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社會基層,先當清貧的教師,後當沒握了權力的公務員,收入靠財政每月給發的餓不死人的工資,李陽感覺生活的天空太低太低,舞台太小,生活隻能處處“摸著石頭過河”。

    李陽對幹著的工作什麽時候都是非常珍惜的,也是非常賣力的,成績一直是突出的。李陽以前作教師,一直教語文、做班主任,每年不是被學校,就是被鎮上、市裏評為優秀教師,教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如果哪一次所教班級考試成績偶然差點,居了中遊位次,李陽心情是很忐忑的,要千方百計找原因,往下工作更賣力,成績就“唿”地又跑到前列。領導、同事、學生及其家長們對他嚴謹、認真的教學態度是一致讚賞的,李陽以前是一個小有名氣、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師。李陽現在當了宣傳機關幹部,工作一如既往賣力,客觀地說,更賣力了。到宣傳部時間不長,他就陸陸續續的在市、省黨報上發表了大塊文章十來篇,豆腐塊文章幾十篇,在部裏站穩了腳跟。後來提辦公室副主任、主任,雖說主要得益於歐陽副書記的提攜,但李陽的工作也是服眾的,不隻是文章寫上去,在充當辦公室副主任、主任角色上,李陽也同樣勝任,幹得很好。李陽在宣傳部、在市委大院給人們的印象不錯:這個同誌工作努力、踏實,各方麵都比較嚴謹,是個標準的機關幹部。李陽所以努力工作,有他的信條:自己是一個窮山溝裏走出來的苦孩子,能吃上國家這碗飯,不容易的,無論何時工作都是立身之本,不好好工作靠什麽生存?咱怎能和那些城裏生城裏長的公子小姐比?人家上一代已打下了基業,物質基礎厚實,房子不用攢工資買,有錢隻剩下享受了,工作大大列列沒關係的,不順心了或出了什麽差錯了,找個關係送點禮再調一個單位,而自己呢?失去工作,生活一下子就會沒了支撐,什麽都完了!再說,作為一個國家的人,國家每月給發薪水,不好好工作對得起國家嘛?最起碼得對得起工資,做什麽都要做得像個樣才行!李陽一直是這麽想的。

    近兩年,李陽對工作看得重,更加賣力,是有進一步考慮的。自己的升遷已進入關鍵時期,雖說如今幹部升遷要靠綜合實力,關係重要,金錢重要,但工作畢竟還是基本的東西,工作成績還是要講的,有什麽理由不把這個基本的東西幹好呢?工作幹得突出,也隻有工作幹得突出,是自己一個沒錢沒關係的農家子弟能做到的。李陽在35歲升為宣傳部辦公室主任、副科級幹部時,給自己今後的仕途訂了一個計劃,過兩年,最多三年,升為副部長或相當副部長的正科級幹部,然後再3年,在40周歲左右,任市宣傳係統某個單位的一把手。按現在使用幹部對年齡的要求,計劃必須抓緊實現,不然最後的夢想就得落空。李陽近兩年很為自己的年齡而恐慌,我怎麽一下子就37周歲了呢?日子日它媽的快得簡直讓人生氣!在幾年前,具體來說35周年以前,李陽對年齡問題是不怎麽在意的,認為自己就是個小青年,另外有歐陽副書記在,心裏早晚不慌,可現在情況大不一樣了,歐陽走了,升職不會再那麽順溜了,想想轉眼間自己已由“小李”變成了“老李”(不知什麽時候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同事開始稱自己為老李了),竟成了小青年的叔叔了(機關定點打印部的兩個17、18歲的打字小姑娘稱自己為“李叔”),李陽意識到提職的事太緊迫了,必須抓緊。

    李陽這兩年不是沒有考慮過別的出路,比如,下海。

    近年,在內陸,就是在龍城這樣的小市,人們的觀念也是更新得很快的,一切向錢看了!另外黨政機關機構改革壓力大,對幹部下海是一百個支持,一批幹部也就下了海,甚至市裏有三、四個部門的正副職領導都辭了職投了商海。今年龍城市鼓勵幹部投身商海的條件更優惠,黨政機關幹部隻要給單位遞一張申請,外出三年,工資一分不少照發,一切待遇不變,三年後願迴原單位,歡迎,不願迴,一路綠燈給辦調動手續。這樣的優惠政策,李陽不是沒有動心,迴家跟張一兵議了多次,給在廣東深圳打工的妻妹、妻弟打了長途電話問情況,李陽和張一兵商量好了,如果外麵有給一個月開3000元以上工資的咱也豁出去了,出去幹,說到底幹什麽不都是為了一個錢嘛,出去幹3年,掙個十來萬元,再迴來什麽都好辦了。但妻弟、妻妹電話裏把高薪打工夢給破了,說像你這樣沒有一技之長的大眾機關幹部南方不怎麽歡迎,工資開的低,每月也就一千多元。

    每天努力幹工作,不能下海,並不影響李陽對致富發家的嚐試。對錢的渴望,所有人都不能免俗!誰不想過上好日子呢?另外,在這個問題上,李陽和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壓力很大。龍城市幹部、教師的工資水平很低,李陽和張一兵二人每月加在一起也不足兩千元,開支起來相當捉襟見肘,每月一家三口的生活費、電話手機費、電視維護費、水費、電費、垃圾費……各種費加在一起,一個人的工資差不多就沒了,精打細算,緊縮銀根,每個月也節餘不了幾個錢。以前積錢買房子、買家裏大件物品,房子錢還沒還清,大件家俱還沒買齊,現在兒子已長大了,又要考慮給兒子攢將來上大學的錢,李陽的日子一直沒有大模大樣過過。沒本事弄錢,自然遭女人小瞧。張一兵今天迴來說某某同事買了一大套單元房,連買加裝修花了二十萬,明天說某某單位的某某畢業也就這麽幾年,什麽都有了,光金銀首飾就有好幾套。說來慚愧,李陽到現在也沒給張一兵買一副首飾。作為一家之主,家庭經濟上不去,李陽內心很痛苦,搞經濟的決心自己也下得很早,但怎麽就沒什麽效果呢。

    李陽其實從參加工作開始,就一直在思謀如何發家致富的問題。揩公家的油,沒想過,以前幹教師那是誰都知道的清貧職業,現在雖幹的是辦公室主任,但單位有會計、有出納,主任的權力也就吃喝招待簽個單的事,錢不過手,多拿幾盒煙多拎幾瓶酒頂不了個什麽用,另外,為了工作上進步,李陽一向謹慎,不願因小失大。公家的光不願沾,那就在第二職業上用勁吧,但是,李陽的心思長期以來受張一兵的限製,很難幹成什麽。沒有錢的人想做生意是很難的,主要是怕賠不起。張一兵對李陽操心掙錢很支持,但有原則,不讓幹有本錢的生意,怕生意做不成反而使本來拮據的經濟再雪上加霜。在這樣的原則下,李陽想有大的作為,難。四年前,買房子,向雙方的親戚借錢借了個遍,仍不夠,又在銀行高息貸了6千元,住上房後,幹點什麽掙點錢的願望非常迫切。李陽一天靈機一動,決定在家業餘養蠍子。為了保險起見,李陽打算先實驗,後大幹。李陽去新華書店買了養蠍子的書,從街上地攤賣蠍農民那兒花四十元買了二十隻迴家,把家裏養金魚的魚缸騰出來,弄淨放了蠍子。買了書仔細研究,李陽才知道蠍子是非常難養的,對溫度、食物都有特殊的要求。李陽努力創造條件,但很快希望就破滅了。書上說蠍子主要吃黃粉蟲,如果沒有,可用鮮肉代替,李陽就買了豬肉喂,但量沒掌握好,喂得太多,一夜之間二十隻蠍子全部死掉。李陽隻好放棄。後來,李陽還想了一些門路,如有一陣兒市裏的手工地毯價高俏銷,李陽準備也學別人在家支架機梁,雇幾個織工織絲毯外賣,但終因隔行如隔山,不懂技術,沒敢幹。再如,近兩年市裏人打麻將成風,李陽也想學別人在家支上兩桌麻將,掙搓麻人的桌子使用費,可仔細一合計,自己在公安局沒鐵杆兄弟,開了提心吊膽,家裏也沒閑人招唿,想想還是沒幹。李陽由此還暗暗想在另一方麵有所作為——打一手好麻將搞錢。(這個想法不能給任何人說,說不出口的,包括妻子張一兵,李陽也從沒說過),李陽打麻將牌風很嚴謹的,自己給自己定下“三不”要求,不打錯一張牌,不錯放一炮,不放過任何一次贏的機會,但是,坐上場效果並不明顯,除了放炮少些,並不影響別人和牌,看來人們說的打麻將七分靠手氣的說法一點不假。李陽和張一兵還有一個謀求發財的途徑,二人堅持了好幾年,屢敗屢戰,從不氣餒,就是買彩票。二人每人每月不買多,多了買不起,各買三十元,堅信常在河邊走,總會濕次鞋。隻要“濕一次鞋”一切就都改變了。幾年下來,三人總共投有幾千元,也中過多次小獎,二十元,三百元的,多的一次張一兵中九百元,有兩次五百萬大獎與夫妻二人擦肩而過,失之交臂,都是兩邊數字對上了,中間一個數字不對,每次二人都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後又相互勉勵,快了,快了,大獎即將降臨了!

    李陽“摸著石頭過河”過日子,工作、掙錢是兩個主要方麵,其它方方麵麵也一樣。比如打麻將,前幾年剛到宣傳部時,搓麻將風還不是很盛時,李陽是堅決不染指此事!後來搓麻將風太強,不玩被人們識為另類,李陽招架不住,也玩了,但他把握了一個原則,隻玩五元以下的小賭,不玩大的,也隻在同學朋友圈內玩,不和單位同事一起,擔心日後成為單位同事關鍵時刻攻擊自己的把柄。現在龍城搓麻已完全普及,不算一迴事,李陽也和同事玩了,但他又把握了一個底線,隻玩十元以下的,不主動找單位領導玩,除非領導喊了自己。靠工資吃飯,玩大的玩不起的,錢輸光了喝西北風?再譬如家常生活,隻要不是麵子上的,李陽是能省則省。很少吸煙,一般也不酗酒,衣袋中放的煙有兩種,左邊的便宜,右邊的貴,見一般人發左邊的,見領導發右邊的。在家吃飯,好吃的留給妻子和孩子,因自己三天兩頭能在外吃飯店。在招待所招待客人就餐,結束時往往會謊說一句,給家裏的貓拿點食,把餐桌上基本沒動的一兩樣肉菜打包迴家。來賓住宿走後,會見縫插針利用一下房間洗個澡,省幾元澡堂洗澡錢。李陽有時也為自己的不夠灑脫而瞧不起自己,可又想,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錢靠什麽瀟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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