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進了莊子,忽然聽見了熟悉的驢叫。


    轉到馬廄,便見一隻健壯的黑驢,正悠哉悠哉的嚼著草料。


    劉景隻覺驚喜又好笑:


    “這蠢驢自己跑迴來了?”


    黑驢發現了劉景,頓時連草料也不吃了,嗷嗷叫喚著湊過來,停著大腦袋就往劉景懷裏擠。


    “行了,行了。”


    劉景推了幾把,無果,隻得按住驢頭撫摸起來。


    “看來你挺願意當我的坐騎的,也罷,我若大道有成,便送你一番機緣。”


    “小龍,你別亂跑,快迴來穿衣服。”


    “不,我要看大驢。”


    這時,一個七八歲的頑皮小子嘻嘻哈哈的跑了進來。


    身後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舉著件外衣氣唿唿的去抓前麵的男孩。


    “哈哈哈,姐姐你抓不到我。”


    小男孩咧著滿嘴缺牙左躲右閃,抬頭忽然見到劉景,猛地刹車愣在原地,被女孩抓住。


    女孩局促不安朝劉景躬身行禮後,拽著男孩慌忙逃出去。


    這倆孩子,便是李伯的外孫女楊秀青和外孫楊金龍。


    他們其實見過劉景好幾次了,隻是在長輩的叮囑訓斥下,一直有些懼怕劉景。


    出去的這幾天數次九死一生,如今見到姐弟追蹤的溫馨場景,劉景倒有種輕鬆感。


    “老爺您迴來啦。”


    似乎是得了女孩的通知,劉景剛走出馬廄,就見還係著圍裙的楊嬸,慌裏慌張的迎麵趕來。


    安撫了老婦人,劉景轉個門廊,頓時一樂,聽竹齋如今挺熱鬧。


    原來是兩個少年,一個個高沉穩,一個矮壯跳脫。


    兩人一邊笑嘻嘻的打鬧著,一邊將一個個簸箕搬進院子空地,然後仔細的鋪開晾曬。


    簸箕裏裝的都是各種藥草。


    應該是葛先生的兩個徒弟。


    天剛亮便開始忙活,那位葛先生確實盡心盡力。


    為免尷尬,劉景沒打擾悶頭忙碌的少年,徑直迴到內院。


    院門一隔,喧鬧遠去。


    幾日不見,閣樓、小池依舊幹淨清爽,該是李伯每日都來清理。


    荷塘裏靜悄悄,沒有蛙妖小福的身影。


    “但願那小妖順利。”


    進到閣樓臥室,劉景難得放縱的癱倒在床榻上。


    長舒一口氣,懶洋洋的望著屋頂,不一會兒就睡意襲來。


    他確實累了。


    李伯來見劉景時,便看到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劉景麵上,那金色的光輝映襯著古銅色的皮膚,宛若神祇。


    老人從這神祇般的少年麵龐上,看到了令人心疼的疲倦。


    難得看到劉景脆弱的一麵,李伯歎了口氣,不忍打擾,轉身要離去。


    可惜還是驚醒了劉景。


    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劉景略帶迷糊的呢喃道:


    “太陽這麽大了?”


    見到自己的管家站在旁邊,劉景用力搖搖頭,翻身下床,隨口道:


    “怎麽了,李伯?”


    李伯上前虛扶劉景,輕聲道:


    “葛先生要離開莊子,我就來想問問您,要不要見見他?”


    劉景反手握住李伯的胳膊,扶著老人一同下樓,隨意交談道:


    “為何突然要走,我還打算親自感謝他幫忙處理藥草呢?”


    “還不是那些求醫的人嘛,葛先生是個知禮的人,不願擾了老爺的清靜,便要搬走。”


    “他既然有懸壺濟世的心,我可以資助他在城裏開個醫館,以表謝意。”


    說著,兩人來到一樓。


    劉景打算去簡單洗漱一下,卻見李伯臉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笑道:


    “李伯,您想說什麽直說便是。”


    老人悄悄靠近些,低聲道:


    “老爺,我覺得葛先生不是普通大夫。”


    劉景暗道:能煉製驅邪藥丸,自然不是普通大夫。


    李伯停頓了下,解釋道:


    “您之前不是特意挑了幾種草藥出來麽,葛先生來了後,有次向我詢問了幾樣藥草,我發覺,和你挑出來的一樣。”


    劉景目光一動,停下了腳步。


    李伯繼續道:


    “後來,秀青告訴我,她和葛先生的徒弟玩耍時,無意間聽說他們自稱是什麽雲牙派傳人,說會煉仙丹。”


    “雲牙派?”


    聽著像是個傳統的玄門道派,難道這葛先生是位玄門修士?


    自昊天玉皇上帝立下九品神道,神州大地上的傳統道派,或是被剿滅,或被逐到海外,可以說徹底斷絕了。


    一些類似青蒙山那樣的修行地,基本是高位道神的人間道場,隻能小範圍的傳承道統,並不能大開山門,廣傳道法。


    而且這類的山場,很容易因為其祖師犯下點過錯,被牽連受罰。


    嚴重點的,便像青蒙山的赤玄天君,自己被打入九幽,道統山場直接被誅除。


    那麽,這雲牙派是個什麽情況呢?


    劉景的心思活泛起來。


    一刻鍾後,劉景在閣樓的一層客廳接待葛先生師徒。


    李伯領著孫女楊秀青為幾人奉完茶,便在劉景的示意下,退出閣樓。


    經過簡單寒暄,劉景知道葛先生名叫葛明。


    倆徒弟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六六歲,個高沉穩的叫柳陽,矮壯靈動的叫孫元。


    劉景隨後感謝葛明師徒不辭辛勞的來到山莊,幫他處理藥草。


    葛明則反過來向劉景表示感謝。


    原來,若非先一步跟著李伯來到聽竹齋,葛明師徒此時可能就被拉到城下的那片空地裏,被集中管理。


    因為他們雖不是流民,但也是外鄉人,按照規定,和流民是一樣的待遇。


    葛明說完,劉景立即笑著接口道:


    “葛先生所製藥丸能驅邪,若是城裏得知,定會把先生供為座上賓,在莊子裏處理藥草,反而是大材小用了。”


    葛明忽然道:


    “莊主可是好奇我的丹藥?”


    如此幹脆直接的話,頓時搞得劉景一愣:


    “為自己徒弟泄漏的口風找補,還是單純在解釋救治村民的藥丸?”


    緩過神後,劉景認真的打量起對麵的中年人。


    這才發現,葛明說自己已經四十歲,可他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和斑點,皮膚光滑細嫩堪比弱冠少年。


    與那清澈淡然的目光對視片刻,劉景敞開了問道:


    “聽說道友出自雲牙派?”


    “不敢和莊主稱‘道友’!”


    葛明連連擺手謙虛,然後認真迴道:


    “在下確實得了一個雲牙派的傳承,不過這門派早已消亡,在下隻從中學了些歧黃之術,並未入道修行。”


    劉景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不知這雲牙派修的是何道?”


    葛明迴答的很坦誠:


    “其實在下想入道也無路,這雲牙派傳承到我手中的,隻有一門講述藥理的。”


    “我之前也隻煉過幾種延壽丹藥,此番見到邪物禍亂,不忍村民受苦,才第一次嚐試煉製驅邪丹藥。”


    劉景聽罷,忽然一口氣報出了幾個藥草名:


    “赤首烏,甘麥草,明覺子,血杞,王不留,葛先生可識得這幾種草藥?”


    葛明麵露驚異,看看劉景,開始閃爍其詞:


    “呃,這幾種藥草,我確實認得。”


    劉景又問:


    “不知這雲牙派過去的山門在哪?”


    葛明猶豫了下,迴了個模糊地點:


    “在北麵的廣南郡首府附近。”


    劉景意味深長的笑道:


    “道友可是要找景洪草?”


    葛明的瞳孔瞬間瞪大。


    他的那個叫做孫元的徒弟,更是蹭的一下從座位上彈起,吸引了全場目光。


    “師弟!”


    另一個徒弟柳陽連忙跟著起身,將那臉色憋的通紅的少年拉迴去。


    劉景瞥了眼兩個手足無措的徒弟,轉向葛明,又加了句:


    “道友是要從陽澤鄉,入大澤妖府吧?”


    “不愧是神仙道的巡水遊徼,幾句話便讓在下泄了底。”


    “那雲牙派裏記載著一種丹方,據說服下可以立地成仙,我和徒兒為了湊齊這份丹方,才打算冒險進入大澤妖府。”


    葛明歎息道,再抬頭,這位葛先生清澈的目光多了份特殊神韻。


    “不知遊徼大人,要如何處置在下?”


    這人還是不承認的存在。


    但劉景基本肯定,那外丹術便是來自雲牙派的傳承。


    劉景索性一起裝糊塗,淡然一笑道:


    “道友能否幫我煉一份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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