真正的強大勢力麵前什麽都不是。說是賤命一條也不為過,甚至連平民百姓都不如。


    不知等了多久,知縣方應物施施然出現在大堂門口月台上,居高臨下看去,卻隻見到張貴一個人在等。便忍不住皺眉問道:“為何隻有你一人?你不是做班頭的麽?你手下人在哪裏?”


    張貴跪在地上,苦著臉迴話道:“稟大老爺,昨日小的一一都吩咐過,孰料今早他們個個都托了人來告假,至今一個也不見來。”


    方應物極其不滿道:“常言道養兵千日( 用在一時,你這個班頭平時是怎麽管教人的?”


    這質問叫張貴無法迴答,正低頭認罪時,忽然婁天化慌慌張張的從後麵跑過來,到了方應物身邊,氣喘籲籲的稟報道:“東主!轎夫全都不見了,問了問門子,說是逃走了!”


    “什麽?”方應物大怒,這簡直是對知縣尊嚴的極度藐視!“大明律上,逃役該如何處罰?”


    婁天化麵露為難神色,“這個不清楚。待在下去翻一翻.......”


    方應物喝道:“不用去翻了!待本官從西廠迴來,便派人去將那四個轎夫拘來。枷號三日示眾!然後全發為苦役!”


    婁天化應了一聲,然後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去外麵雇頂轎子。不然東主出行太不體麵。”


    如此方應物坐著雇來的轎子,身邊跟隨著婁天化、方應石、王英等隨從,以及張貴這個衙役。本來要是有一群衙役跟隨,就不用帶這麽多私家隨從壯場麵了。


    卻說方應物這次去西廠,並沒有提前與管事千戶韋瑛打招唿。他覺得張貴這種老公門察言觀色能力並不差,要是提前安排好雙簧演戲,很容易被看破。所以就各自本色出演,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在方應物想來,去西廠要錢的結果無非就是幾種。第一種結果。也就是最好的結果,那韋瑛看在汪芷的份上,出血還錢;


    第二種結果,那韋瑛態度尚可,但就不肯還錢;第三種結果,那韋瑛與自己翻臉,仍然不肯還錢。


    但方應物有把握,無論如何韋瑛也不會動自己一根毫毛,他知道汪芷與自己關係不一般。也就是說,自己全身而退不成問題。


    如果不能直接要錢迴來,還可以給已經到了宣府的汪芷寫封信求助,這樣總能有點收獲。其實這就足夠了。能找西廠去要錢並毫發無損的迴來,最後追迴一部分哪怕隻是幾百兩,那也已經是很長臉的事情了。


    既然無論如何也不會吃虧。所以方應物並不提前與韋瑛通氣,全靠臨場發揮。


    一行人從城北到了西安門外靈濟宮附近。那雇來的轎夫一開始不知道要去哪裏,到這才聽說最終目的是西廠。連忙嚇得錢也不要,溜之大吉了。


    方應物無奈,隻得步行最後一裏路。西廠提督汪芷在京城時,行跡詭異莫測,很不好見著,但西廠衙門位置是固定的,很容易就找到地方。


    若是因私事,方應物絕對不願大張旗鼓的來到西廠,免得沾惹上勾結西廠的名聲,但要是公事就無所謂了。


    穿過幽深的胡同,來到西廠大門外,方應物向把門番子報上身份,又過了一會兒,就被請了進去。


    婁天化等人被留在了門外,方應物隻帶著衙役張貴進去,頗有幾分單刀赴會的神采。方應物倒是如同關公老爺一般鎮靜,隻可惜張貴比周倉差的太遠,走在西廠衙門甬道上,張班頭的身子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頻率打著顫。


    到了一處偏廳門口,張貴被留在門檻外守衛,方應物自己與韋千戶在裏麵談話。


    話說這西廠千戶韋瑛本來是一個小人物,因緣際會得到禦馬監太監、西廠提督汪直的賞識,便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主持西廠日常事務的千戶。汪直不在京時,西廠便由韋瑛具體管事。


    韋千戶大場麵見得多了,眼裏本來真看不上小小的知縣,不過他作為汪直心腹幹將,知道方應物與汪直關係匪淺,隻不過具體是怎麽樣的匪淺就不清楚了。


    所以韋千戶聽到方應物來拜訪,便傳令放了進來。隻是韋千戶的態度比較冷淡,可能是下意識的把方應物的當成了競爭對手,競爭汪廠督心中地位的對手。


    方應物並不在意韋瑛的想法,一方麵是因為士人之氣,另一方麵,大概在他心裏,壓根就沒將韋瑛當成是平等對象。


    在方應物心裏,平等對象是汪芷,是劉棉花,是李東陽,大逆不道的說或許還有自家父親,韋瑛這個小人乍起的千戶又算什麽?


    賓主落座後,方應物開口問道:“在下接任宛平知縣,卻發現倉庫虧空三千兩。據追查後,緣故出自西廠這邊,韋大人知道此事否?”


    韋千戶皺眉說:“不知道。”


    方應物進一步逼問道:“本官確實細查過,有人指認這三千兩是韋大人你取走的,如何能說一個不知道?”


    韋千戶聞言陰笑幾聲,“不知道是哪一個說的?不如叫他來這裏當麵對質?”


    方應物壓低了聲音隻能讓兩人聽到,“明人不說暗話,今天本官就是為了要迴這筆銀子來的,看在汪公份上,還請李大人酌情償還一二。”


    韋瑛拍案斥道:“方大人不要給臉不要臉!真以為我西廠是紙疊的老虎麽!”


    這一聲喝斥,讓外麵張貴聽得清清楚楚,再不逃就小命休矣!張班頭嚇得幾乎就要衝向院首奪門而逃,但是腿軟的走不動路,隻能手扶廊柱站著。(未完待續。。)


    ps:今天精神狀態很差,就寫這麽多吧,強行寫下去隻會把精彩故事寫爛。忽然聽同事說起明天是清明節假期,這才意識到我還是個有假期的上班族,隻可惜為了更新,假期等於沒有,真是每逢佳節淚沾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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