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鬱林地方軍政勢力的食鹽生意隻是開端,瓊州還需要打通一條安全的馬—鹽商路。


    橫亙在欽廉與左、右江道之間的是南寧府,守序曾經以為那是陳邦傅的防區,做好被這位大軍閥吸血的準備。可就在這個秋收季節,事情有了轉機。潯州府慶國公陳邦傅給守序打通馬綱商路的計劃送上一記梅西式助攻,喂餅喂到嘴裏。


    橫州守將徐彪、永淳守將李雅、鬱林守將梁士奕出自陳邦傅的潯州參將營,他們在去年反擊李成棟的戰鬥中立下顯著戰功。三將更多是靠南寧府和鬱林州本地的義兵收複了失地。現在他們有著很強的獨立性,陳邦傅還像以前那樣,命令三將上繳今年的秋糧,被他們斷然拒絕。


    既然陳邦傅可以拒絕朝廷征繳的稅糧,那他下屬的武將們同樣也可以這麽做。守序覺得這件事裏麵也少不了朝廷中一些大佬的推動,成棟義子李元胤就很可疑。


    鬱林守將梁士奕跪伏在地,他還是知道了守序親臨鬱林。


    “我願舉全州歸附瓊州”,梁士奕雙手高舉,“鬱林州版籍在此,請國主收下。”


    守序低頭喝茶,“將軍還是收迴版籍,你與瓊州曾閣部同殿為臣,歸附一詞不太合適。”


    梁士奕沒有放棄,“國主,慶國公的兵圍住橫州城,在南寧大肆屠戮百姓,搶收莊稼。雖然末將和徐將軍都有信心打退他的進攻,可百姓何辜遭此大難?我鬱林州20餘萬人,隻能仰仗瓊州了。”


    守序笑了,放下茶杯,“梁將軍,我說了,版籍還是請你收下。請放心,從南直隸到兩廣,我從不會見死不救。我幫你渡過鬱林現在的難關。”


    “張時傑。”


    “在。”


    “帶1800人,與梁將軍同去興業縣。告訴山對麵的潯州軍,鬱林在瓊州保護下。陳邦傅敢踏入鬱林,我會帶100門大炮把潯州城牆全拆了。”


    梁士奕的眼淚立時就出來了。張時傑攙住他的胳膊,將梁士奕從地上拉起來。


    隻比鬱林州晚了幾天,南寧徐彪、李雅二將輸誠的信也到了。他們正與陳邦傅的軍隊作戰,不能親來拜訪。


    守序看罷來信,吩咐文書磨墨。守序口述,文書書寫。


    第一封寫給南寧守將。


    南寧府在西江水係,不在一個經濟圈,瓊州吃掉並不現實。守序不想背負太多責任,他在迴信裏表示可以供應硫磺和火炮,希望南寧軍能保護欽廉通向左、右江的馬綱道。


    鬱林明軍與返迴的信使一同出發。


    瓊州遠征軍2500多人分為4部,張時傑率1800人赴前線的興業縣幫鬱林州抵禦陳邦傅。賀虎臣帶250人在北流縣一帶征集船隻,定川埠有250人看守船隊。其他人守序親領。


    梁士奕出兵2000人,以鬱林所收的糧稅,全以一年12兩的義兵計,極限養軍在5000人左右。這顯然不可能,士兵需要養家,鬱林軍中也不可能全是吃義兵餉的苦哈哈。梁士奕說全州軍隊共有3000多人,州縣各地需兵留守,出動的2000人差不多是極限了。


    守序看過去,鬱林軍連大體統一的軍服都沒有,服飾五花八門,雜亂不堪。有甲的士兵很少,大多數士兵隻有一身布衣。頭裹紅布,戴竹笠,打綁腿穿草鞋。明軍和韃靼人普遍打了綁腿,並不落後。


    冷兵器基本齊備,刀劍藤牌,最窮的士兵也給了一杆鐵頭竹槍。弓箭很少,在南方多雨地區,複合弓受潮脫膠,戰鬥力一多半時間戰鬥力接近0,沒有大規模裝備弓箭的必要。


    作為軍隊主要火力輸出,鬱林火器很少,2000人的軍隊隻裝備400多杆亂七八糟的火銃,外加十幾門虎蹲炮、佛朗機等。很多火器在瓊州明軍眼裏是隻配迴爐的垃圾。


    守序隻能搖頭,這裝備大概鎮壓個山匪沒問題,和韃靼人打那就是送死。好在敵人是陳邦傅,他的裝備和鬱林處在同一水平。


    瓊州明軍的裝備也談不上好,比聯邦野戰陸軍差了兩個檔次。可與眼前鬱林的叫花子軍隊相比,瓊州明軍已經可以用士飽馬騰,甲仗精利來形容了。有了這隻盟軍,鬱林軍士氣大振。


    不管梁士奕的眼淚是真心還是假意,守序決定收下這份禮物。軍事和政治、經濟都是獲取利益的手段。秋糧收割,遠征軍可因糧於敵,付出的成本很小。瓊州此前在朝廷內部黨爭中一直是中立的態度,現在南、潯內戰興起,瓊州以武力介入,能使收益最大化。


    與南寧不同,鬱林與廉州同飲一江水,處在同一經濟圈。瓊州輔以經濟和政治的手段,文武雙管齊下,有機會將鬱林州消化掉。


    接著是第二封信,收信人是李元胤。


    永曆朝廷根據各地武將的申請,正在調整行政區劃。皇帝在肇慶,李成棟率軍出擊江西,他把行在肇慶的防務留給最信任的李元胤。李元胤對行在有很大的影響力。通過他,實現目的應該不難。廣東勳貴應該很樂意看到陳邦傅吃個大虧。


    將鬱林從廣西直接劃到瓊州治下有難度,畢竟一個在廣西,一個在廣東,跨省調配動靜太大。不過這不重要,瓊州隻需宣示保護權,實際控製就行了。借著這次機會,將鬱林州從散州升為直隸州,從名義的上司梧州府獨立出來。


    作為在廣西豎立的榜樣,梁士奕鬱林總兵的位置肯定不會動,本地賦稅依然由他收取,但州縣裏的文官卻可以換一換。


    第三封信,寫給朝廷兵科都給事中謝元汴。


    謝元汴是崇禎十六年三甲進士,潮州府澄海縣人,曾櫻的門生。他運氣好,甲申劇變時奉老母歸鄉,避開了接踵而至的李自成和韃靼人。隆武年謝元汴去福州覲見皇帝,曾櫻推薦他出任兵科給事中,今年剛提拔為兵科都給事中。


    兵科都給事中能量很大,有些事不必李元胤來辦,交給謝元汴運作更好。守序在信中沒提要做什麽事,隻約他來北流縣麵談。


    第四封信寫給桂林留守瞿式耜。


    守序說了幾句,忍不住笑了起來。


    瞿式耜與老妻枯守桂林,他添了幾房小妾排遣寂寞,姨太太們也不負期望,孫夫人給瞿式耜生下一子,李夫人則添了一個愛女。老瞿虛歲60,花甲之年,這身體可真好。


    文書咳嗽一聲,依舊正襟危坐。守序收迴玩笑的心態。


    瞿式耜有老妻美妾陪伴,在廣西也有幼子幼女,可人年紀大了,對留在家鄉常熟的兒孫甚為掛念。尤其是他的老妻,整日思念兒孫,眼淚不幹。


    守序順手幫了瞿式耜的忙。


    前年瞿式耜的長子瞿玄錫遣家仆胡科走海路來桂林探視,帶來家信和錢謙益給永曆皇帝的密信。自那以後,瞿式耜就與家人重新建立了聯係,他責怪兒孫們都沒人親來桂林看望父母。


    瞿家兒孫在常熟的境況並不好,他們放棄了功名,家產被韃靼人抄掠殆盡。


    瞿式耜得知後心急如焚,他向南澳島的鄭成功請托救出家人。瞿式耜比錢謙益小7歲,16歲拜在錢謙益門下。鄭成功是錢謙益的關門弟子,大木寫的詩文有不少得到錢謙益和瞿式耜的共同評語。雖然名義是師兄弟,瞿式耜實際卻相當於大木的老師。大木把瞿式耜的評語手跡珍藏起來,一直帶在身邊。


    鄭成功在南澳島起兵,最早奉的是隆武年號,瞿式耜派弟弟瞿共美出使南澳,大木立即更換成永曆正朔。


    大木和魯王係之間確有矛盾,可他也絕不是唐王係。隆武親弟,正牌子唐王就在廣東,大木隨時可以接走當個備胎,可鄭成功從未搭理這位唐王。


    瞿式耜的請托大木沒辦好,他隻把瞿式耜的長孫瞿昌文從常熟接了出來。瞿昌文到桂林探視祖父後,現在負責桂林與鄭成功之間的軍政聯係。


    在今年的南風季,守序通過生意夥伴,常州舉人梁蕭白和江南綠營把瞿式耜全家從常熟撈出來,安置在台北。瞿式耜長子瞿玄錫留下照顧家人,二子瞿玄錥和三子瞿玄鏡搭乘今年的運銅船到了瓊州,正在軍中。


    桂林兵荒馬亂,就老瞿本人幾個月前還被郝搖旗的亂兵打了一頓。守序不建議瞿式耜全家都移居桂林,太不安全了。如果覺得台北太遠,守序表示可以將瞿家移居到海南。瓊州經曆兩千年開發,瓊北地區到明朝時已不是瘴氣彌漫之地。瓊山文昌二縣與江南風景並無區別。


    說完瞿式耜的家事,守序在信中請老瞿幫個忙,遠征軍在廣西需要一個縣的地盤,請他安排。


    文書寫完信,守序將瞿玄錥和瞿玄鏡叫進來。


    瞿玄錥和瞿玄鏡都沒有戰功,靠著老瞿的蔭庇,現在一個是錦衣衛指揮同知,一個是錦衣千戶。


    “兩位老弟,鬱林有戰事,官軍得留下剿賊。二位是等我們打完仗同行,還是現在就走?”


    瞿玄錥的金錢鼠尾剛去掉,剃發的痕跡猶在,他似乎有些擔心。


    “剃發在廣西不礙事,廣東全省反正不久,剃發的人多的是。湖廣、江西來的剃發人,貴朝也以難民視之,路上不會有人惹麻煩。”


    瞿玄錥和瞿玄鏡對視一眼,十分欣喜,“我兄弟省親心切,不敢叨擾貴軍,希望現在就能出發。”


    即將骨肉相聚,瞿家兄弟迫不及待了。


    “我派人護送二位去桂林,”守序遞上信,“請幫我帶封信給瞿閣部。”


    瞿式耜以文天祥為榜樣,平日所做詩文與文天祥後期是一個風格。他曾發誓若世界不翻轉,誓不迴鄉。像這樣的大臣,能成人之美,守序感到很高興。


    ——————


    注:說來慚愧,本書無大綱無存稿,隻有一個框架。作者曆史自然很好,但對南明史並不熟,隻是了解框架。書裏這次出兵,是作者幾天前剛定下的,當時並不知道南寧鬱林一帶明軍有內戰,和守序一樣,作者也是到了鬱林州才發現還有這迴事。本書前麵也有極多這種情節,並非作者刻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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