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原本還想著等過一段時間,就想法子讓世子爺迴京,他們也好一家團圓。


    如今世子爺得償所願,怕是根本不願意迴來。


    “嗬,可笑,真的是可笑極了。”阮氏怒極反笑,看著桌上的那疊紙,心中驟然湧現出一股恨意,“亭瞳說…他要和柳朝朝在一起,他要娶柳朝朝為妻,希望我和侯爺不要阻攔。”


    阮氏輕輕的闔上雙眼,比起震怒,她的心中更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


    她昔日極力阻止的一幕,如今終於成真,阮氏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從前對裴錚的事情不加以反對,不過是不想有今日的事情發生,她總覺得,裴錚遇上柳朝朝之後,會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阮氏了解裴錚,所以不聞不問。


    隻希望裴錚可以自己想明白他身上的責任,阮氏從沒有想過要讓柳朝朝當自己的兒媳婦。


    誰知,這些事情到底是朝著不受控製的方向發展,現在竟變成了這般。


    “那,夫人您的意思是…?”張嬤嬤有些擔憂的問道。


    張嬤嬤知道,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但她知道,夫人和世子爺之間,一直都僵著的,夫人和世子爺兩個人的性子很相似,夫人不會主動開口提,世子爺也不會主動說。


    當初世子爺離開京城,夫人雖然麵上瞧著是妥協了,但張嬤嬤心裏頭清楚,夫人根本沒有妥協,


    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隻要世子爺不主動提,她就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世子爺主動的提了出來,所以夫人才會這般的驚訝。


    “按照我的意思,自然是不允的。”阮氏輕聲說道,她早已不知如今到底是怎樣複雜的心情。


    但這是裴錚頭一迴這般袒露自己的心事。


    裴錚像是沒有了任何的顧慮。


    隻是直白的告訴她,自己的喜歡,和自己想做的事情,連陰謀算計都不曾有,隻是請她諒解。


    也正因為如此,阮氏才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夫人…”張嬤嬤欲言又止的看向阮氏,結果阮氏卻陷入了沉思當中,許久都沒有說話。


    裴錚的訴求,隻是希望她和裴元勳不要阻止,甚至連求他們成全都沒有。


    裴錚像是知道阮氏在擔心什麽,他在心中將阮氏所擔心的那些事情悉數告知,無論是他和朝朝如今的關係,還是朝朝對他的態度。


    都寫的清清楚楚,阮氏甚至連暗中調查的功夫都省下。


    阮氏睜開眼睛,才發現張嬤嬤一臉緊張的看向自己,“怎麽?這般看著我做什麽?難不成是擔心我會做什麽?”


    “奴婢不敢。”張嬤嬤隻是想知道阮氏的打算,“您知道的,奴婢雖然心疼世子爺,可奴婢更心疼的人是您。”


    張嬤嬤跟了阮氏那麽多年,她的心若有偏向,自然也是偏向阮氏的,“若是您堅決不同意,奴婢自然也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可是這些年,奴婢看的出來您的心中並不好受。”


    張嬤嬤不敢妄自揣測,但她最希望的還是阮氏可以闔家團圓。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後悔?”阮氏的脾氣有些不好,但張嬤嬤陪了她這麽多年,主仆二人早就有了旁人難以觸及的默契。


    “我的夫人,您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何況您原本也沒有做錯什麽。”張嬤嬤輕聲勸道,並非是一時意氣哄人胡說的。


    而是她當真沒有覺得,阮氏做錯了什麽。


    站在阮氏的立場上,她又有什麽錯呢?


    “可是…亭瞳一點也不理解…”阮氏有些沉痛的閉上眼睛,她隻要一看到這封書信,就覺得心裏擰巴的不行,她一直都知道裴錚對柳朝朝的感情。


    隻是昔日,裴錚自己還看不透,阮氏就想著,他也許這輩子都看不透,才是一件好事,沒想到…


    阮氏隻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分外頭疼,無奈之下將這封書信往邊上一扔,惱恨道,“我再也不管這事兒了。什麽都不會去管。”


    “但凡他能夠讓那柳朝朝名正言順的進鎮南侯府,我定不會再反對。”阮氏冷笑連連。


    張嬤嬤小心的陪在一旁,勸阮氏消消氣。


    阮氏早已經不是生氣,而是根本不知道拿裴錚怎麽辦。


    她從前奈何不得,之後也奈何不得,阮氏到最後,已然沒了任何法子,喃喃道:“既如此,還來問我的意見做什麽?”


    張嬤嬤伺候的就更小心了。


    夜裏,阮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她想了許多許多,明明就想要撒手不管,到底還是點起燈,提筆給裴錚迴信。


    她心中氣不過,並不想答應裴錚,但又想到這是裴錚頭一迴對她如此坦率,當母親的怎能狠得下心來。


    枯坐在書桌前許久,直到墨汁暈染了整張紙,阮氏才迴過神來。


    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本想給裴錚寫信,但臨到頭來,還是將寫下的書信,寄給了裴元勳。


    *


    朝朝完全不知道裴錚做了什麽,而裴錚也全然不知,母親因為自己的那封信開始輾轉反側,許久未眠。


    自從福全親自去找了懷遠縣的師爺之後,事情開始變得好辦起來,帶有郡守印信的文書,就是最有利的東西。


    師爺略略的問了幾句,就成竹在胸,“還請官爺迴涼州之後轉告郡守大人,在下一定將這件事情辦的順順當當的。”


    福全完全不直要怎麽和這個師爺打交道,本著多說多措,少說少錯的原則,福全對著他略略開口,“過猶不及。”


    師爺多聰明一個人,自然會拿捏其中的度。


    福全辦完事就準備離開,剛出府衙大門,就碰見柳朝朝迎麵走來,福全看到朝朝的時候,總有些莫名的心虛,於是他就側了個身子,躲了起來。


    直到朝朝走進了府衙,他才鬆了一口氣。


    沒走幾步,福全見到了一直在懷遠縣的那些下屬們,問他們可知道朝朝是來做什麽的。


    “柳姑娘大概是過來狀告嫌犯的。”其中一人摸了摸下巴說道。


    “柳姑娘這些日子經常來縣衙抄律法,許是找到什麽解決的法子了也說不準。”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均對這些事情耳熟能詳,福全聽著聽著,隻覺得事情朝著一個很詭異的方向發展。


    福全有一種他們世子爺可能在做無用功的感覺。


    但這些話,福全也不能當著幾個下屬的麵直接說出來,隻問他們那幾個波斯商人如今還在何處。


    “還在城裏住著,已經找人盯緊了,但情況並沒有很樂觀。”幾人有點兒煩愁的說道,畢竟他們根本就聽不懂波斯商人說話。


    但是從經驗來看,這幾個人,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哪有正經商人,會成日窩在客棧裏麵嘀嘀咕咕的?


    何況這群人長得賊眉鼠眼,看著就更讓人討厭了,肯定是在密謀些什麽。


    福全並不想太被動,讓他們去找個精通波斯話的人過來,去聽聽他們幾個究竟在說什麽,隻不過他們幾個非常的自作聰明,很理所當然的告訴福全,“柳姑娘聽得懂啊。”


    “是啊是啊,柳姑娘是真的厲害。”


    福全:“……”


    他雖然知道這幾個人看著不太聰明,但是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麽不聰明,福全看了他們幾個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閉嘴。”


    若是這一切能夠讓柳朝朝知道。


    那裏還會有這麽麻煩?


    精通波斯話的人,要說難找,其實也並不難找,如若不然,這些波斯商人也不能順順利利的在大辰做生意。


    隻是這人選,一時半會兒沒那麽快找到。


    但福全也沒有太著急,隻是讓人去遠一些的地方找,等找到人之後,就帶過來。


    因為朝朝總是去衙門抄律法的緣故,讓許多人開始投鼠忌器起來,原本百姓們大多是不願意進縣衙的。


    仿佛是對那個地方有著天然的畏懼,其實朝朝也不例外,她隻是強迫著自己要冷靜,要勇敢。


    待真的走進去之後,朝朝就明白過來,其實也沒有太糟糕。


    她今日過來,其實是想問一問師爺,要如何寫訴狀。


    師爺前腳剛剛得了涼州大官的指點,這會兒當事人就過來了,他心中有些計較,原本對這朝朝的態度就不差,如今更是熱情了一些,“柳姑娘,是要寫訴狀?”


    朝朝因為從前啞言,對於旁人的態度總是很敏感,如今見到師爺這般,心中有點兒疑惑,但並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是…近日,民女熟讀律法,發現了一些事情,還想請師爺解惑。”


    朝朝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偷偷的打量著師爺。


    可師爺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哪能發現不了?不動聲色的讓朝朝打消了顧慮。


    師爺原本不過是想在柳朝朝麵前賣個好,隻想隨便的聽一聽,那裏知道這姑娘還當真將這些事情說得有理有據的。


    甚至還找到了幕後之人。


    那幕後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嫉妒徐雲的對家——金家,做生意比不過徐雲,耍這些旁門左道的功夫,倒是挺厲害的,生意場上一直都有競爭。


    要說金家和徐家有什麽深仇大恨,其實也沒有,純粹是對方看不慣徐雲,認為她一個女人成日裏拋頭露麵很是不檢點,總在想方設法地要搞垮徐雲。


    宛如一隻躲在陰溝裏的老鼠。


    因為裴錚的暗中幫忙,給了徐雲許多的機會,她本就是個聰明人,裴錚又不動聲色的將證據擺到她的麵前,徐雲若是再發現不了,那就是個傻子了。


    最要緊的,她根本就不是傻子。


    徐雲找到了幕後之人,她倆一致認為不可以姑息,所以朝朝才會直接來衙門。


    “這件事情,柳姑娘可有確切的證據?”師爺認真的問道。


    朝朝點頭,“證據自然是有的。”


    師爺便好人做到底,讓衙役領著朝朝去找狀師,之後的事情非常的順利,朝朝在狀師的幫助下寫好了訴狀。


    直接敲了鳴冤鼓,狀告幕後之人。


    金文德被官差帶走的時候,還窩在怡紅樓的軟床上,左右各摟著個美人,睡得不亦樂乎。


    被人喊醒的時候,人都沒看清就開始破口大罵,“什麽東西,也敢來吵我?”


    最後還是金文德身邊的兩個花娘率先反應過來,推了推不知死活的人,“金爺,是衙門的人。”


    金文德的瞌睡全部都被嚇醒了,麻溜的從床上爬起來,但動作一直都哆哆嗦嗦的,和方才那個兇神惡煞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像極了一塊軟骨頭。


    訴狀遞上去沒有多久,衙門就傳喚二人上公堂。


    朝朝的臉上毫無懼色,徐雲也是一樣的。


    這一次,徐興文夫妻倆沒有出麵,來的便是朝朝和徐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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