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舊城,知府衙門。


    府衙製中為正堂,堂後為知府廨,東為清軍同知廨,西為海防同知廨。


    蘭欽在同知衙內辦公,早前那篇建議造外海戰艦的題本引起朝廷重視。


    北京顯然沒有財力在陸地大戰的同時建造一隻夷船艦隊,蘭欽的題本被束之高閣,但其本人卻在丁憂起複後,以通曉海防被調到任務最艱巨的廣東任職。蘭欽先任潮州海防同知,再任廣州海防同知。


    正五品府同知在廣州城內不算大官,一般同知作為知府佐貳官,實權和地位也不高。但海防同知卻是個例外。


    自嘉靖年倭寇大侵襲始,海防同知作為推官—同知—兵備道—巡撫—總督這一文臣掌兵係統下重要一環,曆掌海防軍權,而廣州海防同知負責珠江口海防、禁海,核查海貿,兼管澳門,監督廣東總兵訓練水師,位卑而權重,堪稱地方最重要的5品官缺。


    韃靼人繼承明代海防同知職官,蘭欽實際的上司不是廣州知府,而是廣東按察副使巡海道,俗稱的海道副使。


    在新朝,廣州海防同知理論上仍然擁有與明朝一般的權力,但由於二藩、兩廣總督瓜分了澳門生意,澳門這塊肉是不可能摻合了,而兩廣軍權被平、靖二藩把持,總督尚且隻能管到督標兵,海防同知的監軍權真隻在理論上存在。


    所以與常駐廣州府外,在香山管澳門,在南頭水寨管水師的明朝同知不同,新朝的廣州海防同知失去香山駐地,隻能擠在城內,與廣州知府合署辦公。


    這當然不是蘭欽願意看到的局麵,也不是派他來廣東的北京大佬願意看到的。


    珠江口局麵複雜,蘭欽到任後先低調巡視珠江和伶仃洋各處海防要隘,其後便沒有大動作。


    直到雷州會戰,慘敗的平、靖二藩為盡快補充軍隊損失,號召軍民捐資募兵造船,相應給予官職、汛地。


    蘭欽變賣徽州所有家產,捐1萬5千兩,造4艘趕繒船,12艘快蟹船,30艘舢板,募兵800,水手1000。他本身就是有軍權的官,這支部隊以廣州團練的名義由廣州府開餉,屯駐虎門寨。


    虎門寨明萬曆十六年築,始建虎山前,後移至山後,小城一座,地位也不是很重要。尚可喜入廣州時被海盜汪匯之焚毀,廢棄至今。


    虎門守備黃廷琦向蘭欽呈上虎門寨城防禦圖,“大人,城在石旗嶺,周186丈,江麵南山嶺有炮台2座,山上炮台有炮9門,山下6門,虎門寨城有炮7門,合計22門紅夷大炮。”


    黃廷琦是蘭欽從徽州帶到廣州上任的家人,蘭欽對他主持建設的虎門寨城很滿意,“夾江而守,很好。”


    “但隻有夯土,未包磚。”


    “包一層原木就行,營中的兄弟們等不及包磚,盡快把我的衙署和兵丁移駐進城。”


    “是,雨季前一定完成。”


    黃廷琦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等等。”蘭欽叫住他,“明天是仲敘兄的忌日,我不便去,代我上柱香吧。”


    黃廷琦身軀微震,“是,大人。”


    黃廷琦是黃庚堂弟,黃庚兵敗後,黃廷琦解甲歸田。韃靼人為緩和矛盾,幾次頒布大赦令,十餘年過去,他原本的身份已不再敏感,綠營中有許多如黃廷琦類似履曆的軍官。


    黃廷琦出去順手關上房門,蘭欽收迴思緒,鋪開紙筆。向北京報告平南藩與夷人在澳門私下勾連,贖迴戰俘並走私人貨之事。


    澳門有人向蘭欽通報消息。


    在廣東,如蘭欽這樣負有監察任務的官員還有很多,有人向皇帝負責,有人向各路王公大臣負責。


    北京對廣州的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會在用兵的關鍵時候處理二藩,但這並不代表北京各路大佬不知道那些事,也不代表朝廷對此會高興。


    事件的主角之一蔡元定此時已離開澳門,乘北風,返航海口。


    運力是寶貴的,即便是伯勞號這樣的小船也不能浪費,伯勞號在海口停留,補充給養,裝載運到南洋的貨物,主要是瓊州劍麻。


    海口停滿了從潮惠返航的水師船,兵丁們忙著卸下俘虜的人口物資。卸空的戰船也不見休息,開到一邊緊張地撚灰補帆,重新整備。


    蔡元定下船,走進海口城,在總兵衙門找到戎大帥。


    “鎮台。”


    “季通兄見外了,叫我廣遵就好。”


    蔡元定笑了笑,“廣遵老弟,看你的樣子,在潮惠發財了吧?”


    戎大帥眉飛色舞,“我們打下海豐、惠來、揭陽、潮陽、澄海五縣,順便抄了韃子饒平總兵吳六奇的老巢,柘林鎮和大城守禦千戶所。”


    “嘖嘖,真不少。”


    “季通兄,元首有次說,那吳六奇是韋爵爺的義兄,韋爵爺是誰你知道嗎?”


    “不知。”


    戎大帥托著下巴,“沒聽說北京有個姓韋的子爵。”


    “韃子那麽多精奇尼哈番,認不全也正常。”


    “唉,不管了。不過吳六奇是真有錢,我在大城守禦千戶所拿到的銀子比潮惠五縣還多。”


    “吳六奇屠了潮州城和五六個縣,有錢很正常。”


    “是,所以這次俘虜的饒平鎮兵全被扔進石碌礦山,婦女配給兵丁。”


    “廣遵收獲如此豐厚,卻不在家歇歇?我看你的兵在港口忙著整備船隻。”


    “休整肯定有,但時間不會長,大統製準備讓我迴家。”


    蔡元定眉毛挑了挑,“迴浙江?”


    “是,增援舟山和國姓。”戎大帥提到迴家,很是高興,“我不想在家裏打糧,當年南下是為了在海南就糧,如今海南和南洋的糧食產量日漸增多,又有餘力增援舟山,我終於可以迴去了。”


    “你們有多少人去浙江?”


    “我的2000多軍兵,郝尚久的餘部和我一起走,郝堯不是廣東人,他的部隊在三門島發展艱難,聽說要去浙江,主動請纓和我一起走。大統製另從廣東各部水師中抽調5000人,這次北上共有1萬官兵。”


    “這麽多人?”


    “是,浙江好地方,大家都願意去。”


    守序近來整編明軍廣東水師。


    以蘇利為廣東水師第1鎮,接替郝堯駐三門島。


    汪匯之為水師第2鎮,駐香港、大嶼山。


    陳奇策為水師第3鎮,駐上下川島。


    吳文獻為水師第4鎮,駐海陵島。


    楊彥迪為水師第5鎮,駐欽州龍門島。


    另外,靠海各防軍都有些規模較小的海上力量。


    這樣的海上實力相對韃靼人過剩,用不著這麽多人。各鎮保留350兵額和駕船水手,其餘官兵要麽編入瓊州槳帆艦隊,要麽充實進北征船隊。


    蔡元定心中一動,“廣遵老弟,到了浙江從哪裏開始?”


    “現在不知道,到了再看。”


    “我倒是知道一點浙江的情況,消息來自廣州,很可靠。”


    “快快,說來聽聽。”戎大帥對家鄉的一切消息都很感興趣。


    “你有地圖嗎?”


    “當然,稍等。”


    蔡元定點燃煙鬥,等戎大帥鋪好地圖,把從沈上達那裏得知的浙江消息說了一遍。


    浙江的地名在蔡元定印象中隻是一個個不甚了了的名詞。


    但在戎大帥那裏情況就不同了,浙江沿海地理、海況數據全裝在他腦子裏。隨著蔡元定報出的地名,戎大帥自然形成港口、要塞、炮台、航線、季風、暗礁形成的布防圖和航線。


    戎大帥趴在地圖上,“鄭成功攻克定海炮城(後來的鎮海)、台州、海門衛、黃岩縣、磐石衛、樂清縣,他控製了甌江和靈江兩條江口。”


    “是,不過按鄭藩的習慣,搶光東西後就會上船走人,不會在一地待太長時間。”


    “那不行,好不容易奪下的城池,輕易怎麽能放棄。鄭藩不要,我去接防。”


    “廣遵打算如何做?”


    “台州、黃岩二縣深處內陸,守不了,但定海炮城、樂清縣、海門、鬆門、磐石三衛五城臨海,我們的鐵炮很多,全放海南是浪費。”


    蔡元定:“加厚城牆,每座城放百八十門紅夷大炮。”


    “以大陳、玉環、洞頭、鬆門四島和舟山為依托。”


    蔡元定點點頭,“那浙江南部韃子的好日子就完了,全要陪你屯在海邊。”


    “哈,還要多謝季通兄提供的情報。”


    “預祝鎮台旗開得勝,早日光複家鄉。”


    “對,溫州台州隻是開始,我還要寧波!”戎大帥大笑三聲,渾身神清氣爽,“吾冊了娘個希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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