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序走下南海號的艉樓甲板,如果從最高處的甲板算起,他要迴到司令艙需要下3層樓梯。南海號能被選為旗艦,正是因為這艘馬尼拉大蓋倫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他的司令部軍官。


    南海號主桅後的露天甲板建起了第一層艉樓,靠近船尾的地方是第二層艉樓,兩層呈階梯狀。第一層艉樓的尾艙住著船長和他的艦上軍官。如果按照西班牙人的習慣,在艦長的樓上,更小的第二層艉樓中住的一般是艦上的領航員和稅務官。陳守序這次出征,除了艦隊官兵,還帶了幾位學者和超出編製的醫生,現在他們住在第二層艉樓裏。


    陳守序的司令艙位於露天甲板下的炮甲板尾艙,外麵的船尾還有一層突出艦體的遊廊,也是艦隊司令專屬空間。


    天氣好的時候,陳守序會去遊廊透透氣。


    炮甲板下是一層多功能甲板,部分士兵住艙、廚房、帆布貯藏室、醫院等都在這一層。再往下一層是彈藥庫和貨倉。


    比較特殊是陳守序司令艙的腳下,因為此時馬尼拉大蓋倫還有明顯的舷弧,船尾的層高比船首高出一截,因此在陳守序腳下就有個約占船長五分之一,多出來的一層。船舵在這裏通過舵柄接入船內。這層還裝備著2門9磅尾炮和4門9磅舷側炮。高海況下,該層的炮門很可能無法打開。


    南海號完成改裝,徹底變成一艘戰艦後。炮甲板單舷有10門大炮,其中4門18磅炮,6門12磅炮。露天甲板單舷7門9磅炮。船頭兩側還有伸出舷外的2門9磅炮。


    除了重炮,南海號在艉樓和船艏一共還有14門迴旋炮。


    整艘戰艦一共有40門大炮和14門迴旋炮。船上空間很寶貴,除了司令,包括船長在內的軍官吊床都位於大炮上方,平時要與大炮睡在一起。


    陳守序掀開分隔士兵和軍官艙的布簾,繞過會議桌、吊床和12磅炮,迴到自己的辦公室。身為專職提督的好處,就是他不用像以前一樣帶班了,日常航行中閑暇比較多。為了不浪費這段時間,他會抽空給旗艦和參謀部的軍官們上課,主要是一些數學和自然科學方麵的基礎知識。明天主要講三角函數,他還得備課。


    辦公桌上點著兩根牛油蠟燭,光線隻能說一般。牛油蠟燭是在南美買的,還剩一點存貨。


    金城的鯨油儲備已經告罄,現在各船更換船底得使用木焦油為主的黑料。他這次帶梅爾維爾號出征,也有捕鯨的目的。隻有一艘捕鯨船肯定不夠,在陳守序離開金城之前,兩艘雙桅縱帆捕鯨船已經在設計之中。像梅爾維爾號一樣,煉油爐也安放在船上


    陳守序沉浸在中學數學公式中,忘記了時間。


    直到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有人敲門。被打斷思路,陳守序稍微有些煩躁,他往煙鬥裏裝了些煙草,湊到蠟燭前點燃。


    煙草是最重要的作戰物資之一,在自種的煙草尚未收獲之前,金城還得依賴從暹羅進口的煙葉,不過這個問題快要解決了。陳守序在研究院搞出來的植物苗圃的重要性沒多少人理解,士兵們最關心的是煙草種植園和釀酒作坊,這兩項工作不需要陳守序親自抓,本身推進的就很快。


    “進來。”


    首先推門進來的是蔡元定,他也參與了剛才的救援行動,雨水混雜著海水,全身濕透。


    在他身後是一位梳著發髻的華人。陳守序上下打量了來者兩眼,海難之後的樣子當然好不到哪去。帽冠不見了,現在發髻用的是根白色的帶子束起。身上是淺黃色對襟寬袖直掇,腳穿翹尖布鞋。


    看的出來,來人進門前整理過衣服,短短時間狀態已經恢複的不錯,如今也隻是稍微有些狼狽。這是一位富家紳士,身材修長,略顯瘦削。淩亂的衣衫遮不住的是倜儻神色。


    跟在他後麵也是華人,發髻散亂,一身黑衣短打,膀闊腰圓,舉手投足間透著精悍。讓陳守序感覺到一絲熟悉的味道。


    最後進來的人讓陳守序有些發愣。一襲素娟圓領對襟比甲,內襯交領油綠縐紗衫,月白湖羅裙。臉上蒙著一方絲巾,看不清麵容。


    陳守序的視線偏向蔡元定:“還有女眷?”


    “是,大人。船上一共救下兩名女子,此為其中之一。”


    陳守序站起身,從臥室拿出一張幹淨毯子。


    最先進來的士紳向前走了兩步,將女子遮護在身後。蔡元定立即按住腰間短劍,攔在他與陳守序之間。


    陳守序擺擺手讓蔡元定讓開,遠遠將方毯遞過去。“剛換洗過的。”


    淺色的絲巾上方,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她接過毯子裹住自己。輕輕朝陳守序道了個福。


    陳守序頷首迴禮,“尚未請教,先生怎麽稱唿?”


    那士紳向陳守序一揖,開口是很標準的官話,“仆乃瓊州海述祖,在此謝過國主救命之恩。”


    陳守序詫異地問道:“海先生知道我?”


    “仆初上船也並不知這是國主的座船,進艙後方才確定。國主去歲在南洋自辟一方國土,威震諸夷,仆在瓊州亦有所聞。以華人之身,在南洋擁夾板戰船數十,想來也隻有國主本人了。”


    陳守序撇撇嘴,好吧,將近一年的時間,國內知道金城立國也很正常。


    “海先生,不知另外兩位是?”


    短打的人朝陳守序一抱拳,聲音中氣十足:“萬州曹君輔。”


    陳守序讚了一聲,“好一位壯士。”


    “曹兄弟是我的朋友,”海述祖看了看身後的女子,“這是小女。”


    此時蔡元定似乎想起了什麽,走到陳守序身邊對他耳語。


    “大人,我想起來,以前在廣州時聽說過這位海先生,他似是海瑞海青天的後人。”


    陳守序聞言微微動容,“請問海忠介公與海先生是什麽關係?”


    海述祖:“正是家祖。”


    果然啊,瓊州海姓的大族就海瑞家族了。


    陳守序小聲問蔡元定,“季通,我怎麽聽說海忠介並無血脈留下?”


    蔡元定道:“大人。海忠介子女確實都夭折了。我聽說的是海忠介去世後,族裏將他的堂侄海中適過繼了。”


    陳守序站起身,吩咐蔡元定:“拿些幹淨衣服來,供海先生他們更換,再去讓廚房燒鍋熱湯。”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什麽事,他轉頭問海述祖:“我的戰艦上現在沒有牛肉,隻有鹹豬肉和鹹魚。海先生可有什麽忌口之物?”


    在亞洲,牛是寶貴的生產資料,不能像美洲那樣隨便殺。牛肉已經退出了海軍菜單,戰艦上隻剩下鹹豬肉。這讓很多歐洲官兵很不滿意,但也毫無辦法,金城不可能為了滿足海軍口欲大規模宰殺耕牛。海軍官兵想吃牛肉,隻能迴家自己想辦法。


    “多謝國主,我家並無忌口。”


    陳守序心說,果然。海瑞給母親祝壽,特意去切了兩斤豬肉。怎麽可能如後世某些民族史學家胡說八道的那樣是某族某教信徒。


    蔡元定看看曹君輔,猶豫著沒動。


    陳守序這兩天脾氣不太好,眼睛一瞪,“還不快去。”蔡元定一聽語氣不善,連忙走了。


    辦公室的角落放著裝酒的木桶,陳守序拿起兩個酒杯裝滿後遞給海述祖和曹君輔。


    “慢待二位了,隻有甘蔗酒。”陳守序看了眼海述祖的女兒,“小姐喝點什麽?”


    女子眨眨眼睛,“我也要酒。”


    陳守序有些意外。海述祖臉上泛起一絲無奈的表情,卻也沒出言拒絕。曹君輔更是在一邊偷笑。


    “好的。”陳守序迴去又接了兩杯酒,他自己一杯,遞給女子一杯。迴來時見曹君輔已經快把酒喝完了,陳守序指著酒桶,“曹先生不用客氣,可自便。”


    “請坐吧。”陳守序迴到辦公桌後。“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下海先生。”


    “不敢,國主想問什麽?”


    “海先生,我剛才看到那艘被雷擊的船是你的嗎?船真不小啊,和戰艦差不多大了。”


    海述祖歎了口氣,“我花費三年,方才造成這艘十三丈的大船。我的確是船的大股東,但船並不是我一人所有。除了我,還有38位小股東。”


    海上救起的並沒有多少人,看來其他的股東大多都沒能生還。


    說到生意夥伴,海述祖難掩悲傷的神色。陳守序寬慰道:“先生節哀,海難在所常有。”


    海述祖:“如果不是曹兄弟舍命相救,我們怕也未必能從船上逃出來。”


    “曹兄一看就是忠義果敢之人。“


    與曹君輔互相致意,陳守序接著問道:“海先生原本是想去哪裏?”


    海述祖:“我花費千金,裝滿了一船貨,原本想去巴達維亞售賣。”


    能裝滿一艘13丈的戎克船,這是大海商啊。


    “錢沒了可以再賺,隻要人在就好。”陳守序這也就是安慰性的話語。海述祖家大業大,可能不會傷筋動骨。可那些小海商,往往需要借債才能湊齊貨物,一旦發生海難,船貨無存便是傾家蕩產。


    在海述祖看來,陳守序的用詞略有些奇怪,不過意思很淺顯,聽懂不難。


    “先生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在巴達維亞有無相熟的朋友?”


    海述祖搖頭,“我在巴城沒有認識的人。”


    陳守序想了想,走到艙門處,叫來他的參謀長,“哈裏斯。”


    “長官。”


    “讓你的人騰兩個鋪位出來給裏麵的先生。”陳守序記得頂層艉樓沒有住滿,參謀部的軍官可以上去和醫生們擠擠。“再把右舷那間房收拾出來,要住人。”


    接著他轉身對海述祖道:“今天隻能委屈先生住在軍官艙。”


    當初給南海號做改裝時,橫跨整個甲板的司令艙被隔成三個部分。船尾兩側分別是臥室,中間是陳守序的辦公室。兩側臥室外麵,是突出甲板的單獨廁所。提督臥室在船尾左舷,船尾右舷的臥室有兩張吊床。


    陳守序把辦公室改小,增加一間臥室的本意是多裝幾位司令部軍官。不過如今艦隊參謀部人手還不齊,參謀軍官全部擠在司令艙前麵的會議室兼軍官艙,因此那間臥室就空了出來,成為堆放水果和糧食的雜物間。搬空後,倒正好可以容納海述祖的兩位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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