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等人是在黑鼠鎮外麵見到的23大隊隊長,他三十來歲,穿著灰黑的服裝,佩戴著多了兩顆星星的銘牌。


    “王北誠。”他向蔣白棉伸出了右手。


    蔣白棉同樣伸手,虛握了一下:


    “蔣白棉。”


    “久聞大名。”王北誠笑著收迴了手。


    他身高和商見曜差不多,五官輪廓屬於英挺型,但整個人曬得很黑,且呈現出一種灰撲撲的感覺。


    “希望是好名聲。”蔣白棉謙虛了一句,轉而介紹起商見曜等人,“這是我們‘舊調小組’的成員。”


    王北誠一點也不倨傲,依次和白晨、商見曜、龍悅紅打起招唿。


    然後,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了蔣白棉:


    “說句實話啊,聽說你申請組建新的‘舊調小組’時,我們都很詫異。這是最危險的任務之一,你完全沒有必要。”


    聽到“最危險的任務之一”,龍悅紅的臉色不由自主白了一點。


    蔣白棉則笑道:


    “這是我個人的追求,在灰土之上,還是有一些理想主義者的。”


    “有的時候,你純粹的讓人羨慕。”王北誠半笑半歎道,“可惜,我們這種人,有妻子,有兒女,已經沒辦法任性。”


    兩人的寒暄到此為止,蔣白棉開始說起自身的經曆,希望對麵的同事能從講述中獲取有用的情報。


    她先提了一下露宿野外第一晚聽見嘶吼聲,懷疑月魯車站以北出現異常的事情,然後跳過了與身穿外骨骼裝置的荒野強盜戰鬥之事,甚至沒講水圍鎮相關的經曆,隻略微點了一句有路遇黑沼鐵蛇,順利將它擊殺——黑沼鐵蛇的外皮就在吉普車車頂,一眼就能看見。


    講述完“前置劇情”,蔣白棉直接說起鋼鐵廠廢墟之行,將哈瑞斯.布朗這禿頭遺跡獵人提供的情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除了字句可能不一樣,內容上沒有絲毫增減。


    王北誠聽得很是專注,臉上禮貌性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接著,蔣白棉將話題切入到機械僧侶淨法相關。


    最開始的時候,她如實轉述了商見曜、龍悅紅與淨法的對話,重點強調了“他心通”這個疑似覺醒者能力的神通。


    可講到淨法追趕上來,依靠“餓鬼道”能力控製住自己四人時,蔣白棉不著痕跡地隱藏了商見曜的表現,隻說自己判斷出淨法憎恨女性不是因為“永生人”技術有缺陷,而是由於他好色本質和身體狀態不匹配,導致心理出現了扭曲,然後,故意借此激怒了他,讓他不受控製地開始施暴,接著,抓住這個機會,將左手食指插入了淨法脖子上的某個接口,利用電鰻型義肢儲備的高壓電流,破壞了對方的主控係統和機體結構。


    在這裏,蔣白棉刻意修改了事實,沒提當時因為擔心淨法有應急後備係統和冗餘機體結構,所以隻想著通過“金手指”入侵機械僧侶的內部信息網絡,直接控製住對方。


    然後,她略去中間過程,將後續結局嫁接到了這裏——因為淨法擁有應急後備係統和冗餘機體結構,所以他在遭受重創後,依舊逃出了吉普車,沒被當場摧毀。


    “如果是我,哪怕率領的是一個戰鬥小組,也未必有你們做得好。”聽完機械僧侶相關,王北誠忍不住感慨出聲,“戰鬥型機器人加真正的人類智慧加覺醒者能力,簡直就是一台大殺器。”


    “這也是壓力逼迫出來的,要不然,就會被一個機械僧侶侵犯、施暴至死,這往哪說理去?”蔣白棉自嘲了一句,“擺脫淨法後,我們就想著到黑鼠鎮來,利用這裏的無線電收發報機,將獲得的情報傳迴公司。途中,露宿野外時,遇到了兩個奇怪的人,一個叫杜衡,自稱古物學者、曆史研究員,一個來自最初城,叫伽羅蘭,自稱道士……”


    她重點不是說這兩個人有多奇怪,而是引出那次獲得的覺醒者部分情報。


    之後,就是“舊調小組”抵達黑鼠鎮,發現這裏被屠戮一空,於是搜尋現場,發射緊急信號彈的事情。


    蔣白棉沒有隱瞞自身調查的結果,點出了“鬣狗”強盜團的嫌疑。


    臨近尾聲,她說起了真實噩夢,但沒有提商見曜依靠覺醒者能力,自行掙脫出來之事,隻講運氣不錯,當時剛好遇到值夜交接班,龍悅紅和白晨發現不對,及時搖醒了她和商見曜。


    末了,她將真實噩夢與月魯車站以北的異常聯係起來,說了說自己的猜測。


    “這確實和某種覺醒者能力有點像……”比商見曜等人大了近一輪的王北誠迴憶所見所聞,猶豫著說道,“我年輕的時候,跟著行動群,參與過一次大勢力間的大宗交易,偶然遇見了一個叫做‘拂曉晨星’的教派,他們既恐懼夢境又利用夢境。當時,和我交流的那個教徒是個覺醒者,自稱‘守夢人’,認為自己是在為人們免於被噩夢吞噬而戰。他描述的一種噩夢情況,和你們說的有點像。”


    蔣白棉和商見曜等人分別對視了一眼,轉而詢問起王北誠:


    “他沒有向你展示過能力?”


    “沒有。”王北誠搖了搖頭,“這可能和我比較警惕有關。”


    蔣白棉想了一下,追問道:


    “他們崇拜的是哪位執歲?”


    王北誠已知道商見曜等人從機械僧侶淨法那裏得到了執歲相關的情報,所以未做隱瞞,坦然迴答道:


    “是‘拂曉’。


    “執掌二月的神靈。


    “他們稱這位執歲是照入夢境的那道光。”


    說到這裏,王北誠看了眼已然黯淡的天色:


    “還有別的情報嗎?”


    “沒有。”蔣白棉微微笑道,“說的我嘴巴都幹了。”


    王北誠頓時笑了一聲:


    “客氣的話就不說了,天快黑了,你們找個地方紮營休息吧。我?我得盡快安排幾個偵察班根據你們提供的情報外出打探消息,這不能浪費一點時間。


    “啊,對了,睡覺的時候最好在值夜同伴的注視下,這樣一有異常,就能及時被喚醒。”


    他沒提這是否會睡得不自在。在灰土之上,類似的事情根本不是問題,每一個經驗豐富的人都懂得生命勝過羞恥,勝過尷尬。


    “放心,我們有經驗。”蔣白棉揮了揮手,帶著商見曜等人告別王北誠,迴到了吉普車停靠處。


    等找好地方,弄完帳篷,龍悅紅終於按捺不住疑惑,開口問道:


    “組長,你為什麽要隱瞞外骨骼裝置的事?”


    隱去商見曜的秘密是他們內部的共識,不需要多說。


    “這就需要講太多了,沒那個必要,說不定還得牽扯出水圍鎮的事情。”蔣白棉不甚在意地迴答道。


    “我們不是已經商量過,要匯報水圍鎮的事,但不講具體位置,隻提在野外遇上了他們的狩獵小隊?”情緒波動較小的白晨略顯關切地追問道。


    蔣白棉哈哈笑道:


    “不用著急,這得等迴到公司,按流程上報。


    “告訴王北誠他們大隊有什麽用?反而平添泄露出去的風險。”


    “這泄露了也沒什麽吧?”白晨不是太理解。


    蔣白棉微微歎氣,笑著用下巴指了指商見曜、龍悅紅:


    “你們來說一說內部員工對荒野流浪者的態度。”


    負責警戒的商見曜沒有遮掩:


    “有點排斥,害怕吸納過多的荒野流浪者導致各方麵的配給減少。”


    “是啊,雖然我們人力不是太足,但大家都覺得,反正現在也過得下去,之後的新生兒也會越來越多,沒必要吸納大量的荒野流浪者。”龍悅紅看了眼白晨,聲音略有點小地說道。


    蔣白棉隨即對白晨攤了下右手:


    “你聽到了吧?


    “如果隻是零星地吸收你們這種荒野流浪者中的佼佼者,利用你們的經驗、見識和能力,內部員工們並不反對,甚至非常理解,但要是一下吸納整個聚居點的荒野流浪者,大家就不是太能接受了。


    “安全部的作戰小組、行動大隊,雖然長期在外麵活動,知道各個聚居點的情況,未必沒有同情之心,但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父母妻兒等生活在公司內部,同樣會受到各種言論的影響。


    “如果他們在董事會作出決定前,將水圍鎮的消息泄露給了親戚朋友,讓大家開始討論這件事情,很容易就發酵出負麵影響。”


    白晨還是有點不理解:


    “普通員工能影響到董事會的決定?”


    在她看來,這種高層是不會受底層輿論影響的。


    蔣白棉聞言笑道:


    “你現在還是更習慣荒野流浪者那套啊,不太適應公司內部的一些東西。


    “‘盤古生物’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哪個董事會成員沒點身為普通員工的親戚和朋友?而且,內部的穩定也是非常重要的,這會直接影響到作戰小組、行動大隊的狀態和立場。


    “如果有各種負麵輿論,就算董事會堅持要吸納整個水圍鎮,在方案細節上肯定也將有所不同:


    “是全部給予正式員工待遇,還是當做外圍附庸勢力處理,是做一定的拆分,直接派人去管理,還是像黑鼠鎮那樣,差別很大的。”


    白晨不再言語,略微低下腦袋,仔細思考起蔣白棉的話語。


    在她的荒野流浪者經曆裏,上位者、勢力強大者,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這時,龍悅紅咕噥了一句:


    “可我還是覺得這隻是一方麵的理由。”


    因為已經習慣,他自言自語的聲音並不低。


    “可能組長怕王北誠征用我們的外骨骼裝置。”商見曜故意看了蔣白棉一眼,笑著說道。


    蔣白棉眉毛微挑:


    “我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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