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發生的事情在阮煙羅的腦海裏飛快地迴溯,整個過了一遍。


    她和衛流在湖中遇險,衛流為了保護她不惜以身相替,落入水的深處,她也力竭暈厥,幸好南宮淩和影衛等人及時趕到,把他們都救了起來。


    衛流經那一次瀕死,衝破黃泉丹。


    然後呢?


    阮煙羅的腦海裏忽然響起一聲震天的大響,是了,槍,那是槍。


    槍響了,然後顏風倒在血泊中,她傷心欲絕,對著許朗說,給他最後的尊嚴,不會讓在戰場以外的地方殺他。


    再然後,連看也沒有看衛流一眼,就離開了。


    顏風的死,對於阮煙羅來說,是心裏一個解不開的結,大多數時候,她都強迫自己去忘掉,不要想。


    她承認她是個很懦弱的人,是個膽小鬼,她就是沒辦法接受身邊之人的死亡,任何人的死亡。


    所以自顏風死亡後,她幾乎從來不去想那天的事情,可是今天想起來,她才發現那個時候,她有多忽視衛流。


    殺了顏風的,是衛流的人,衛流對她露出那樣的笑意的時候,告訴她黃泉丹被破掉的時候,他心裏懷著多少的期待與欣喜,他大概想著,他和她之間,還會有和平共處,甚至親密往來的一日吧。


    許多人都覺得衛流的野心很大,可是隻有阮煙羅知道,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衛流的確對於權力和力量有著某種渴求,但那不是因為他的野心,而是他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在意的人的本能。


    如果他強大到覺得足以保護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就他的本性來說,根本是不具有侵略性的。


    南宮淩是因為覺得麻煩,懶得去做侵略的事情,而衛流甚至比他還要不具備侵略性,這從他對她的態度中就可以感受得出來。他明明也是想要她的,可是一旦她做出選擇,一旦她明白的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他卻一次都沒有強求過,更不會像南宮淩那樣,主動地出手去算計她。


    就算後來他用孩子的事情算計了她,可是那也更像一種被逼到絕路發起的反擊。


    所以那個時候,當衛流從黃泉丹的藥性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笑意是真的,他真的覺得他和阮煙羅之間,還有另一種可能。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許朗殺了顏風的事情,卻把所有的一切都毀了。


    許朗是衛流的部下,還是跟了他十幾年,忠心耿耿的部下,衛流不可能殺了他,而且就算衛流殺了他,阮煙羅也不可能立刻就會原諒他,說不定還會因為不想想起顏風的事情,而和他避不見麵。


    許朗的舉動,把他剛剛生起的希冀與盼望,硬生生的摧毀。


    衛流一定是明白的吧,他那麽聰明,一定很快就想明白阮煙羅和他之間不可能迴到過去了,而那個時候阮煙羅眼裏分明的恨意,還有她不顧而去的背影,都一定給衛流造成了深深的打擊。


    所以他才會下水去找那隻蟲子泄憤,所以才會激發出黃泉丹的藥性。


    衛流是一個很不善表達的人,所以阮煙羅也常常會有意無意間就忽略了他的情緒,每一次每一次,在衛流最需要安慰與支持的時候,她總是那樣無情的,不顧而去。


    阮煙羅的唇瓣緊緊抿著,唇色也有些發白。


    衛流會成為如今這副無情的樣子,其實全是她害的,她害的衛流變成這樣,而變成這樣的衛流,又做出了許多他以前絕不會做的事,使得不該離去的人離去,不該淪陷的城淪陷。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原來冥冥中所有的一切,都早就已經注定。


    阮煙羅緊緊地握著拳,她心裏很難受,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


    想到她離開之後,衛流會有的絕望,心痛,還有他從破解了黃泉丹的效力,到一瞬之間被更深地拉入無情的深淵,這其中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


    腰間忽然傳來一股非常強勁的力道,南宮淩強硬地摟著阮煙羅,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


    “我不能保證不殺他。”南宮淩聲音低沉地說道。


    這句話,並不是小氣,而是一種尊重。


    如果他可以保證不殺一個人,說明他對付那個人至少是留有餘裕的,可以輕易地掌控他的生死,可是對方是衛流的時候,如果他留手,那麽局麵如何,恐怕就真的不能確定了。


    南宮淩知道阮煙羅心裏對衛流的愧疚,而且無論是誰先來誰後到,阮煙羅是他用了手段從衛流手中搶來的,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條小魚一定不希望衛流死,如果衛流不死能讓她減輕一點心裏的負擔,他也不介意這麽做,可是不行,他並不能給阮煙羅承諾這一點。


    “我知道。”出乎他的意料,阮煙羅並沒有不可理解,她的聲音十分平靜,低沉說道:“無論我欠他多少,他都已經不是以前的阿流了。”


    “小魚……”阮煙羅這樣平靜,南宮淩反而難以心安。


    阮煙羅抬起頭微微一笑,說道:“衛流現在這樣的性情,你和他的這一戰,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了吧?”


    現在的衛流,無心無情,自然也不會顧及以前的情意,能讓他產生一點興趣的,恐怕隻有無上的權力了。


    南宮淩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如果衛流還是以前的衛流,這個天下讓給他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可是他現在這樣,南宮淩卻無法冒險。


    他並不是因為衛流無心無性而不能這樣做,事實上,他自己對於人命的概念也淡漠的很,他會這麽認為,完全是因為……責任。


    如果他從來沒有參與到這場爭奪天下的鬥爭中來,無論誰當皇帝,死多少人,他都不會關心,可是他參與了進來,甚至一度打下了近半個天下,他對於那些歸附他,依靠他的百姓和官員,就有了責任,哪怕是為了這份責任,他也不能把他們不負責任地交出去!


    就如他其實並不在意天曜,可是一旦接下了守衛北疆的任務,他就對北疆的安危和百姓有了一種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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