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展如願得到援軍,費雷拉的澳門團和3門隊屬4磅野戰炮。


    葡語西語接近,互相理解沒有問題。


    有了近兩千兵,班杜思提出作戰計劃。


    “步兵護衛12磅青銅炮前出,把韃靼人轟出大營。”


    佩德羅:“準備怎麽對付韃靼人的騎兵?我們沒有騎兵。”


    班杜思:“騎兵是個麻煩,我們得時刻注意側翼。”


    韃靼人的軍營距電白超過2500碼,城頭炮火可以有效掩護800碼的範圍,而12磅炮至少得抵近1000碼才能將敵營納入有效射程,也就是說,步兵和炮兵將在敵騎兵的側翼威脅下挺進800碼。這並不是很容易的任務。


    佩德羅:“班杜思,我們的士兵很勇敢,但這讓我想起了悲慘的馬哈讚河。”


    “哦,馬哈讚河,上帝啊。”班杜思右手劃了個十字,“如果有50名騎兵,我就能衝垮韃靼人那些矮小的戰馬。”


    “很遺憾我們沒有騎兵。”


    “兩位先生,”尼古拉斯.費雷拉抽著煙,“也許我們可以使用一些中國人的辦法。”


    班杜思:“您請說,費雷拉先生。”


    “先生們,你們知道我在湖廣行省和廣西行省與韃靼人戰鬥了4年。”


    佩德羅:“是的,費雷拉先生,我對你艱苦的戰鬥表示敬意。”


    “謝謝,”費雷拉繼續介紹道,“在大陸戰場,中國人和韃靼人都很依賴一種叫拒馬的木柵。步兵開進必會攜帶,開到戰場後組裝,火槍手在木柵後列陣射擊。”


    班杜思嗤之以鼻,“費雷拉先生,請允許我表達不屑。勇敢的步兵應當用身軀迎接敵軍的炮火,而不是躲在木柵後麵瑟瑟發抖。攜帶這種鬼東西隻會占用軍隊寶貴的攜行輜重運力,與其帶著沉重的木頭,我寧可多帶一些彈藥。”


    費雷拉:“希爾先生,您的話我深表讚同,但前提是我們有足夠保護側翼的騎兵,或是最頂尖的步兵。”


    佩雷羅點點頭,“我們兩樣都沒有,班杜思,我覺得尼古拉斯的建議可以試試。”


    陸展聽到這裏已經完全明白了,他扭頭詢問知縣,“大禮,我們的倉庫裏有鹿角嗎?”


    “當然有,常規武器。”


    “讓木匠徹底檢查一遍,我要求萬無一失。”


    “村座……”,班杜思還要表示不同意見。


    陸展搖頭道:“我隻是出城打一個反衝鋒,班杜思你擔心的問題不存在,我們的彈藥不會缺,缺了我也能讓人迴城搬。”


    “好吧,”班杜思聳聳肩,“我隻是想提醒你,對麵不是真正的韃靼人,他們隻是韃靼人的仆從軍,騎兵也不強。為以後的戰鬥考慮,也許這會是一個讓我們的步兵直麵騎兵,鍛煉他們勇敢精神,培養良好戰鬥習慣的好機會。”


    “我理解你的想法,班杜思,但我更想穩穩拿下這場戰鬥的勝利。”


    “那不利於我們在以後建設一支正規化的步兵。”


    “親愛的班杜思,”陸展拍拍教官的肩膀,“我的地位和實力隻能考慮眼下的危機。”


    班杜思放棄了,退後兩步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好吧,我隻是建議,而你是老板。”


    澳門團和電白營是兩支歐式訓練的步兵,確切說是西班牙式的。而此時以西班牙方陣為代表的歐洲步兵戰術並未建立對遊牧騎兵的優勢,包括馬哈讚河戰役在內的數次慘敗告訴歐洲人,他們的步兵距離橫掃全球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在東亞,日本因地製宜,首先使用攜行竹柵、木柵掩護火槍手。


    中國麵對遊牧、漁獵騎兵的威脅更大。最開始,明軍啟用了車營,車營源自歐洲的胡斯戰爭,年代久遠,十分落後。車陣耗資巨大,卻遠不如士兵手中的長矛可靠,戰車沉重更難以機動,明軍車營每戰必全軍覆沒,浪費國帑毫無用處,可皇帝和文人大約是被史書忽悠傻了,把車營當成救命稻草,前後投進去千萬兩白銀打水漂玩耍。


    吳三桂在遼東大量使用鹿角、挨牌結合火槍的戰術,總算找到一點對付韃靼騎兵的現實操作辦法。


    這不是什麽秘密,從關寧戰場退下來的明軍很多,大家都看得到,做個鹿角很簡單的事。便攜鹿角在各地迅速推廣開,凡是正規一點的設防要塞都有儲備。


    黃大禮指揮民夫和水手從倉庫最裏層找到合適的鹿角,上麵蒙了厚厚一層灰,看來平時無人問津。


    陸展好奇地繞著鹿角走了兩圈,“這不是我印象中的鹿角。”


    正規的鹿角造型如鹿角,長數尺,埋入地尺餘,以阻騎兵,十分沉重,步兵無法攜帶,通常擺在要塞軍營前作為固定防禦設施。


    陸展眼前的鹿角是關寧軍改良過的裝備,更輕,步兵能扛著走。


    黃大禮:“村座,這是前年買的新貨,你少來倉庫,沒見過也正常。”


    陸展一臉蒙比,平日事情極多,除了大炮他親自過問,一般軍備采購隻管簽字付錢,還真不知道下麵這幫哥們到底都買了些什麽東西。不行,打完這仗得好好把倉庫清點一遍。


    隨後幾天,電白軍調整部署,準備出戰物資。士兵們人拉肩扛,移動重炮。陸展決定帶6門6磅炮出擊,12磅炮、9磅炮先集中於北城樓,掩護步兵開進。


    戎大帥的水師滿載子女玉帛和糧食迴到電白城,陸展得以集結所有軍隊投入這次反擊,電白軍作戰序列為:


    第一隊電白營。


    第二隊澳門團。


    第三隊水手跟役組成的民夫


    第四隊4磅炮兵連。


    第五隊6磅炮兵連。


    500下船水師戰兵為全軍預備隊,另有500下船水師戰兵為輕步兵填塞各營間的空隙。


    水師出動20艘舢板。


    全部兵力4500人,與接觸獲得的先啟玉、高進庫部綠營兵力在同一水平線。


    陸展留守城中,出擊軍官比較各自從軍履曆。


    班杜思笑著說:“看來我成為全軍指揮官,親愛的佩德羅,麻煩你指揮電白營。”


    佩德羅重重哼了一聲。


    與其他戰場一樣,韃靼騎兵始終是明軍關注重點。


    電白城外的地形是東北偏北有一片標高100多米的丘陵地帶,西北有一條寬約20米的小河,這個季節可以涉渡,但河岸攀爬起來有難度。


    先啟玉的軍營位於山河之間,距電白大約4裏。綠營背山紮營,在丘陵頂部築有營寨和炮壘。接觸以來,明軍未發現綠營攜帶重炮,隻觀察到3門3—4磅的鐵炮,其餘為佛朗機子母炮和虎蹲炮、大將軍炮等亂七八糟的火器。


    綠營沒有秘密可言,那些火器都是明軍傳下來的,能打多遠大家都太熟了。


    3斤鐵炮架在山上也隻有600米的有效射程,再遠全靠蒙。陸展沒打算攻山,明軍作戰計劃隻是向外推進,將敵軍大營納入12磅炮射程。因此明軍出城後略向西傾斜,稍稍避開丘陵上的綠營炮兵陣地,同時尋求那條小河河道的保護。


    王鵬率舢板駛入小河,冬季水淺,舢板做了減重。佛朗機迴旋炮減至船頭1門,兩舷加掛了藤牌加強防護,槳手也做了精簡。


    騎兵需要機動空間,這條小河割裂了地形,有舢板水師掩護,明軍左翼不必直麵騎兵衝擊,大體安全。


    電白營和澳門團在30分鍾內以方陣推進了1公裏,然後展開戰線。


    從左到右依次為澳門昆侖營、澳門華人營、電白營。


    野戰炮兵連在右翼放列,馬車拖曳3門4磅野戰炮速度與步兵保持一致。


    班杜思隨預備隊行動,佩德羅站在炮兵陣地後,身處第一線。


    綠營這時才做出反應,營中軍鼓急速敲響。山上炮壘開炮,實心彈飛得極遠,班杜思抬頭看看,不知打哪去了。


    水手跟役組成的民夫抬著攜行鹿角跑到陣前,這種鹿角一架2人可抬起,陸展為了加快速度,用了4人。


    鹿角在正麵和右翼排齊,右翼在野戰炮陣地間隔擺放,前後兩層。


    鳥槍兵在鹿角後10步列隊,再後方為長槍手。


    贛州綠營的動作真是慢透了,這會大隊士兵才湧出軍營,一堆紅纓白帽。


    電白軍官們舉起望遠鏡。


    韃軍中以滿八旗、漢八旗軍容最為嚴肅,滿八旗是騎兵隊,漢八旗是步兵隊。


    定、靖二藩的藩下兵接受過葡萄牙式訓練,步兵更優,尚可喜也學了不少。


    綠營就不行了,明軍不會整齊隊列,脫胎自明軍的綠營更不會。


    綠營武器就是四大類,藤牌加刀,長槍、鳥槍快槍虎蹲炮字母炮、弓箭,為配合這些毫無標準的武器,他們的隊形也亂七八糟。


    班杜思看著直搖頭,如果不是那幾百原始騎兵的威脅,他真想用步兵推上去糊臉了。


    到綠營射擊,班杜思直接捂臉,佩德羅無言。


    明軍毫無射擊紀律,綠營自然也沒有,水平之低令人發指。


    綠營火器兵分三層,第一層近似臥倒,操弄虎蹲炮這些東西,第二排鳥槍兵蹲下,第三排鳥槍兵站立,除第一槍算是比較整齊,後麵全在瞎打。


    明軍從日本人那裏學會了鳥槍射擊。


    戚繼光這方麵完全從實戰出發,他隻在南方見過倭寇用釣瓶擊,訓練出來的軍隊自然也學的是釣瓶擊。即四人共用一根鳥銃,其中一人傳遞鳥銃,一人打放,兩人負責再裝填,裝填手中的1人兼負責火繩點火。


    在南方山地小規模戰鬥中,釣瓶擊有其合理性,可在正式會戰裏,實戰效果很是存疑。很遺憾戚繼光沒打過會戰,明軍鳥銃戰法全學的戚家軍,綠營自然也承接了這一脈。


    明軍和綠營毫無射擊紀律,就連第一次射擊也談不上齊射。至於三層火器同時打放,不知是哪個天才的發明。看上去很美好,趁最有組織的時候投射最大的火力。可現實很骨幹,三層一起打出來,黑煙瞬間遍布了整個綠營隊列,後麵都變瞎子了能不瞎打嗎。


    電白軍隻有3門行軍速度最快的野戰炮完成放列,剩下那些6磅炮還在後麵吭哧吭哧地爬。在中央戰線,電白軍與綠營的鳥槍手數量居然相差不多,雙方進入機會均等的對射中。


    與綠營不同,澳門營是很正統的線式戰術,分6排輪射。火槍手間隔比較大,單次投射量沒有優勢,勝在持續性。


    側翼,綠營隨征副將高進庫帶騎兵遊弋,看到鹿角中間黑洞洞的炮口猶豫著不敢向前。高進庫陝西人,他的騎兵比先啟玉強,因此分工中就是他指揮這支寶貴的騎兵部隊。


    先啟玉催了高進庫幾次,高無奈試著上前。


    城頭的12磅炮響成一排,隔著這麽遠當然沒多少準頭,可落在城牆1公裏射程散步範圍內的炮彈把高進庫嚇了一跳,如果不想試試12磅實心彈的威力,綠營騎兵就被夾在丘陵與12磅炮射程的一塊方形區域,雖說空間暫時足夠,可仍讓高進庫很不舒服。


    先啟玉派傳令兵,泣血請求高進庫進攻。


    高進庫很納悶,不過遵命執行了。


    綠營騎兵小心避開12磅炮射擊範圍,在並不寬的戰線上衝向明軍側翼。


    綠營戰馬矮小,騎兵隊列也不整齊,可近千馬蹄擊打在地麵上,造成的聲勢依然足以令新兵膽寒。


    佩德羅站在炮兵身後,舉起手槍朝天。


    敵軍進入500米。


    “發射。”


    下令同時佩德羅擊發手槍。


    3門野戰炮幾乎在同一時間開火。


    4磅炮如果不瞄準,簡化裝填步驟,極限射速在每分鍾8發左右,比火繩槍快得多。


    韃靼人戰馬狀態很不好,隻能衝刺一小段距離,在小跑階段就遭遇火炮殺傷。


    炮兵全力打出3發實心彈,又賞了對麵一發霰彈,丟下大炮和裝填工具逃迴後方。


    佩德羅背著雙手,行走在陣前,韃靼人在馬上射出鳥槍和弓箭,幾支羽箭落在腳邊,佩德羅毫無躲閃之意。


    在80步,電白營第一次齊射。


    第一排士兵齊射完,從右側以縱隊退迴長槍兵身後,開始再裝填。


    三排士兵射擊完畢。


    長槍兵吼一聲,踏前一步,伸出長槍。


    高進庫向左旋轉,連鹿角都沒碰就跑了。


    他已經看見,綠營步兵全線崩潰。


    難怪先啟玉不停催促他出擊。


    贛州綠營在齊射中連半小小時都沒撐住。


    電白兵追擊到大營,在山頂炮壘範圍外停下。


    陸展在城頭興奮地大叫。


    後麵的掃尾就簡單了,電白兵推出12磅野戰炮,修築炮壘。


    第二天將綠營大營轟成破爛,先啟玉高進庫潰逃,電白軍將綠營追擊到散了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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