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很快駛入了洪都拉斯灣。


    德雷克爵士告訴後輩們在攻擊岸上目標時的兩個準則:


    一、要有隱蔽的臨時基地;


    二、除了戰艦之外,一定要有足夠的小船輔助。


    韋恩選取了特內夫環礁作為船隊的錨地。這是一個由紅樹林和珊瑚沙組成的島群,離伯利茲海岸線有二十五英裏。


    加勒比的海盜幫派各有特色。


    烤肉幫得到法國政府的大力支持,基地托爾圖加甚至有一座護衛港口的完整棱堡,他們的幫派裏有法國工程師。


    巴哈馬海盜則是紀律更好一些,比如很多船長都有類似於禁止強迫婦女規定。


    而伯利茲海盜的特色是,他們是唯一在大陸上有穩固地盤的海盜。


    伯利茲地區原先是瑪雅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境內有很多神秘的瑪雅遺跡。伯利茲河的通航裏程很長,而海盜們控製了河口,這讓他們能向內陸輻射很遠。伯利茲河兩岸的森林盛產墨水樹,這賦予了伯利茲海盜最大的特色,他們除了搶掠打劫之外,還做著正經生意,對外銷售木材。海盜們使用戰俘和奴隸在森林裏伐木,將這種重要的印染原材料輸出到其他貿易口岸。


    現在伯利茲海盜們還是搶掠與貿易並舉,不久以後他們就會發現搶劫帶來的利益與合法的貿易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未來,這些化劍為犁的海盜們將會建立起拉丁美洲大陸唯一的英聯邦國家。


    未來從良的海盜現在自然與陳守序關係不大。特內夫島內的潟湖寬達五英裏,有充足的空間供船隊錨泊。


    除了必要的值班人員,所有人都上岸休整。


    拉布什找到韋恩,“我那些曾經的夥伴最擅長的就是乘小船夜襲,雖然我很鄙視他們與西班牙合作的行為,但還是要提醒你,進入突擊狀態的烤肉幫作戰勇猛,你最好預先做點安排。”


    韋恩聽進去了,他從船上卸下五門大炮,構築了一座土木結構的炮台,以護衛四艘錨泊的船隻。


    接下來是落實德雷克爵士教導的第二條,奪船。


    守衛號並不適合抓捕小船,暴風號的特征太顯眼,所以由玫瑰號和複仇號出擊,兩艘船都沒有打出海盜旗。


    拉布什和羅伯茨出擊的時候,暴風號和守衛號上輪流派出船員在炮台值班。


    這期間,陳守序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守衛號上的水手將幾個人抬到沙灘上,然後挖了個坑,將人豎著放進坑裏埋起來,地麵上隻露出頭。


    他問身邊的水手,“這是什麽奇怪的刑罰,等漲潮把人淹死嗎?”


    德瑞普說,“他們這是在治病。”


    考克林補充道,“那些水手都發燒了。把人埋進沙子裏,太陽曬一曬會出一身大汗,可以把毒素從身體裏排出來。”


    “好特別的治療。”


    最後讓陳守序吃驚的是,居然隻有一個病人死掉,其他人都被從鬼門關前拉了迴來,陸續開始退燒。


    等待期間,作為船長,陳守序有很多空閑時間,船上還有一個和他一樣閑的人。總督派來的胖子,博格斯。這位博格斯先生在船上時似乎一直躲著陳守序,航行中的船長也沒時間和他多說。


    這閑下來後,陳守序正好找他聊聊,監軍啊,他稍微鬆點嘴,陳守序可能就多了很多銀子。胖子見海盜船長找他,想跑,可陳守序這次不給機會了,輕鬆抓到。


    “博格斯先生,如此年輕有為,在西印度公司職位一定不低了吧”


    “……,我在公司的職位是簿記員。”


    陳守序托著下巴,“簿記員啊,哎呀,我記得當上助理商務員,才算是進入西印度公司主流升職通道吧。助理商務員—商務員—高級商務員—大區總督,西印度委員會,最後是西印度總督。”


    “……,船長對公司的架構挺清楚。”


    陳守序信口胡謅道,“西印度公司的人才富裕到如此地步了嗎?我也與幾個荷蘭的助理商務員和商務員打過交道,博格斯先生你無論是工作的能力還是認真的態度,都超過他們很多啊。”


    “船長開玩笑了。”


    “博格斯先生,我真不是說笑。見麵的第一天我就感覺你辦事靠譜,我也算是受總督邀請的客人,雖然你那是收我的錢,讓我開始心裏是有點不爽。但是我這個人最佩服做事認真,守規矩的了。”


    陳守序拿出一袋銀幣放在胖子手上,“這裏沒多少錢,你既然在我的船上服役,那就是我的兄弟,這船上的繳獲也有你的一份。”


    胖子下意識就想推脫,“這錢我不能收……”


    陳守序把錢放到他手上,換了嚴肅的表情,“你先聽我說完。我問你個問題,你以前有在海上戰鬥的經驗嗎?”


    胖子搖了搖頭。


    “打海戰,敵船的炮彈打過來,一旦命中,那就會死一片人。其實死了倒還好,什麽都不知道了。就怕被打掉胳膊打掉腿,傷腿的骨頭和筋都被打斷,就幾塊肉連在身上,痛的在地上爬啊,慘叫聲對麵的船上都能聽見。而且如果伯利茲的海盜跳幫到我們船上,到時人人都要戰鬥,你也不例外,收下錢,與我一起作戰,讓我放心你到時不會轉身逃跑。”


    胖子有了點怒氣,“我肯定不會逃跑。”


    陳守序堅決地把錢塞到胖子身上,“那就是了嗎,博格斯先生,你離開了庫拉索雖然不富裕但舒適的崗位,跑到這海盜巢穴跟我們一起冒險。我們冒著性命危險在海上混就為了苦點錢,你再想想在庫拉索安逸生活的同事,既然在船上和我們並肩作戰,這就是你應該得到的收入嗎。”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胖子最後還是把錢收了。


    陳守序拍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好好幹,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搞定了胖子,陳守序接下來利用這段時間巡視著每個水手,戰鬥前他要確保所有人都處於最佳的狀態。


    直到玫瑰號和複仇號相繼迴港。他們帶迴了三艘小型單桅戰利船和船上的俘虜。


    四位船長立即聚集在一起,連夜開始審訊俘虜。這其中有兩艘船是來伯利茲購買墨水樹的商船,一艘是伯利茲海盜的巡邏船。


    似乎是懼怕伯利茲海盜的報複,沒有俘虜開口。


    拉布什興奮地大笑,似乎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隨即從巡邏船上挑出了一個俘虜,讓他的水手用繩索細致地在俘虜的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再用棍子將細繩不斷擰緊。俘虜的嘴巴被堵上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聲音依稀可辨,開始可能是罵聲,到最後變成了求饒聲。


    拉布什絲毫沒有理睬,他的人不斷加大手上的力量,直到俘虜的眼珠崩裂而出。


    “現在還是想不起來去伯利茲的航路怎麽走嗎?”拉布什瞥了兩個商船船長一眼,“要不要我再幫你們迴憶迴憶?”


    “我說!”“我也說!”兩個商船的船長被嚇住了,搶著發言道。


    “伯利茲河口前有一長列堤礁,船隻航行尤其夜晚航行時一定要注意不要觸礁。”


    “堤礁和大陸之間是一片廣闊的潟湖,河口北麵的潟湖水深二米到三米,最深大概有五六米,大船航行一定要小心。河口南麵的潟湖比較深,有五六十米,這裏可以放心跑船。”


    拉布什獰笑著,“這還不錯。還有嗎,知不知道伯利茲城的防禦設施?”


    “沒有了啊!船長,我們隻是做生意的,哪會知道那些。”


    不似作偽,看來這兩個船長確實不知道,拉布什又轉向俘虜的海盜巡邏船,“說,皮特華萊士在不在城裏。你們的炮台設在哪裏都有多少炮!”


    俘虜的海盜沒人說話,拉布什也不急。他一揮手,玫瑰號的水手們熟練地拖出了巡邏船的船長,在船長的哀嚎聲中將他的四肢釘在簡單製作的勃艮第大十字架上。


    “你們這些叛徒,哈布斯堡的十字架滋味不錯吧。”拉不什縱聲狂笑。


    拉布什從水手那裏奪過匕首,剖開俘虜船長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拉布什割下船長的心髒。心髒在他手中跳動,拉布什陶醉地舔舐著,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上帝啊!但願這是我最後一次用這樣的方式殺人。”拉布什一臉的虔誠,他對其他的俘虜說道,“說出伯利茲的防禦部署,別逼我用同樣的方式對付你們。”


    篝火在海風的吹拂下歡快起舞,將拉布什的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跳動的影子在地上張牙舞爪,宛如來自深淵的惡魔。


    陳守序冷漠地看著這一切,這就是失敗的下場。


    沒有人能抗拒惡魔的召喚,剩餘的伯利茲海盜道出了他們所知道的一切。正如戰前的預料,伯利茲海盜在陸地上的生意很成功,卻也束縛了他們領袖的雙腳。皮特華萊士已經派出了他的四艘海盜船外出捕獵,他本人和他的旗艦依然還在港內。


    得到了需要的信息,接下來的事情讓陳守序猝不及防。拉布什的水手們割斷了所有海盜俘虜的脖子。


    羅伯茨忍不住了,站起來,“韋恩船長!上帝讓我們寬恕那些請求寬恕的人。俘虜的水手已經說出了我們想要的信息,我對拉不什船長殺俘的行為表示抗議!”


    陳守序緊皺眉頭,注視著韋恩,無聲地對羅伯茨的話語表示讚同。


    團隊的船長明確站出來反對,韋恩必須表態。


    韋恩謹慎的使用著措辭,“拉布什船長,你這麽做有什麽必要?”


    拉布什微笑著,鮮血讓他滿是疤痕的臉顯得更加猙獰,“隻有死貓才不會到處亂叫。”


    韋恩搖搖頭,“拉布什船長,今晚我們已經殺了夠多的人。剩下的人就把他們流放在這座荒島吧。”


    韋恩的麵子拉布什必須要給了,但他還是說,“這兩個商船的船長我要殺,其他人按你說的辦。”


    陳守序一把拉住還要說話的羅伯茨,他覺得自己必須開口了,“韋恩船長,拉布什船長,我建議由原先船上的水手對船長進行審判。如果確實有罪,可以按照拉布什船長說的辦理。”


    韋恩看著起了爭執的羅伯茨和拉布什,果斷的讚同道,“這個辦法好。馬上召開審判大會。”


    這個時代的商船水手大多都遭遇了船長的虐待,被鞭子抽打是常事。於是爭取自由的水手成了海盜的重要來源。正如一位傳奇的海盜船長所說,


    “我是一個自由的王子,我擁有向全世界開戰的權力,而不論敵人有戰艦百艘還是雄兵十萬,我的靈魂這樣告訴我,與你這樣哭哭啼啼,任由你們主子驅使取樂的可憐蟲沒有什麽好說的。”


    水手審判大會的結果,一位船長毫無疑義地被砍了頭。


    但在審判剩下的那位船長時,有個水手站了出來,淚流滿麵,“上帝啊,你們即便殺了我,我也要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我遇到的最好的船長,最好的人。”


    拉布什似乎還有要動手的意思。陳守序站起來,對所有人說,“拉布什船長,夠了!他應該獲得活下去的權力。”


    充作陪審團的海盜們表決,多數都同意將他改判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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