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待洛安來到前院,就遠遠地看見一抹煙色的身影端坐在正廳的客座上,其身側,申雪正一邊給他斟著茶,一邊說著什麽,眉眼間都帶著笑意。


    洛安有些不解,申管家平時為自己招待客人時,其態度一般都是極為客套的,怎今日招待水清淺時,變得這麽喜形於色?


    難不成,她看上水清淺了?


    也不多想,洛安徑自往屋內走去,笑著跟水清淺打了聲招唿,“好久不見啊!水公子。”


    申雪見洛安進來,便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臨走,她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水清淺,嘴角勾起了幾分玩味。


    殿下跟這位水公子果然有戲。否則,為何殿下見其他官員時,都偽裝了自己,唯獨見這位水公子,卻沒有?


    水清淺其實早已看到洛安,待她走進屋內,開口與自己說話,他才一身風雅地站起身,一雙瀲灩眸子平靜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女子,從白色的麵紗後發出帶著磁性的好聽男聲,“殿下,別來無恙?”


    即使是問句,他也如陳述般平淡訴出,無一點關切之意。


    洛安早已習慣水清淺的說話方式,也不生氣,一雙桃花眸別有意味地與水清淺對視著,嘴角的笑意漸深,譏誚道:“水公子好記性!本殿甘拜下風。”


    自己落得這番境地,也不知拜誰所賜?!他的臉皮果真夠厚!


    水清淺掩在麵紗後的嘴角終於勾起了幾分笑意,就連他望向洛安的眸中,也流轉著光彩,“殿下既然想責怪清淺,又何必強顏歡笑地誇讚?”


    他心裏明白,眼前的女子此時定十分厭惡自己吧!


    自他前段時日認知到自己對鳳沐麟產生了男女之情,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了緊張的情緒,也第一次,在心間萌生了一種期待,這份期待,很美好,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而他此次來,其實就是為了試探自己的心意,試探自己是否真的完全對鳳沐麟動了心。


    如果不是,他就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如果是,那他,就得采取行動了,原來的那個計劃,也該變一變……


    如今,他也終於完全確定,自己,真的對鳳沐麟動了心。


    自見她,那突然加快的心跳,以及內心湧出的那一絲欣喜,都昭示著,他對她有意。


    他麵上雖平靜,內心卻翻湧出了萬千種情緒,欣喜,緊張,期待,後悔,懊惱……皆有之。


    想到今日早朝上陛下宣的旨意,他心裏更是有一絲急迫。


    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得想辦法阻止這場婚事!


    “誇讚?水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洛安順著水清淺的話說道,也不進屋,隻斜倚在門邊上,手裏下意識地把玩著自己指上的血玉扳指。


    垂眸看著扳指上流轉的溫潤光澤,她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鳳千雪的燦爛笑顏,心頭忍不住一窒,泛出絲絲縷縷的痛意,她一慌,連忙壓製住這突然泛濫的情緒,不敢再想鳳千雪。


    她甚至還暗自鄙視著自己,自己真是造孽啊!竟然對自己的親人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幸好千雪已經離開,否則她都不知以後該如何麵對他。


    不過,好像自從穿到這個時代,她的三觀已經盡毀了!


    “清淺不敢。隻是,清淺沒想到,殿下竟這麽快就能下床走動了。”


    水清淺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些許關切之意,語氣幾分疑惑和不讚同。


    他真的十分佩服眼前的女子。


    前日,他親眼看到她生生地受了兩百杖責,整個過程中,她麵上卻從未流露出半分痛苦。即使受完刑罰,她也依舊保持著從容的姿態,但他能看出她從容背後的隱忍。


    那張蒼白的麵容,曾讓他的心不可抑製地一顫。後來,看到她的隨從背著她離開,他心裏才暗自鬆了口氣。


    即使,他心裏曾猜測過,陛下會讓那衙役在行刑的過程中放水,但為了不露出破綻,那頓打肯定還是真打的,隻不過放輕了幾分力度,所以,積少成多,眼前的女子受完這頓杖責,就算不躺兩個月,十天半個月也還是應該有的。


    卻不想,這才兩日,她竟就下了地,他不免有些擔心,她是在逞強。


    將來,她許會成為自己的妻主,所以,他現在容不得她出一點差錯。


    “你這是在關心本殿?”


    洛安有些好笑,抱著臂膀優哉遊哉地跺到了水清淺的跟前,抬眸直視著他的眼。


    水清淺,演戲也該有個限度!不過,我倒要看看你,你能演到何種地步?


    “是,清淺在關心殿下。”


    水清淺看著近在眼前的嬌顏,心裏忍不住一慌,麵上卻保持著鎮定,憑著自己的內心所想,篤定地答曰。一雙瀲灩眸子直直地與洛安對視著,毫無閃躲之意。


    洛安望著眼前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男子,怔了怔,隨即,嘴角扯出不屑的笑意,道:“水公子怎不去做戲子?本殿覺得,那個行當,更加適合你。”


    水清淺,你會關心我?我寧願相信地球是倒著轉的,我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當初,你算計我的時候,應該早想到後麵會發生的事情了吧,你心裏一定很得意,很開懷吧?不過,你等著,總有一日,我也會尋到你的弱點,將你從天堂狠狠地打入地獄。


    戲子屬社會上最底層的一類賤民,洛安如此說,無疑是在侮辱水清淺。然,水清淺並不生氣,隻蹙了蹙眉,語氣有些為難,“殿下若真想清淺以後去學唱戲,清淺會考慮的。”


    畢竟,他活到現在,還從沒有接觸過這類事情。不過,若她真的想聽自己唱戲,自己去學一學也無妨。


    水清淺自然明白洛安話裏對自己的侮辱,隻是,這層意思卻被他自動屏蔽了,他甚至還將洛安的話語曲解成了他自己想要的意思,因為隻有這樣,他的心裏才能好受些。


    洛安怒了,眸中射出嗜血的光芒,如閃電般出手,一把掐住水清淺的脖子,施展輕功,將其狠狠地抵到了牆上,語氣陰冷,“水清淺,你別太過分!本殿沒那麽多閑心跟你耗!”


    水清淺今天腦袋被門夾了不成?她竟然聽出了他語氣中對自己的示好。


    可是,他真的會對自己示好?她絕對不信!


    再相信,自己就成天大的笑話了!


    而水清淺似乎一點也不受洛安影響,隻平靜地看著洛安,語氣淡然,“殿下動氣了?”


    心裏直納悶,這女人怎就不能相信自己一會呢?


    “水清淺,你以為本殿不敢殺你?”


    洛安看著水清淺平靜無波的模樣,心裏更是氣憤,嘴角卻扯出了妖嬈的笑意,掐著水清淺脖子的手更收攏了幾分。


    水清淺掩在麵紗的後的臉已經漸漸衝血,但他依舊穩如泰山,隻笑看著洛安,道:“殿下若真想取了清淺的性命,就盡管拿去吧。”


    他篤定,眼前的女子不會真要了自己的性命,因為,這裏可是她的麟王府,自己若在她的府上出了事,她對外不好交代的。


    況且,她想坐上那個皇位,那麽,為了她的名聲,她更不會殺了自己,為她的人生留下汙點。


    洛安眸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良久,她才用力一甩袖,將手收了迴去,冷冷地“哼”了一聲,“你這條賤命,本殿根本不稀罕!”


    在自己的性命安全受到威脅時,他竟還能保持如此淡然,好似他這條命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她真算是服了他了。


    他應是斷定自己不會在此處殺了他吧!


    水清淺一得到自由,連忙撫著胸口低咳了幾聲,緩過來後,還看向洛安謝道:“清淺謝過殿下不殺之恩。”


    暗自心驚,自己的心,竟有些痛意。


    他突然有些想念,眼前的女子到他府上做客的那晚。


    那晚,她跟自己相談甚歡,好似多年不見的老友。自己的心,也是極其開懷的。那份開懷,是他此生從沒有過的,他很享受,甚至在想,要是以後的每天都能如此,該多好。


    “水清淺,裝傻也要有個限度!本殿是個記仇的人,所以,你對本殿做過的事,本殿都記著!你以為你裝傻,本殿跟你之間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那本殿告訴你,絕不可能!”


    洛安一點不將水清淺對她的服軟放在眼裏,隻冷冷地看著他,冷笑道。


    “那殿下想要我如何?”


    水清淺一點也不在意剛才的事情,站到洛安跟前,看著眼前的女子,眸光透著幾分認真。


    為了自己的將來,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嗬!本殿能讓你如何?”


    洛安嘴角的笑意攜著濃濃的譏誚,頓了頓,繼續道:“水清淺,本殿知道,你是我皇妹那方的人,所以,你幫她辦事,也是理所當然的,本殿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阻止。不過,你每做一件損害本殿利益的事前,最好先做好以後承受本殿報複的心理準備!”


    水清淺垂眸想了想,才看向洛安,道:“若清淺說,清淺並不在為軒皇女殿下辦事,殿下相信嗎?”


    洛安頓時驚訝地看向水清淺,有些不可思議,“你為何與本殿坦誠?”


    她直覺,水清淺不在騙自己,可是,他如果不是為鳳沐軒辦事,還能為誰辦事?這朝中,除了自己跟鳳沐軒,並沒有其他皇女了,難道……娘親還有其他私生女?


    不可能,不可能!


    洛安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可正因為如此,她心裏更加糾結了,對水清淺更存了幾分警惕。


    因為,既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鳳沐軒,那就隻有為外族的第三方勢力了。


    水清淺,你究竟是誰?


    “清淺不是為了坦誠,而是為了否定殿下剛才的那番話語。”


    水清淺笑了笑,眸光漸漸柔和了下來。


    看來,她還是能夠信自己的。


    “水清淺,你今日多番向本殿示好,究竟是為了什麽?”


    洛安再遲鈍,也看出,今日的水清淺有些異常。


    記得之前自己與他談話時,他自稱“我”,可如今,他竟然自稱起了自己的名字,似乎在有意拉近他跟自己的關係。


    可是,他就算承認他自己不在為鳳沐軒辦事,可目前的狀況來看,他也肯定是偏向於鳳沐軒那方的,又何必向自己示好?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什麽東西能讓他有利可圖。


    “不為什麽,清淺隻是想為自己留點餘地。”


    水清淺竟難得俏皮地挑了挑眉,賣乖道。


    洛安眸光複雜地看著水清淺,良久,才出聲,“水清淺,你變了。”


    “那殿下覺得,清淺的變化是好是壞?”


    水清淺又恢複了平靜無波的模樣,但比之以前,似乎多了絲人情味。尤其那雙眸裏,似多了許多種情緒。


    他又不動聲色地靠近了洛安幾分,暗自在心裏重重地下了個決定。


    既然他對眼前的這個女子動了心,那他就該想辦法得到她的心!


    “本殿不知。”


    洛安蹙了蹙眉,見水清淺主動靠近了自己,她心中的防備劇增,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卻不想,水清淺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住,她抬眸驚詫地看向水清淺,脫口而出:“你要做什麽?”


    “難道殿下還沒看出清淺的想法嗎?”


    畢竟是男子,做出這樣的行為,水清淺還是有些羞愧,但一想到自己期待的將來,他立馬將這羞愧之心拋至腦後。


    “放開!本殿沒工夫考慮你的想法!”


    洛安莫名其妙,話語都攜了絲冷意。


    一邊掙脫著水清淺的鉗製,卻不想,他的力氣大得很,她當即不客氣了,想用內力震開水清淺。反正對他,她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


    然,下一瞬,她又驚呆了,一雙眸子瞪得跟銅鈴似的,不敢置信地看著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臉,嘴唇處被一抹溫潤占據,雖然隔著麵紗,但她還是認知到一個她打死也不敢相信的事實,水清淺正在吻自己!


    水清淺其實很緊張,即使閱曆頗多,但此時碰到男女間的情愛之事,他還是有些無措。


    他隻是想向對麵的女子表達自己對她的中意,所以,他便采取了這個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洛安反應過來後,立馬想伸手推開水清淺。


    然,還未等她動作,水清淺就被另一股力道推到了地上,水清淺也十分意外,正想坐起身,電光火石間,他又被重重壓下。


    恍惚間,他隻看到一個藍色的身影坐到了他身上,坐在他身上的人朝著他臉上、身上猛砸拳頭,那人還邊打邊罵:“臭不要臉!死不要臉!這世上怎會有你這麽不要臉的男子!你爹,你娘都怎麽教你的!竟教出你這麽不要臉、惡毒陰險的男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打死你!打死你!看你以後還怎麽害人!怎麽勾引我的女人!”


    葉逸辰已經氣紅了眼,將自己的拳頭毫無章法地全往身下男子的臉上和身上招唿,嘴裏罵出的話語也愈來愈難聽。


    他剛才從瑞兒口中得知,來府上探望洛安的人正是當初害自己和鳳沐軒婚期提前的男子,心裏就一陣憤恨,立馬想過來找這個水清淺算賬。


    但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妥。畢竟,水清淺現在正在府上做客,自己去唐突了他,豈不會讓洛安為難?


    可是,他心裏還是不放心,生怕這個男子傷害到洛安,他便拉著瑞兒悄悄地過來了這裏,伏在門外,透過門縫往裏看去,正看到洛安跟一個男子站在牆邊交談著什麽。


    而一看到這個男子的背影,他就覺得十分眼熟,分明是在哪裏見過的。


    想了良久,他才想起,當初自己新婚之夜被敲暈劫走,醒來後,看到的就是這穿著一身煙色衣衫的男子。


    是他將洛安帶了過來,是他給自己和洛安下了藥,是他將自己和洛安關進了一個巨大的籠子裏,自己跟洛安身上才會發生後來的諸多事情。


    所以,這個水清淺就是當初陷害自己跟洛安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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