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敘之手中的玄冰劍未捎靈氣,現時布滿寒霜,每一下都劍氣如虹。


    但他心不靜。


    本願……


    本願,何為本願。


    實在可笑,在這所謂“心魔”出現以後,他入夜竟猶入幻境。


    幻夢之中,竹影婆娑,熟悉的少女昂著頭看他,小鹿眼濕漉漉的,兩顆瞳仁像久浸在雪水裏的褐石,幹淨而純粹,同時溢滿了欣悅,她綿音不絕,誘人神思不屬。


    她說——


    大師兄,我們成親。


    第27章


    九重秘境在極北之地, 萬年冰封,和平原遼闊不同,那處山勢陡峭, 萬壑千岩,數不清的高崖和跌宕深淵並行, 以至鳥獸盡消, 青翠不見, 從山巔到穀底, 遍地是皚皚白雪。若無修為在身的人貿然前去,隻會落個失溫而死。


    好在音音現在勉勉強強可以算有修為的人。


    雖然不高, 但她借助身體內流轉的靈力, 以及她兌換了那麽多暖周丹,若大師兄真能成功飛升, 她忍著極寒, 沐浴一場福澤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她依舊不會禦劍飛行。


    離別前, 大師兄長劍出鞘,這是一把音音極為陌生的劍, 劍身修長冰凝, 音音覆履而上,一股寒意順著腳底陡然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可她還是不敢輕易靠近大師兄。


    “大師兄,這是你的新劍嗎?”


    “嗯。”


    “它叫什麽名字啊?”


    前麵的大師兄凝矚不轉:“劍名玄冰。”


    “玄冰……”


    音音在心裏默默念著這把劍的名字, 兀自讚歎著這名如其劍,可不就如同萬年玄冰, 她現在就像踩在冰錐上一般。


    在大師兄看不見的位置, 音音偷偷摸出了一枚暖周丹。


    離譜了。


    還沒到九重秘境, 她的暖周丹已經開始大量消耗。


    即便是大師兄這樣的人禦劍飛行,想要到九重秘境, 也花費了三日時光。這一路,他們從青翠山林到涼熨漸濃,最後冰雪覆蓋,萬裏白茫。


    音音已經換上了最厚實的法衣,柔美秀麗的嬌軀包裹在厚實的長襖中,變成圓滾笨拙,但依舊不失嬌憨。


    冷冷冷……真的好冷。


    她骨頭都快被凍酥了,放在外麵的手更是沒了知覺,她試圖摸摸耳朵,可手和耳朵的感覺都沒有了。


    顧敘之卻並無異常。


    他依舊穿著宗門裏常穿的白色長袍,素白袍子在淒厲的寒風之中衣擺飄搖,他的發絲輕動,他依舊麵不改色,脊背不彎,淩寒佇立,宛若冬日最不屈的竹節。


    終於到了。


    顧敘之停下長劍,音音從劍上一躍而下。


    因為腿都凍麻了,她直接行了個跪拜大禮。


    音音:……


    “太冷了,腿麻了。”她很不好意思地從地上起來,從她嘴邊置換的氣息轉眼便成了茫茫霧氣。


    顧敘之多看了她一眼。


    音音之前的隱瞞和異樣讓他心生疑忌。


    此行則實為試探。


    極冷、極寒,都會對魔靈的生存有極大的負麵效應,而冰凍萬年的九重虛境更是對邪祟有極強的壓製力。


    他帶音音過來,便存著這個目的。


    但在顧敘之看來,音音的氣息平穩,探魔針並未出現異動,她似乎除了冷了些,並無別的特異之處。


    沒覺察到他的打量,凍得直哈氣的少女五官依舊清豔美麗,鼻梁高高挺起,鼻尖卻印著一點紅。此刻烏黑的睫毛上還掛著剛落的雪花團瓣,將她那本就玲瓏的小鹿眼襯托的愈發瑩潤。


    仰頭發現大師兄在看他,音音明眸如同被雪塊暈染過一般,蒙蒙水霧散去,添加了幾分冰晶玉潔的純感。


    “大師兄?”


    在某個瞬間裏,少女的聲音好像忽然和昨夜的遺夢重合。


    心魔來勢洶洶。


    這次更是愈發放肆。


    白雪消失,春意暖融,漫天飛花下,少女斜躺榻上,白皙細膩的手懶散地搭在窗簾,不著鞋襪,露出這個漂亮小巧的腕骨和腳踝。見他來,少女柔緩地伸開柔荑抱上他的脖頸,琥珀一樣的眼睛滿含春水,紅唇輕啟,那聲“大師兄”,喚得欲氣又狎|旎。


    -


    魔物的聲音消失,顧敘之黝黑的雙眸漸漸恢複了清明。


    心魔,障蔽人心。


    無數修士忌諱莫深,視之如虎兕。


    但此魔所言,不過是為錯亂用心。


    誤他修道。


    -我同她無關係。


    -我也不會和任何人有關係。


    他是一名劍修。


    他的眼裏隻有劍,沒有情。


    顧敘之渺然神思再度收緊,眉峰微壓,瞳孔漆黑一片,深如淵囿,漫不經心的一個抬眉,便是萬千寡情。


    音音正等著他發話,被他皺起的眉頭打斷思路。


    音音的氣息莫名弱了下來。


    最後還是顧敘之先開口:“淵穀盡頭有一木屋,設置陣法。你可去那處尋求蔭蔽。”


    “那大師兄你呢?”


    音音看向腳踩的淵穀,她頭一迴來到九重虛境,分不清東西南北,但此刻他們落腳之處並非風止雪停,不適合安營。


    顧敘之沒多說:“你且去。”


    他還要理理自己的心緒。


    音音尚且不知顧敘之心裏如此沉重,她以為大師兄已經開始尋求機遇進行曆練,那她則不可打擾。


    音音轉頭離開,可每一步都分外沉重,這些陳年不化的白雪蔓延到她的大腿骨,剛走幾步,她便出了一身熱汗,可偶爾唿嘯而來的風一吹,後背連帶著脖頸,都寒津津的。


    又走了數百步,峽穀空茫茫的,除了風聲,似乎隻剩她踩血的沙沙聲,以及稍顯沉重的唿吸輪轉,枯寂而可怕。


    音音驟然停下腳步,她迴頭。


    身後空無一人。


    大師兄原本站著的位置也僅剩下踩踏了的白坑。


    大師兄走了啊……


    音音低頭眨眨眼,沉默且無聲地續上腳步。


    -


    明明是自己主動離開,卻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但這種感覺等音音抵達溫暖的小木屋,並且上一壺熱水時,就消失殆盡。


    小木屋裏什麽都有。


    爐子,火炭,沒有水,音音便從外麵取了潔淨的水,看著雪花慢慢融化成水,再逐漸翻滾沸騰,音音的心終於漸漸熱了起來。音音四處打量這個屋子,才發現這裏居然到處都是大師兄住過的痕跡。


    翻閱多次卻依舊筆直不折的劍譜,音音沒敢動。


    此外簡陋的博古架上還放置黑白棋子。


    音音對下棋不算熟手,但她總歸知曉一些,會下棋的人帶有莫名的文氣,而且似乎下棋下的好的人,腦子也好,因為在她看的那些凡俗世家的話本子裏,功臣名將大多數持棋子,指點江河。


    大師兄的棋術一定很好。


    小木屋很小,但勝在溫暖。


    音音在這個小木屋休養生息,很快便將疲乏的身體調整迴來,她白日裏看著天,天灰蒙蒙的,時不時落雪,時不時刮風,更多時候,還是空寂悠然。


    音音做起她最熟練的事。


    不想她一直煉製失敗的往生丹,居然在她來到九重虛境後逐漸上手,第一次煉製的丹藥破裂,但其中的丹香驚魂動魄,無疑就是往生丹的模糊模樣!


    音音後麵的煉製也逐漸順利起來。


    直到第五次,也就是音音所剩藥材能夠煉製的最後一次,她終於成功!


    金色的丹丸上麵浮現耀眼金光,無數條細密單紋蜿蜒其上。


    即便隻有一顆。


    明眼人也能瞧見這顆丹藥乃無價之寶。


    她練成了!她練成了!


    音音高興地原地蹦噠,小腿磕在了丹爐上,可音音卻絲毫不在意,圓潤的瞳孔直直地打量丹爐裏唯一的一顆丹藥。如果她師傅知道自己把往生丹都煉製成功,一定會同她一般高興吧。


    可惜她和師傅一別,不知何相見……


    音音不由百感交集,最後鬱鬱地將圓潤的丹丸滾入瓷瓶。


    不過丹藥練成,這著實是個好消息。


    她再次欣喜,急不可待地想和人分享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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