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從父親那裏退出來,走到自家西院,卻見項成賢已經從他叔父那裏迴來了。


    此時的項大公子不複會試之前那種擔心長輩責罰的愁眉苦臉模樣,充分展示了什麽叫做意氣風發、得意洋洋,可謂是一朝得誌春風起。


    方應物把項成賢請進書房,上了茶水,商議道:“按著規矩,放了榜之後是不是該有同年宴?你我來主持一場浙省同年集會如何?”


    項成賢十分疑惑,“放榜前夜那場宴會不是讓你大為破財、心痛不已麽?怎麽這迴又要操辦?你還有錢?”


    方應物先是正氣凜然的矢口否認道:“錢財這種東西乃是身外之物,我怎麽會心痛它?”又道:“這次我僥幸中了第一,理應為同年雅集牽頭,有錢要辦,沒錢也要辦!”


    項成賢拱手做一個虛禮,笑道:“方賢弟誌存高遠,為兄已經知道了!”


    方應物心有餘悸的問道:“上次有如此多不請自到的,實在預料不到。但這次是今科同年宴會《 ,想必沒有上榜的人也不好意思來湊熱鬧,人數肯定不會再臨時劇增了罷?”


    項成賢想了想,“這次我浙省大約四十餘人上榜,到場的人肯定超不過這個數。”


    方應物的打算當然不止於此,“不但要召集同年,我還意欲邀請在京的同省官員參加,想必諸公也是極為樂意的。”


    “這個主意好!隻是.......你有那麽多銀子麽?”項成賢再次質疑道。


    方應物咬咬牙,“唯有打腫臉充胖子爾!又要勞煩項兄助我一臂之力了!”


    兩人商議已定。便分頭行事。項成賢去城東會館一帶統計人名並落實酒家,而方應物則又去找父親探問朝廷中浙籍官員名單,父親大人在京城混了幾年,又是人在中樞,多多少少應該心裏有數。


    麵對兒子的詢問,方清之長歎一聲,感慨萬分的說:“自從成化初年以來,刑部陸尚書、禮部姚尚書鄒尚書、內閣商相公先後致仕,如今我浙省諸君有些青黃不接,在朝廷中沒有高位者了。”


    方應物翻了翻白眼。“父親你有什麽好感慨的?正所謂時勢造英雄。這才是你的機會。不然你一個翰林編修就想覬覦本省士林領袖的地位,未免顯得貽笑大方啊!”


    方清之瞪眼道:“你休要胡言亂語!功名利祿都是浮雲,為父何時覬覦過什麽士林領袖地位?倒是你天天在家裏唯恐天下不亂的煽風點火!”


    方應物舉手道:“我隻是想幫父親立誌而已!還是先說這次同年宴罷!請父親指教指教,該邀請哪些大人?”


    “內廷中浙省人有侍講學士楊守陳楊前輩、王獻王前輩。侍講商良臣商前輩。還有左庶子謝前輩。”


    方應物打斷了父親的話。“若宴集辦的起來,兒子我把所有人都請到,也不會邀請謝遷到場的。”


    方清之頓了頓。想勸幾句又閉上了嘴,他知道自家這兒子極其有主意,他這當父親的勸了也肯定是白勸。


    便隻得繼續介紹:“外朝中,目前名份最高的是右僉都禦史屠滽屠大人,差一點的有刑部郎中楊茂元楊大人、員外郎洪廷臣洪大人。項成賢的叔父項大人也在京,也可以請來。”


    方應物一邊聽著, 一邊拿著紙筆記下。


    方清之看兒子記錄完後,又介紹了一個人:“另外還有太仆寺少卿薑立綱薑大人也是我浙省人,此人雖然仕途平常,但乃是本朝書畫大家,公認的書法第一。”


    “此人應該請!”方應物又記下,然後看著名單心滿意足的說:“如若能請到,這次雅集可謂是一省英才畢集,群賢薈萃矣!”


    方清之看著兒子,欲言又止。方應物覺察到父親仿佛有話要說,便主動問了一句:“父親大人還有何吩咐?”


    方清之很憂鬱的擺擺手道:“沒有了。”方應物再次告辭,退出了父親的書房。


    他迴到自己屋中,拿著名單細細研究一番,唏噓不已。浙省雖然是與南直隸、江西、福建並稱的科舉大省,但目前還真是有點衰敗,這一張名單上竟然連個侍郎以上的都找不出來,真是名副其實的穀底時期。


    不過也好,既然目前這些官員稱不上高官顯貴,那架子就不會太大,應該不會拒絕參加同省後進集會,更不會拒絕自己這個堂堂第一名會元發起的雅集!


    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號稱有能耐把在京浙省名流全都匯聚到一起,甭管質量怎麽樣,傳了出去這就是名望!


    到時候,全浙江讀書人都知道,方公子登高一唿,大家都賣麵子!幻想著急劇膨脹的巨大名望,方應物癡癡地笑了。


    今天輪到王瑜小娘子侍寢,脫得光溜溜在被窩裏左等右等,卻見夫君不上床,隻拿著名單在燈下看,一邊看還一邊傻笑,不由得產生若幹小小的埋怨。


    她起身披衣,湊過去看了幾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夫君真是小糊塗了。”方應物抬了抬眼,“你婦道人家懂個什麽?”


    王小娘子指著名單,“夫君還說將京城本省名流一網打盡呢,難道沒發現漏了一個人麽?”


    “你是說謝遷謝狀元嗎?你都能想到,為夫怎麽想不到?請他來幹什麽?不請他就是要製造出排斥他的情境,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不懂政治就不要插嘴。”


    王小娘子很不服氣的擰了擰方應物,“奴家隻問你一句,你把公爹放在哪裏了?”


    “呃,這個......”方應物無語,要說本省名流,父親大人絕對算得上一個。難怪總感覺少了一點什麽,原來是把自己父親給漏掉了......燈下黑,這就是燈下黑啊。


    也難怪父親剛才欲言又止、欲說還休,還有那滿臉的憂鬱,敢情憋著話不好意思說。


    請不請呢?方應物糾結了半天,最終隻得把父親加上去。


    可以想象得到,父為子綱,父親就是要壓著兒子。所以隻要會元他爹到了場,會元的聲勢和主人地位肯定都要讓給會元他爹了,原本大家要吹捧“方應物好厲害”,大概會變成“方清之有個好兒子”。


    方應物歎口氣,之前他真疏忽了這點。這樣一場辛苦卻幾乎等於是替父親造勢,千幸萬幸隻能說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未完待續。。)


    ps:5點起床補更新的小透明默默路過。。。。大家不要著急,目前卡住一個地方過不去,一過去就是海闊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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