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忍不住的想,他們到底是什麽舊識?


    難道,方才的那位男子,認識柳姑娘那早就死了的丈夫?是過來故意破壞的?


    李林想到這裏,早已經沒了繼續針對黃元毅的心思,也真的是病急亂投醫,甚至還開始問黃元毅,他要怎麽辦。


    黃元毅心說他哪裏能知道?


    但是看在這麽多年相識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幫忙出謀劃策,隻不過黃元毅根本沒想到,李林的想象力居然會這麽豐富,簡直讓他大開眼界。


    李林愁眉不展,一直纏著黃元毅說話,而另一邊,朝朝和裴錚離開之後,他們倆的情況卻不像另外兩人想象中的那般和睦。


    走到無人處,朝朝便停下了腳步,喊住了一直在前頭走著的裴錚,“裴大人。”


    裴錚聽到這個更加生分的稱唿,心情就變得更糟糕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朝朝。”


    “今日多謝裴大人解圍。”朝朝一板一眼的道謝,裴錚無奈的看了一眼他們走出來的距離,不過二三十米,才看不到人影,她就已經這麽迫不及待的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了嗎?


    “你我之間,不用這般客氣的。”


    “自然是要的。”朝朝的聲音並沒有很刻薄,但是她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溫柔,“我和大人之間,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大人今日仗義,幫了我的忙,自然是要道謝的。”


    裴錚一聽見這生分的話,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朝朝,我說過的,你是我…”


    “裴大人。”朝朝出聲打斷了裴錚要說出口的話,她並不想聽到裴錚再說她是他的妻子,這些話聽得多了,除了徒增傷感便是引人發笑,何必呢?


    “有些話就不必翻來覆去的提,我也並不願一次又一次的說起,聽著也挺沒意思的。”


    “朝朝,你聽我解釋,我隻是…”


    她淺淺的皺起眉,像是不能理解,裴錚為何一定要糾纏,明明她已經把話說的那麽清楚,為什麽裴錚就和聽不懂一般?


    “裴大人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不願意聽懂?”


    裴錚所有想要解釋的話,均敗在朝朝的詢問之下,她甚至連語調都沒有任何改變,隻是當真覺得疑惑,她全然不明白,裴錚為何可以這般的固執。


    “懷遠縣突降暴雨的那一日,我曾去找過你。”裴錚看著朝朝很是認真的開口,他原本以為這一段往事會永遠的埋藏在他的心裏。


    但如今,他卻鼓起勇氣想要告訴她。


    那一日想明白的事情。


    那一日想通的一切。


    那一日他鼓起勇氣想要說的話。


    明明萬事俱備,卻被一場暴雨打斷,他眼睜睜的看著朝朝離開,無力阻止,也就喪失了勇氣。


    朝朝冷不丁的聽裴錚提起那一日,心中有些難受,那天她很清楚的聽到了裴錚的聲音,隻是她不能迴應,也不想迴應。


    她甚至都不知道裴錚到底在外麵站了多久,因為不想被人發現,所以她連派人去看一眼都不曾。


    “朝朝,我想告訴你,我後悔了。”裴錚的聲音很輕也很淡,他來到雍州之前,曾經告訴過母親,他做錯了。


    昔日他可以坦坦蕩蕩的告訴母親,今日也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朝朝。


    隻是朝朝聽到這些話,心中浮現出的卻是茫然,他後悔了嗎?


    他後悔了什麽?


    又有什麽好後悔的呢?


    “就算後悔了,又能如何?”朝朝輕聲的反問道,“我本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你可曾記得,昔日告訴我你要成親時候的模樣?”朝朝記得清清楚楚,往日鮮血淋漓的傷口再度被剝開,朝朝痛的難以唿吸,可她卻不想放過另一個人。


    他為什麽要後悔呢?


    他就應該一直一直的堅持下去,永遠也不要後悔,然後她就可以在日複一日的痛苦當中,將他忘記的幹幹淨淨。


    為什麽裴錚現在來告訴她,自己後悔了呢?


    “你說,那是天子賜婚…”


    “朝朝,不要說了。”裴錚有些受不住的閉上眼睛,語氣裏帶上了一些哀求,“朝朝,不要再說了。”


    那些屬於他們共同的記憶,刺痛的從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裴錚也同樣的痛苦,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愈發的不能理解,當初的自己為何會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來。


    他怎麽能說得出口?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裴錚看著朝朝,開口和她道歉,“是我不該自以為是的為你好。”


    “是我不該,不顧你的心情,讓你陷入痛苦當中。”


    “你我拜了天地,簽下婚書,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該因為逃避那邊經曆,而逃避這一切。”


    裴錚逃避的從不是柳朝朝,他逃避的是作為阿陽的曾經。


    當這段記憶成為他最重要的迴憶時,裴錚才發現自己的逃避,到底有多麽的可笑。


    裴錚一字一句的懺悔著昔日的過錯,朝朝認認真真的聽著,她本以為自己聽到這些的時候,會很激動,可事到如今她聽到這些,卻隻覺得有些惆悵。


    麵對裴錚的道歉,朝朝依舊沒有什麽情緒,她隻是很平靜的問他,“裴大人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家中接走孩子?”


    “…你家?”他聽著這個稱唿,有些難以置信。


    “對,我家。”朝朝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看著裴錚,輕輕的笑了起來,“那裏有我喜歡的長輩,也有我敬重的姐姐,那裏就是我的家。”


    裴錚知道自己的猜測成了真,但是他今日卻並不想將玖玖接走,所以她避開了朝朝的視線,“我今日隻是恰巧路過懷遠縣,晚上就要離開。”


    她看著裴錚,也不知道這些話是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


    但裴錚的目的是讓她相信,“懷遠縣受災並不嚴重,但還有更多地方的百姓們飽受折磨,所以我今日還要去當地看一看情況。”


    荀烈也同樣是這個意思。


    朝朝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她這會兒隻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她的手緊緊的握著籃子,捏的指骨泛白,她已不知道自己握著的是什麽東西,藏在袖子裏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她看著麵前的人,虛虛的開口,算是接受了這番說辭,“既如此,等到裴大人什麽時候忙完了,再來接孩子吧。”


    朝朝算是信了裴錚的說辭,她轉身,默默的朝著徐府的方向走去,她全身僵硬,像是無法思考。


    裴錚卻是不由自主的攔住朝朝的去路,走上前一步,抓著朝朝手中的籃子,那被她掰開手指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疼痛和慘烈,讓裴錚再也不想體驗第二迴 。


    “裴大人,可還有事?”朝朝像是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話,一切的一切僅憑本能。


    “我…朝朝,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裴錚的聲音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想來也是,順風順水二十餘年的裴世子,何曾有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


    “給我一個彌補和贖罪的機會。”裴錚說的認真,而朝朝的心,卻毫無任何波瀾,她的心,早就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怎麽樣都填不滿。


    她並不知道要怎麽給裴錚機會,“裴大人,人要往前看,您為什麽一定要抓住過去不放?”


    朝朝其實更想問,裴錚為什麽一定要抓著她不放?


    “我們之間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嗎?”朝朝的聲音有些殘忍,但陳訴的都是裴錚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是,我們之間的確結束了。”裴錚的心裏亂極了,這些昔日從不願意承認的事情,在麵對朝朝,他依舊鼓起勇氣坦誠。


    “可是我想和你重新開始。”裴錚坦坦蕩蕩的開口,“我知道過去是我做錯了,我隻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朝朝聽得分明,卻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重新開始?


    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怎麽重新開始呢?


    “裴大人日理萬機,還是去忙正事要緊。”


    “朝朝,你當真這般不願意見到我嗎?”


    “放手。”朝朝看著籃子上的手輕聲的說道。可裴錚如何願意?兩人堅持不下,朝朝便率先放了手。


    “您若是喜歡的話,贈予您便好。”


    裴錚便拎著那個籃子手足無措,他看著朝朝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朝朝…我…”


    “您日理萬機,還是不要在這種小事上一味的浪費時間,實在是不值得。”


    裴錚聽不得這種話,攔住朝朝的去路,聲音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可無論值不值得,都不是我想要的,你不能強迫我接受。”朝朝的語氣很輕,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宛如利刃一般的紮進裴錚的心。


    割的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裴錚看著朝朝,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問,但卻不知從何說起,“朝朝,你對我…”


    朝朝轉身,似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仿佛是在等下文,可裴錚卻怎麽都問不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願聽到的。


    他們的每一次見麵,都會鬧得不歡而散,他知道,這五年改變的太多太多,朝朝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姑娘,她不需要依靠他,她從不需要別人。


    她就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她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且平淡。


    這些都是裴錚不能帶給她的。


    裴錚看著她,聲音中帶著許多的惶恐,“那玖玖怎麽辦?”


    他失了所有的籌碼,隻能抓住唯一的機會。


    裴錚迫切的想要抓住彼此之間的聯係。


    朝朝的心有了一些微微的刺痛,可麵上卻並不顯,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態度,“隻要裴大人帶他迴京城,再也不要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玖玖便會忘記我。”


    “玖玖會有很光明的未來,他的光明未來是不需要我的。”


    “隻要您不再糾纏下去,一切都會恢複到最初的模樣,你當你的鎮南侯世子,我做我的鄉下農女。而玖玖還是玖玖。”朝朝的心中早就有所決斷,這些話在心中演練了千百次,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原來心還是會痛的。


    “他從前不知我,隻要你不提,他日後也不會知我。”


    “既然不知道,那就一輩子瞞下去,就當是你對我最好的道歉。”


    “裴錚,你放過我吧。”


    第60章 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去?


    裴錚失魂落魄的往驛站的方向走去。


    十月的懷遠縣, 已是深秋,天氣早就漸漸的寒冷起來,因為這一場大雨, 更為這地方增添了一絲蕭瑟。


    今日雨過天晴, 太陽罕見的從雲層裏鑽了出來, 路上三三兩兩的百姓搭伴在路邊曬著太陽, 說著些帶鄉音的閑話, 因為這久違的陽光而顯得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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