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把供銷社大廳裏充當刀斧手的那七八個三隊老爺們轟迴去,別迴頭他們凍得受不了,衝進來一看見我吃的滿嘴流油,再把我當場砍死。”謝虎山笑著對屋裏的眾人說了一句,隨後出了大隊部的門,招唿遠處供銷社門口正跟遊擊隊望風一樣的幾個人擺擺手:


    “迴家吃飯去,你們什麽檔次,還準備留下跟我一塊吃飯?趕緊家走!”


    “真沒事?你問仔細了,韓老狗和老馬家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說翻臉可是真能拉的下臉!”陳大麻子湊過來,對謝虎山問道:


    “要不我讓他們迴去,我留下來旁邊看著,我不挑吃的,跟著對付兩口就行,我在這,韓老狗他們不敢欺負你一個小夥子。”


    “拉倒吧,你就這兩句話說出來,大夥就知道老陳家最不是東西,生產隊幹部自己湊錢吃頓飯,你還想占便宜?要占也行,你自己出五毛,我們給你留個坐兒。”隊部門裏,聽到門外陳大麻子說話的韓老狗起身撩起厚厚的草簾子,看向他笑著罵了一句:


    “吃不吃?”


    韓老狗和陳大麻子是同齡人,小時候陳大麻子沒少被韓老狗追著收拾,倆人的關係有點像他兒子陳大喜和謝虎山,都是幼年玩伴,不過看樣子,陳大麻子可能搶不上槽,估計在韓老狗手下也是跟大喜在謝虎山手底下差不多,頂天混個運輸大隊長的職務。


    “我告訴你,韓老狗,反正三隊大夥現在把虎三兒都當成眼珠子,伱們要是欺負他,可別怪我……”陳大麻子對著韓老狗還想說兩句保持體麵的場麵話,給謝虎山展示一下自己身為刁民刺頭對大隊領導的威懾力,奈何沒等說完,那邊韓老狗已經扭頭朝屋裏喊:


    “雙喜呀,把咱大隊公章可得看好嘍,麻子下迴再來蓋章,別隨便問兩句就給他蓋章開信,好好查查成分,不行把小馮也喊來,三堂會審,從清朝那會兒開始查起,我怕有遺漏,萬一他成分不好,放任他跑出去,容易對國家造成破壞。”


    “韓老狗,你是真狗啊,還從清朝查起來,你咋不從有中坪那會兒查呢!你以為這能嚇住我?”陳大麻子看似毫不畏懼的指著韓老狗罵道。


    旁邊謝虎山看向陳大麻子:“真不怕?”


    “廢話,能不怕嗎?馬老五都能卡我讓我卸車,韓老狗不得擠兌得讓我當眾生孩子?”陳大麻子覺得謝虎山是故意看自己笑話,這種問題就不該問。


    中坪哪個刺頭刁民有不怕韓老狗的。


    韓老狗笑嗬嗬的說道:“你就直說,嚇唬人這套對你好使不?”


    “好使,我走就完了。”陳大麻子臉皮厚,跟人鬧慣了,看著大隊部的局麵也不像是真要批判謝虎山,跟韓老狗逗了兩句就走人。


    “還是得讓大夥過好日子啊,你小子剛當幾天隊長,社員都自發給你當保鏢怕被人暗害了。”一個生產隊長看完剛才陳大麻子和韓老狗的對話,對迴屋的謝虎山笑著說道:“坐下來,吃飯。”


    謝虎山坐上飯桌,雖然沒資格在一群長輩中坐主位,但也被人按在了韓老狗旁邊的位置,給足了重視。


    至於飯菜嘛,比起來馬馬虎虎,說是豐盛酒宴,其實沒什麽硬菜,一大洗臉盆的酸菜粉條,一大洗臉盆的豬血燴豆腐,最硬油水最足的就是一大盆熬帶魚,其他就是幾樣喝酒的涼菜,炒黃豆,蠶豆,花生豆。


    真正算葷腥的,也就是一小盤切成片的午餐肉,還特意放在了謝虎山的麵前。


    謝虎山歲數小,主動起身規規矩矩給眾人倒酒,其他生產隊長則看向韓老狗:


    “韓書記,人都齊了,開喝前你整兩句,別讓這小子吃完一抹嘴溜了,先說好,他要溜了,這筆飯錢可算大隊賬上。”


    韓老狗看看眾人,又看看謝虎山,咧嘴笑了笑:


    “行,講兩句,今天這頓飯,是在座的大夥操持的,當然,我也沒吃白食,出了點兒酒菜,天天開碰頭會,可是一年也就坐下一塊吃這麽一兩次飯,還不是誠心請我吃飯,是為這小子。”


    說著話,他又看向旁邊的謝虎山,指著桌前的大夥說道:


    “你這些叔叔大爺嬸子們,快讓你擠兌的幹不下去了,按說,生產隊各當各家,各顯其能,三隊幹什麽,隻要不違反政策,不跟國家對著幹,大隊也好,公社也好,甚至其他生產隊,沒資格指手畫腳,再說反正也是農閑,搞副業沒毛病。”


    “但是三兒啊,你三隊整的這一出局麵有點兒太打眼,家家發自行車也就算了,這個大夥不攀比,可是搞副業這個事,現在各隊社員天天都去煩這些隊長,問他們隊為什麽不跟三隊一樣,拿出本錢給社員,三七分賬利用農閑搞副業,這些人雖然是生產隊長,但也都是一腦袋高粱花子的本分農民,被社員一問一個不吱聲,這工作還怎麽幹?”


    “所以喊你來吃頓飯,幫著出出主意,是這個意思吧,你呢,今天先吃好喝好,吃完喝完再幫他們想想主意。”


    “沒錯!先喝酒,吃菜。”其他的生產隊長們馬上端起酒碗附和,招唿謝虎山喝酒吃菜。


    謝虎山朝眾人笑笑,端起酒碗跟大夥喝了一口,隨後哈著酒氣說道:“我那都是鬧著玩,哪算啥正經副業,就是讓大夥有個盼頭,誘著他們動動腦瓜子。”


    “那你也幫忙讓我們隊裏的人也動動腦瓜子,趁著農閑多掙倆錢,過個痛快年唄?”一個生產隊長對謝虎山笑道。


    謝虎山有些為難的說道:“叔啊,這事不那麽容易辦,我為了忽悠我們隊裏這些人壯起膽出遠門,那不是你們看見的那樣,我隨便說說他們就有膽子走出去,就海貨這個副業,那都是我琢磨好幾天才琢磨出來的,還有大喜,栓子,大衝他們三個人,那也是我仔細考慮過才安排他們挑這個頭,不是隨便定的。”


    “那都是我掌握三隊家底和各家勞動力之後,訂了這麽個計劃,不瞞你們,你們是看到掙錢了,我連賠錢,甚至出人命這些意外都得考慮到,舉個例子,我給叔你們隊出了個主意,你們隊大夥都高興,誇我仁義,可是這副業要是賠錢,生產隊虧本,損失了幾千塊錢,搞得大夥年底沒錢發,罵我倒沒啥事,虧的錢怎麽辦?說的難聽點,如果搞副業的人出遠門,意外死了,又怎麽辦,到時候人家家裏人指著我鼻子罵,都是因為我死的,我怎麽說?”


    “光看見賊吃肉可不行,也得瞧瞧賊挨打,我說句難聽的,你們學不來,因為你們隊裏沒三隊有錢,說的再過分點,研究這事的時候,我連隊裏人命都訂了價,你們的家底沒我多,沒法跟我學這套歪門邪道,我現在幹的,其實就是盡可能哄著他們出去見見世麵,開開眼界,就像陳大麻子,他要不去一趟燕京,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人家燕京那邊吃麵條還需要放鹵蝦油調味。”


    “腦袋瓜子不是靠別人用嘴教的,是自己看來的,學來的,我六爺擺弄一輩子牲口,為什麽沒把我二叔教成獸醫,我大爺怎麽當的獸醫,是去高麗那一年,看遍了,治遍了別人一輩子看不完的牲口。”


    “我給他們配自行車,就是為了讓他們能走出去看看,除了種地,他們還能幹點啥為別人服務,順便再掙點錢。”


    謝虎山一番話說完,讓大夥都安靜下來,總不能真的按照他說的,先一家發一輛自行車,然後隊裏拿錢出來由著社員折騰吧?


    謝虎山的生產三隊有鹵煮和磚廠甚至是軋鋼廠明裏暗裏的支持,錢上麵不發愁,他們的隊裏可沒有這麽大進項,那錢都是有數的,今天花一筆,來年種子或者化肥可能就少幾斤。


    “都聽到了吧,虎三這孩子沒有藏私,說的都是實在話,老話說的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出主意賠了錢,最後各隊是不是得罵他,本來就是你們各隊的內部問題,還得你們自己想辦法去解決。”韓老狗在旁邊為謝虎山幫腔說道。


    這讓謝虎山感覺有點兒不可思議,韓老狗可不是那種愛護晚輩的老人,他隻會把晚輩當牲口使,這狗日的肯定有“但是”倆字。


    謝虎山覺得不能讓韓老狗說出但是倆字,自己主動說道:


    “其實吧,也不是沒辦法,大隊有錢,軋鋼廠,膠印廠,製管廠今年這一年給大隊交錢那可不少呢,所以我覺得各隊可以跟大隊借一筆錢,然後迴去訂個計劃,讓大夥去外麵轉轉,集思廣益,研究研究幹點兒什麽合適。”


    看到眾人頓時都看向韓老狗,謝虎山鬆口氣,夾起一片午餐肉送進嘴裏,欣賞旁邊韓老狗目瞪口呆的模樣。


    老東西,腦瓜子嗡嗡的吧?讓你沒憋好屁。


    韓老狗確實沒想到,自己幫謝虎山說話,結果這犢子轉臉就把自己推出去了,此時看到大夥都看自己,他先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要我說,虎三兒說的這主意也行。”


    “嗯?”這次換謝虎山愣住了,讓大隊吐錢出來的主意,韓老狗居然覺得還行?


    這是哪出岔頭了?


    “你跟大夥詳細說說,如果大隊給各生產隊提供一部分資金,他們有了錢,該怎麽做。”韓老狗笑嗬嗬的讓謝虎山繼續順著剛才的主意說下去。


    這態度讓謝虎山心裏直發毛,太反常了。


    大隊有錢正常來說也不可能反哺各生產隊,就算是花錢,也得把資金集中起來花出去,不可能分散著花出去,韓老狗再是農民,當了這麽多年大隊書記,這個道理肯定明白。


    “大隊主要是態度問題,要是大隊也不反對,其實不分也行,整體規劃一下,比如各隊都想搞副業,那就統一計劃一下,副業也分很多種,什麽畜牧業,製造業,運輸業,整體做出……規劃,把大隊勞動力……優化結合……不是,各位活爹,你們到底是想幹啥,來個痛快的,我瞧著不太對呀?”謝虎山看著大夥一會瞅瞅韓老狗,一會瞅瞅他的反應,總覺得他們根本就沒在乎他說啥。


    幹脆在桌上挑明了問道。


    倒是韓老狗聽得津津有味,在旁邊邊卷旱煙邊催促道:“你別管他們,接著說。”


    “我……我說到哪了?”


    “大隊勞動力優化結合。”


    “統計每個社員的特長和能力,按照指定的副業規劃合理分配,確保用人得力,相關副業既分散又統一,能形成互補……沒了。”


    “真沒了?”


    “真沒了,三隊就這麽計劃的。”謝虎山老老實實的說道。


    韓老狗用火鉗子在旁邊爐子通了通火,又夾起一塊燒紅的煤湊到煙卷前點燃,狠嘬了一口這才對眾人問道:“你們覺得謝虎山說的怎麽樣?”


    “好!”


    “你們誰能說出來嗎?”


    “說不出來,這詞也就小楊書記和雙喜會計能整幾句。”一個生產隊長開口說道。


    韓老狗這才對謝虎山說道:“這頓飯是我個人出錢請大夥的,假借他們要批判你的名義。”


    “啥意思?”謝虎山半個屁股離開座位,準備一聽話頭不對,隨時跑路。


    甚至他覺得自己草率了,應該把陳大麻子等人留下在外麵等著自己摔杯為號。


    “坐穩了,不批判你,說正事,縣裏前兩天喊尹書記去開會,尹書記迴來之後又召集各大隊書記去公社,傳達了一下會議精神,有兩點,第一呢,說是讓大家放下思想包袱,不要再有之前那種賣倆雞蛋就擔心犯了走資錯誤的顧慮,可以適當放開一些,農民的首要任務的確是農業生產,但是,國家現在也鼓勵公社和生產大隊在不耽誤農業生產的同時,把單純農業生產轉向農工商相結合,國家的原話是,搞一搞社辦工廠,隊辦工廠還是很有必要的。”


    “上麵換人了?”謝虎山聽完韓老狗的話,敏銳的問道。


    能讓韓老狗當眾說出這種開明態度的話,必然不是單純縣裏開會這麽簡單,韓老狗不是個輕易變更態度的莽撞人,絕對不見兔子不撒鷹,必然是有另外的消息。


    韓老狗點點頭:“聽尹書記在縣裏收到的消息,大寨那位領導如今不負責國家農業這塊的具體事務了,所以農村基層發展這塊風向變了,不在農村大肆開展割資本主義尾巴,打擊不務正業那一套了。”


    謝虎山輕輕唿出一口氣,那個人在中坪甚至浭陽農村的口碑不太好,提起他大半都是負麵評價。


    果然,聽到韓老狗說出那個人,旁邊一個生產隊長唏噓的說道:“要說他也是地裏幹了半輩子活的農民走出去的,走出去之後說的那是什麽話,辦的那是什麽事,當初來浭陽,也就是沒來中坪,來中坪說那話,大夥都得……”


    他猶豫一下,沒有說出後麵太過分的話。


    謝虎山明白,這邊的農民對他印象不佳,主要是因為他堅持的農村發展路線問題。


    他曾說過,農村發展最重要就是必須要讓農民一天的工分價值不能超過一塊五,一旦超過之後,農民就容易覺得自己有錢,產生一些不該有的資本主義思想。


    大夥對他不滿就在於此,你的大寨又是這個產業又是那個產業,國家有點啥農村好政策都優先,你上去之後掉過臉讓別的地方農民接著受窮,還怕農民有了錢變小資,這是什麽話?


    士農工商,那仨掙的錢哪個不比農民多,大寨哪個農民吃穿不比別的農民好,怎麽現在反倒農民一天掙一塊五就走資了?


    用韓老狗的評價就是,他是個出色的莊稼把式,合格的大隊書記,但真算不上個合格領導。


    也怪不得韓老狗如今改了口風,這位領導如果還負責具體事務,謝虎山在三隊幹的事,報上去別說請功,真傳開了,他謝虎山這個人都得被拉出來開批判大會挨頓訓,檔案都得被記上一筆。


    “這跟我也沒啥關係啊,風氣不風氣,三隊都這麽搞,就算沒換人,我頂天公社開大會批判,寫檢查,讓大夥搞副業給生產隊掙錢又不犯法。”謝虎山聽完之後,對韓老狗說道。


    韓老狗搓著一粒花生:


    “第二件事跟你有關,尹書記跟我說的,也算是提前給我透透風,這不堯山地震三年了嘛,之前地委那邊一直忙著重建,這兩年都沒時間下來基層調研考察,如今重建工作都差不多了,地委和政府領導也想騰出時間下來轉一轉,暫定年前,地委和地區政府會下來一批領導,到各區縣基層走一走看一看。”


    “咱們縣報的考察備選以中坪公社為首的三個地方,尹書記報的則是咱們大隊,畢竟按照這個風氣,中坪大隊可以露露臉,能讓領導們看見中坪實實在在的變化,隊辦工廠,還有港商參與的膠印廠,都能走一走看一看,這都是咱們大隊在保證農業生產的同時,創造出來的成績。”


    “這也跟我沒啥關係,撐死了考察軋鋼廠的時候,我讓我大媽在食堂整幾個硬菜就完了唄。”謝虎山一臉不解的問道:“具體接待工作到時候讓四丫頭陪著,讓她露臉。”


    “你這孩子還是年輕,怎麽想不明白呢,吃兩天飽飯就忘本了,我提這事的意思是啥呢,地委領導下來一迴不容易,明白不,能讓人家大老遠白來嗎?中坪不得讓他留下點啥政策好處啥的?”韓老狗看謝虎山還一臉事不關己的茫然,有些嫌棄的反問道。


    謝虎山恍然:“您老要薅領導一把。”


    “不是我薅,是人家領導下來肯定有點政策啥的,不能白來,給哪都是給,為啥不能給咱們?至於薅啥政策,我哪知道,咱大隊副業都是你弄出來的,你熟悉,所以呢,這事得你負責,我不摻和,就一句話,不要國家貸款,中坪不欠國家饑荒,這是咱們的臉麵。至於別的,那就看你本事。”韓老狗對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點點頭:“要這麽說,其實把老楊喊來一塊吃這頓飯合適,他主意多,可惜他來不了,這段時間他走不開,得把膠印廠的事都安排完,等港商那邊和縣裏研究給出合適人選接手才行。”


    “你別出主意了,我的意思是,你直接作為負責人去跟領導薅就行,這麽多年,咱們大隊的大隊長都是我一直兼著,你搞出這麽一堆副業,很多群眾都覺得你當大隊長比治保主任合適,這樣,你薅的時候也名正言順,不然又不是公安局下來調研,人家領導聽你一個治保主任說啥。”韓老狗隊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馬上搖搖頭,好家夥,這等著自己呢?


    “不幹!治保主任挺好,大隊長這活兒不行,我說這十八個生產隊長為啥配合你呢,二大爺,你是真不是人呐,逮住一個聽話的牲口朝死了用啊?”


    生產大隊的大隊書記和大隊長是兩個職務,類似於村支書和村長。


    書記是公社考察列出推薦名單,大隊黨委會成員根據名單選舉產生,所謂黨委會成員,其實就是大隊內政治麵貌屬於黨員的社員,中坪這裏是三年一選。


    大隊長的選舉,跟公社沒關係,是生產大隊全體社員內部開大會投票選舉,跟生產隊長一樣,一年一次,隻要是中坪的人,誰想參選都行,選完通報給公社一聲就行。


    隻不過之前韓老狗威望高,大夥也懶得去考慮書記和隊長到底有什麽區別,反正韓老狗不會坑大夥,所以每年全體社員大會的隊長選舉基本都是走個形式,都讓韓老狗兼任了。


    但是今年,其他隊的很多社員因為眼熱生產三隊,確實開始有人反應,書記可以讓韓老狗接著當,但大隊長這個活是不是可以考慮讓謝虎山來幹,這樣就能讓他名正言順帶著大夥一塊掙點錢,他要再隻顧著生產三隊,大夥也能有充沛的理由指責他。


    謝虎山沒想過要當什麽大隊書記或者大隊長,在他看來,三隊隊長就該是他大好人生中最後一個集體職務,他是因為三隊馬老五,趙會計等人照顧他,幫了他,所以想要知恩圖報,靠自己的能力今可能讓三隊老少爺們過幾天舒心日子,這才答應馬老五當一年生產隊長。


    不然他早跑燕京或者港島掛著個合資公司辦事處的名義享受生活去了。


    他都規劃好了,雖然不知道生產隊啥時候解散,但看報紙上的形勢也能分析出個大概,估計也就是三五年的事,這段時間爭取多倒騰點兒錢,趁著過兩年中英港島談判的時候,港島股市震蕩去抄波底,再給家裏人弄個港島身份,去國外旅遊上學都方便,到時候去鵬城辦個工廠開個公司什麽的,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他可沒有韓老狗這種要為中坪人當牛做馬奉獻終身的覺悟。


    再說,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他自己就是中坪出來的,這地方全是刁民,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隊長帶著大夥掙錢的時候,隊長是爹,可要是隊裏賠錢,年底發布出錢來,大夥就能讓隊長見識見識誰是爹。


    這地方的從屬關係隨時轉變,比薛定諤的貓都複雜。


    “不想幹也得幹,你剛才叭叭的那套詞就挺好,到時候領導真要來,就給領導整這套詞,小楊說出來跟你說出來,那不一樣,小楊是縣裏幹部,你是咱們中坪本地孩子,真跟領導麵前露臉,不能便宜外人。”韓老狗理直氣壯的說道:


    “而且,今年大隊從軋鋼廠分了不少錢,年前全體大會發分紅,這是你的功勞,我一把歲數能搶你的功勞,這錢怎麽花,是給大夥發了,還是大隊統一規劃,得掙這筆錢的人說了算。”


    “那就是您的功勞,都是您這位老黨員領導有方,為我們這幫年輕傻小子指明方向行不行?我……”謝虎山沒說完,看到窗戶外麵韓紅兵的身影,似乎有事要找自己,看到自己在喝酒,笑笑又轉身走了。


    這貨不是因為被自己發配港島,這段時間正忙著抓緊利用最後這點時間跟那個小喬姑娘示愛呢嗎?


    不過看起來倒不像有急事的樣子。


    “我不懂副業那一套,我就負責接著當條老狗,給大隊看門,聞味,咬人,掙錢我不管你,但是我要聞出上麵什麽味,該唱什麽調的時候,你得聽我的話。”


    “你唱出花來我也不幹。”謝虎山斬釘截鐵的說道。


    韓老狗壓低聲音在謝虎山耳邊說道:“我還收拾不了你小子了?就一句話,別的不說,你和二小子在港島偷人家狗,又給自己弄了港島戶口這事,都夠嚴肅處理你們一頓,這要捅出去,膠印廠你靠港商掙的那一半利潤說沒收可就沒收了。”


    “那個,二大爺,具體大隊長要負責什麽工作來著?”謝虎山端起酒碗嘴裏大聲問道:


    “我這不是沒當過嘛,怕給大夥耽誤了,既然大夥信任,那我也不能不識抬舉,具體還要開大會不是,看選舉結果,我同意開大會的時候按票數說話。”


    隨後壓低聲音對韓老狗說道:


    “您就告訴我,是誰告訴您的就行。”


    韓老狗嘿嘿一樂:“偷著樂去吧,就你倆那點事兒,沒人家小楊書記和那個程副廠長替你倆擦屁股,早挨收拾了,當人家僑聯吃幹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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