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戰場,韃軍大多麵堡部分火炮恢複射擊。


    士兵紛紛向臨時指揮進攻的1團長徐定和提出請求。


    “長官,讓我們進攻吧!”


    “長官,與其停在這裏挨炮彈,我寧可向敵軍堡壘衝鋒。”


    聯邦陸軍在訓練時反複向士兵灌輸,比起原地挨打,衝鋒要安全得多,隻要奪下敵人陣地,那更徹底完全了。


    徐定和背著雙手,來迴踱步。


    原本按計劃,進攻早就應該開始。可鑒於側翼存在的韃靼騎兵可能威脅到步兵退路,徐定和暫停了進攻。


    看到胸甲騎兵在戰場上獻身,徐定和忍不住喊了一聲:“胸甲騎兵萬歲!”


    隨後徐定和留下2團2營,即最早呈縱隊的營在側後方警戒,其餘步兵重新發起進攻。


    拉開散兵線的獵兵兩人一組,互相掩護,滑膛槍手向韃軍步兵陣列射擊,裝備線膛槍的精英射手瞄準敵炮位,射殺敵軍炮手。


    散兵射擊在敵軍陣中引發陣陣騷動,散兵的射程介於火炮和火繩槍之間,韃軍中沒有對應的武器。用炮打散兵是開玩笑,步兵武器又夠不著,韃軍步兵隻能挺著挨打。


    ******


    王守一命司號兵吹響集結號。


    散亂的戰場由明軍騎兵和驃騎兵支配,胸甲騎兵在電白營附近重新整隊。


    班杜思拋來一瓶烈酒,“王中校,你們的重騎兵很強。”


    王守一點頭表示感謝,“希爾先生,電白營的方陣是我見過最強的方陣之一,你們幾乎用火繩槍達到了燧發槍相同的效果。”


    “過譽了,你的重騎兵還有馬力嗎?”


    “綽綽有餘。”


    班杜思伸手指向韃軍未參與實際交戰的炮壘。


    “很多韃靼騎兵逃向小多麵堡,遮擋了韃軍火炮射界,這是我們進攻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


    “你我步騎配合,攻下小多麵堡!”


    “你還有多少人能戰鬥?”


    “700人。”


    王守一看向四周,電白營有部分士兵在照顧傷兵,其他人解散方陣,集結成便於機動的縱隊。他迅速估計形勢,韃軍主力在大多麵堡,小多麵堡守軍步兵不多,他們完整目睹了整場騎兵戰。


    慘敗極易動搖軍心,班杜思說的對,趁敵軍心膽俱裂發動一波猛烈的打擊,成功可能性很大。。


    “希爾先生,讓我們把軍旗插到韃靼人的堡壘上。”


    班杜思微笑著後退半步,“你先請。”


    王守一再次抽出直劍。


    胸甲騎兵列成單排橫隊,拉寬正麵,向多麵堡挺進。距離超過2公裏,在前一半路,胸甲騎兵與電白營以幾乎相同的步速前進。


    進入小多麵堡800米範圍,這是部分敵炮的有效射程,司號兵吹響衝鋒號,騎兵全速衝擊。


    與衝擊敵騎兵、步兵不同,攻擊炮兵一開始就要全速奔跑。


    向著炮口衝鋒對士兵是最大的考驗,麵對大炮,害怕很正常。


    騎兵高速衝擊最大程度減少了恐懼感對進攻的影響,也讓韃靼人的火炮難以瞄準。長距離高速奔跑顯然難以保持隊形,但在攻擊炮兵時,關鍵不在隊形,而在於盡快抵達。


    電白營分成兩部分,火繩槍兵以每分鍾250步的速度跟隨騎兵奔跑,有甲的長槍兵隊尾。


    韃軍火炮迅速開火


    在兩軍之間有很多逃跑的韃靼騎兵,有些人失去戰馬,靠兩腿逃難。


    騎兵單位在耿藩地位比較高,也是藩主最看中的核心部隊,所以當聯軍胸甲騎兵進入射程時,韃軍炮兵並未開火,他們從未麵對過這種難題,沒有處理的經驗。


    沿途不及逃跑的敵軍官兵紛紛跪地請降,胸甲騎兵視而不見,繼續向小多麵堡衝擊。


    距小多麵堡400米,韃靼人射出霰彈,韃軍火炮射速偏慢,也沒有錫筒盛放彈丸,霰彈威力弱了很多。


    1分鍾後,胸甲騎兵拔出手槍,在極近距離對炮壘中亂射。打空2把手槍後,騎兵翻身下馬,舉著直劍衝進炮壘。


    韃靼人護衛炮壘的步兵仗著人數比下馬騎兵多,圍攏過來發動反擊。


    電白營火繩槍兵適時趕到,向兩翼展開,對準韃靼兵齊射一輪。


    不待裝填完成,敵軍潰散了。


    聯軍這次未再追擊,士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無力再與綠營賽跑。


    王守一撫摸著疲憊的戰馬,經過這次衝擊,胸甲騎兵的戰馬在3個小時內不宜再參與戰鬥了。


    王守一奪取小多麵堡意味著聯軍已切斷此時還位於南方敵兵的退路,數百名敗兵湧進包圍海康城的大營。


    讓韃軍驚異的是,大營裏沒有友軍,等待他們的是列陣的海康明軍。


    海康城北,郭虎被騎兵戰深深震撼了,但他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宿將,更狼狽的敗仗都經曆過,很快穩下心神。


    “兄弟們,該撤了,再晚連我們也得搭在這,給耿藩的人陪葬。”


    鎮標參將喬增遷臉色沒有一絲紅潤,騎兵戰給了他莫大的震撼。“耿繼茂的大營不能去,我們得盡快撤到化州。”


    副總兵王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們都看見夷人數千鐵騎了,化州還是太近,我們去茂名吧。”


    郭虎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們是不是傻?”


    “鎮台?”


    “化州、茂名關我們屁事,所有士兵帶5天幹糧,隻帶隨身武器,丟棄其他輜重,咱們迴陽江!”


    郭虎如此當機立斷就放大招,把周圍的軍將們雷得不輕。


    “再過不久,迴去的道路上就會擠滿散兵遊勇和輜重馬車,同樣的場景你們見過無數次,我們不能耽誤時間,必須立即動身。”


    軍將們掀開塵封的記憶。


    沒人比這些陝西軍人更清楚兵敗如山倒有多恐怖,也沒人比他們更會從這樣的局勢下逃生。


    當綠營久了,跑路的本事都壓了箱底,但有些東西是肌肉記憶,隻要進入狀態,很快就能找迴。


    從雷州撤至陽江,路程七八百裏,對有經驗的部隊也不算太難,關鍵要贏在起跑線上。


    郭虎放棄大營,在營中隨便點了幾處火頭,向北轉進。


    因為動作快,陽江鎮是最先抵達通明河浮橋的韃軍,郭虎將戰場實情告訴守橋部隊,一點也沒有誇大,把守此地的守備當即決定先走為敬。


    郭虎拉過喬增遷耳語幾句,鎮標參將頻頻點頭。


    陽江鎮大部隊撤離後,一隊明軍打扮的士兵點燃浮橋。


    通明河並非有決定性意義的天然障礙,這個季節多處可以供人員和馬匹涉渡,但沒有浮橋大炮和輜重車輛就過不了河。


    ……


    鮮血染紅戰袍,金士英停在戰場的一角,轉動有些酸痛的胳膊,略作休息。


    遠處,阿密達的首級被李建捷的騎兵用長槍高高挑起。


    正白旗副都統的死宣告韃靼騎兵崩潰。滿地都是受傷倒地的戰馬和落馬的兵丁。


    耿藩和綠營各鎮拚湊的馬隊曾經有氣吞山河之勢,馬隊解體後,雖然他們還有很多人,但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從薩爾滸開始,明軍成為戰場上被追擊的對象,像金士英一般的中生代將領,從小接受武將訓練,從他們踏上戰場那天起,就從未打贏過一次野戰。


    在金士英記憶中,打仗一直是這樣的:


    明軍集結出隊。


    與韃騎遭遇,架炮列方陣,火器層層打放。


    硝煙沉重地籠罩戰場。


    方陣一角被韃騎衝破,如鐵塔般的敵軍重騎兵重甲步兵蜂擁而入。


    明軍方陣崩潰,數萬人散落在平原上被韃靼人追捕,棄兵卸甲,束手待縛,然後一串串被押到遼東做奴隸。


    如金士英一樣的軍官們在失敗中提取無數經驗,得到無數教訓,用這些教訓練出新兵,上陣,再重複以上過程。試驗了所有的方法,采用不同的戰術,每次的過程和結局都一樣,突然間崩潰,敗得莫名奇妙,前一刻還氣勢如虹的大陣,轉眼間主帥的首級就被敵人砍下,全軍成為敵軍的戰俘。


    但這次,明軍手握馬刀,追著敵人的後背一路刺擊劈砍,手中原本滯澀的武器此時愈發順手,仿佛到了人器合一的境地,原來追殺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看著遍布荒野的韃靼敗兵,金士英隱隱想通了什麽東西。


    在戰場上,失敗很難成為成功之母。


    隻有勝利。


    不斷勝利才能積累成功的軍事經驗,再用成功的經驗指導下次作戰,建立軍隊的信念,這種信念是軍隊的精神支柱。


    韃靼軍隊的軍事信念是滿洲鐵騎。


    薩爾滸之後,明軍從未成功建立軍事信念,或者說明軍每次試圖重塑信念的努力都被戰場證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韃靼人戰鬥滿懷對未來的希望,明軍戰鬥滿滿都是絕望。


    但這一切,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淚水沾濕了金士英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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