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下城繁花似錦,毫不遜色北涼腹地的陵州大城。


    徐鳳年領頭,一行人跟著他進了一座江南官商做派的府第。


    徐鳳年自去與主人家打交道,溫華和劉妮蓉、公孫楊這個幫中長老跟在他身後,其他幫眾和貨物,則是被主人家讓門房安頓好。


    經過一番試探與反試探,徐鳳年終是取得了魏姓主人家的信任。


    在客廳奉茶閑聊片刻,主人家便即告辭離開,徐鳳年幾人也被安排到廂房歇息。


    幫眾們被主人家安排人,分批帶著去青樓放鬆消遣了,溫華卻沒有去。


    他在房間裏洗了個澡,換過一身衣服後,便想去找劉妮蓉聊天。


    結果尚未到達劉妮蓉的房間,便見她嘴唇帶血,滿臉淚水的從門洞裏大步走來。


    溫華臉色大變,快步迎上劉妮蓉,緊張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受傷了?”


    “嗚嗚嗚……”


    此時正是劉妮蓉一生中最脆弱的時候,看到溫華,她那強裝的堅強瞬間崩潰,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悲痛,撲進溫華懷裏痛哭失聲。


    溫華先是愣了愣,不過很快就迴過神來,他輕輕抱住劉妮蓉,沉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劉妮蓉隻是痛哭,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公孫楊一直在給北莽傳遞北涼軍情,出賣國家,讓徐鳳年獲知,然後被徐鳳年生生逼死。


    這種事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從立場上來講,她作為一個土生土長離陽人,公孫楊為敵國當細作,該是死不足惜。


    可偏偏公孫楊卻是幫中除了爺爺外,對她最好的人。


    她不希望在公孫楊死後,還要被打上叛徒的標簽,所以她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見劉妮蓉不開口,溫華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好柔聲道:“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還有我。”


    雖說並非溫華刻意,但不管怎麽說,他這會兒都算是趁虛而入。


    這句話,讓他順利走進劉妮蓉心裏。


    她抬起梨花帶雨的俏臉,盯著溫華的眼睛道:“告訴我,徐奇究竟是誰?”


    溫華臉色一變,怒道:“是姓徐的欺負你了?”


    劉妮蓉沒有迴答他的話,隻是再度道:“告訴我。”


    溫華依然沒說出徐鳳年的身份,他隻是問道:“你現在很悲痛對嗎?”


    劉妮蓉沒說話,隻是聽到他這句話後,眼中淚水更是如決堤般而下。


    溫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大概能明白劉妮蓉現在的心境,於是道:“你先去取你的劍,然後來我的院子。”


    說完輕輕推開她,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劉妮蓉沒問為什麽,隻是轉身迴房提上自己的劍,然後去到溫華所在院落。


    此時溫華已經提著自己的劍,站在院子裏等她。


    劉妮蓉沒說話,隻是定定的望著他。


    溫華神色肅然的道:“記住你現在的心境,我要傳你一式劍法,這一式劍法威力絕倫,但隻有在你現在的心境下,才有可能練成。”


    劉妮蓉愣在那裏,溫華不待她說什麽,已然拔劍出鞘,施展開一式劍法。


    在施展劍法的同時,口中將這一式劍法配套的心法念誦出來。


    一遍結束,他沒有停下來,而是緊接著開始第二遍。


    劉妮蓉不知不覺被這一式劍法吸引,不知為何,心裏的悲痛更深了幾分。


    她於無意識間拔劍出鞘,跟著溫華施展開來。


    大約十幾遍後,溫華停了下來,看向依然在一遍一遍施展這一式劍法的劉妮蓉。


    他在一旁沉聲道:“姓徐的究竟對你做了什麽?他究竟是誰,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聲音十分舒緩,但聽在劉妮蓉耳中,卻讓她悲痛更甚,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徐鳳年逼死公孫楊那一幕。


    她不知道徐鳳年究竟是誰,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逼死公孫楊。


    因此在那極致的悲痛中,又帶著幾分莫名。


    悲痛莫名。


    這一招是無名愛妻被殺之時所創,當時他心中悲痛萬分,又不知道愛妻因何事被何人以何種手段所殺。


    因此在悲痛中又蘊含著莫名。


    此時劉妮蓉的心境,便正好符合了這一招的劍意。


    “啊……”


    劉妮蓉仰天尖叫,一股蘊含著悲痛與莫名的劍意,自她身上衝霄而起。


    “轟”


    一道微弱的劍氣,在悲痛莫名的劍意加持下,卻是威力暴漲,生生轟塌了一堵牆壁。


    劉妮蓉怔怔看著那堵垮塌的牆壁,又難以置信的垂首看向自己手中長劍。


    江湖中對武者層次的劃分,除九品境界外,還有另一種稱唿。


    七八九為下三品,屬於不入流,四五六為中三品,為三流水準。


    進入三品,則可躋身二流高手的行列,二品算一流,一品金剛至天象,屬頂尖高手。


    天象以上的陸地神仙和陸地天人,則是絕世高手。


    劉妮蓉不過堪堪跨過下三品,進入六品的境界,在江湖中不過是三流水準,還是三流武者中墊底的那種。


    可這一擊的威力,卻已經達到一流高手的層次,這怎能不讓她失神?


    此時溫華卻已經走到垮塌的牆壁前,對牆壁另一側盯著他們,眼神不善的護院抱拳躬身致歉。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大小姐方才頓悟,武功有了一些精進,一時沒控製好力道,還請諸位轉告魏老爺,毀壞的牆壁我們願意賠償。”


    護院們神色這才有所緩和,一名似是領頭的道:“府中有習武場,若想練武跟老爺報備後可去那裏,日後莫要再在院裏練。”


    溫華賠笑道:“一定一定,實在對不住,驚擾諸位了。”


    護院們這才離開,前往正房稟告主人魏豐去了。


    魏豐因收到公孫楊的死訊,正在公孫楊的房間裏跟徐鳳年議事。


    突然聽到一聲巨響,讓兩人皆是心中一驚,連忙出門查看,正好遇上來稟報的護院。


    待弄清情況後,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魏豐對徐鳳年笑道:“能搞出這麽大動靜,看來這位魚龍幫大小姐,手裏頭有點東西。”


    徐鳳年苦笑道:“許是公孫楊的死刺激到她了吧。”


    在兩人前往事發地查看垮塌的牆壁時,溫華和劉妮蓉已經不在那裏,而是去了劉妮蓉的房間。


    “這一式是我所習莫名劍法中,威力第二強的劍法,名喚悲痛莫名,其中蘊含悲痛與莫名的劍意,是我一直沒能練成的劍式。”


    這一式在沒有相應的心境時,無論如何都是練不成的。


    光是學會招式,沒有領悟劍意,就不能算練成。


    可一旦練成,就是徹底練成,一得永得。


    哪怕施展這一招時,並無悲痛莫名的心境,但隻要劍式一展開,心境就會自然而然迴到練成時的那一刻。


    而在施展時,如果恰好也處於悲痛莫名的心境,威力還能得到加成。


    悲痛越深,莫名之意越強烈,這一招的力量便越強大。


    但一般來說,即便是練成這一招的人,也很少會在平時施展。


    因為每施展一次,都無異於讓自己迴到曾經最悲痛莫名的那一刻,再感受一次曾經的痛苦。


    經過一番宣泄,劉妮蓉的情緒已經初步平複。


    聽完溫華的解釋,她感激的道:“謝謝你傳我劍法,有了這一式劍法,我也算多了幾分自保之力。”


    溫華搖搖頭,柔聲道:“這是你的機緣,若非你擁有了這般心境,就算我願意傳授,你也練不成。”


    “不過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忽然擁有這種悲痛莫名的心境?”


    劉妮蓉微微垂下頭,哽咽道:“公孫叔叔死了。”


    溫華霍然起身,瞪眼道:“公孫前輩死了?怎麽死的?”


    劉妮蓉聲音低沉的道:“自殺的。”


    溫華一滯,又緩緩坐迴凳子上,蹙眉問道:“他為何要自殺?”


    劉妮蓉搖搖頭,淒然道:“我不再問你徐奇是誰,你也別再問我公孫叔叔的事,好嗎?”


    溫華沒有絲毫猶豫,頷首道:“好,我不問你,至於姓徐的是誰,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


    劉妮蓉輕輕點頭,主動轉換了話題,“你之前說,悲痛莫名是莫名劍法第二強的劍式,那第一強的呢?”


    溫華歎道:“第一強的劍式叫怨忿莫名,要心裏充滿怨忿,卻又不知該去怨誰恨誰。”


    “這樣的心境,比悲痛莫名更加難以捉摸,恐怕我這輩子都練不成這一式了。”


    劉妮蓉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我希望你永遠也練不成這一式。”


    溫華微笑道:“我師父也是這麽說,不過也無所謂,隻要我把其他八式劍法練到登堂入室的水準,就能進入華龍幫武庫,修煉更厲害的劍訣。”


    劉妮蓉咋舌道:“莫名劍法還不是最厲害的劍訣?”


    溫華搖頭道:“不是,華龍幫最厲害的劍訣,已經是劍仙層次的劍訣。”


    “雖說我如今也是華龍幫的人,可對於華龍幫,我也不過了解到冰山一角。”


    “沒有一定的實力,連深入了解華龍幫的資格都沒有。”


    劍仙層次的劍訣。


    劉妮蓉有些失神,她的師父,華龍幫副幫主肖鏘,一輩子都在追尋的東西,就存在華龍幫的武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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