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看著雨果那雙沉靜的眸子,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沒有憤怒沒有挑釁沒有殘忍沒有嗜血沒有得意,什麽都沒有,隻是微微抿了抿唇瓣,似乎在緩解剛才被摩根那狠狠一巴掌所帶來的疼痛。


    但恰恰是這種沉靜,卻讓摩根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部都豎立了起來,雞皮疙瘩布滿了身上所有的肌肉,這讓摩根站在原地完全僵硬住了,不知所措。


    雨果的視線輕輕一挑,就看到了布拉德那完全凝固住了的表情,眼底的驚恐和錯愕讓他像是被美杜莎定格住的石像一般,幾乎在他意識到之前,淚水就湧現了出來,讓布拉德那雙湛藍的眸子看起來就像是深邃而憂鬱的大海。


    雨果嘴角輕輕往上一揚,帶著一絲玩味,意味深長地輕歎了一句,“哦……”那輕盈的話語之中帶著淡淡的遺憾,還有憐憫。雨果抬起頭看向了摩根,輕聲說到,“他不知道。”那惋惜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在如血的夕陽之中暈開了一片寒冷。


    摩根的情緒刹那間崩潰了,他狼狽地避開了雨果的視線,慌亂地看向了天空,想要尋求上帝的幫助。但可惜的是,他已經失去了主動。


    布拉德聽到這句話,看到了摩根的反應,刹那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幾乎就要失聲痛哭出來,但劇烈的痛苦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猛地抬起頭,憤怒地想要朝雨果宣泄,可是內心撕裂的疼痛讓他又再次低下了頭。想哭卻哭不出來。


    “把槍給我,大衛。”摩根隻能這樣說到,他竭盡自己的全力試圖勸阻布拉德。


    可是布拉德卻置若罔聞,他將槍口對準了雨果,表情充滿了決絕。布拉德看到了雨果此時的神情,如此安詳,就好像是被天使擁抱在懷裏的嬰兒一般,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沒有特殊的神采,卻充滿了無盡的安寧,他的坦然、他的平靜、他的從容卻讓布拉德充滿了憤怒:眼前這個男人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眼前這個男人幾乎讓自己無法唿吸!眼前這個男人讓自己看起來如此無能如此狼狽如此窩囊!眼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撒旦!


    看著那張在如血夕陽之中如此淡然的臉龐,就好像是無知無盡的嘲諷和戲弄,布拉德終於沒有忍住,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哢嚓。”


    這不是真的手槍,隻是道具槍,為了避免之前的失誤再次出現,道具組再三確認之後才交到了布拉德手上。所以,當布拉德扣動扳機時,傳來的自然不是槍響,而是彈簧被扣動的響聲。


    不過布拉德卻沒有醒悟過來,他就好像著魔了一般朝著雨果不斷扣動自己的扳機,一下,再一下,再一下!他的雙眼就如同噴火一般,死死地盯著雨果,恨不得將手槍裏的所有子彈都朝那個閃亮的大光頭上射擊。一下,再一次!


    “卡!布拉德,卡!布拉德,住手,你住手!大衛已經暫停了拍攝,布拉德!”看著情況再次失去控製的布拉德,旁邊的工作人員直接衝了上來,避免布拉德直接衝上去和雨果廝打在一起,用力抱住了布拉德,然後就像橄欖球的擒抱一般,狠狠地把布拉德摁倒在了地上。


    但布拉德卻依舊陷入了魔障,依舊沒有放鬆,雖然被撲倒了,但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雨果,然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佛始終沒有從劇情之中走出來一般。


    不止是布拉德,此時摩根站在旁邊也依舊是心有餘悸,即使大衛喊了“卡”,他也沒有挪動自己的步伐,始終站在原地,逐漸調整著自己的唿吸,讓自己慢慢地恢複過來。摩根必須承認的是,剛才這場戲,雨果那看似平淡無奇、沒有任何勾勒和雕琢的表演方式,卻輕而易舉地將故事情節納入了他的表演節奏,摩根的腦海裏始終都沒有辦法忘記雨果的那雙眼睛。


    平靜,卻帶著一種滲人的詭異感,就好像是深夜裏看到貓的眼睛一般。


    即使是雨果自己,他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從角色裏走出來,他雙手支撐在地麵上,眼睛看著自己雙手手腕上帶著的鎖鏈,唿吸略顯紊亂,他徐徐地吸氣、吐氣調整著,可是大腦裏卻依舊是一片清冷,“我要得逞了,他扣動扳機了,我要名垂千古了,我要殉道成功了,我渴望的一切就要成功了……”那一句又一句的話語宛若呢喃一般在大腦裏不斷迴蕩,讓雨果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這場戲雨果的表演還是不夠到位,控製力依舊沒有達到第一場戲的水準,雨果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基本功還是不夠紮實,而且那一層窗戶紙也始終存在。這種感覺不是很好。


    大衛-芬奇此時心情也不好,他看了看狼狽不堪的布拉德,確定布拉德平靜下來之後,他才說到,“你開槍早了,沙摩塞還有一句台詞沒有說呢,一句該死的台詞!”布拉德顯然剛才又失控了,居然沒有等摩根把台詞說完就開槍了,這使得剛才的拍攝都功虧一簣。


    不過,即使布拉德沒有失控,大衛對剛才布拉德的表情也不滿意。其實這場戲是布拉德的閃光點,米爾斯那種內心的憤怒和痛苦焚心刺骨,他衝動地就想要殺死無名氏,但作為警。察殘留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殺害犯罪嫌疑人,所以米爾斯很掙紮。


    這種在憤怒和痛苦,衝動和理智之間的徘徊,布拉德的表現不僅不到位,而且太過流於表麵了,一會低頭忍著淚水,一會突然抬起頭就陷入瘋狂,這種對比雖然很強烈,表現主題也很明確,但比起雨果和摩根對於角色的掌控,布拉德明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大衛想要和布拉德溝通一下,但他自己本來就不是調教演技出身的,所以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米爾斯,剛才你的表現再雕琢看看,心理揣摩再把握一下。”然後他就轉頭看向了摩根和雨果,前者轉過身去調整唿吸,後者則四肢著地陷入沉思,大衛不由覺得頭疼。


    作為旁觀者,大衛可以感受得到三位演員之間的緊繃感,但他卻無法體會到布拉德、摩根的感受,那種被雨果強大的氣場拖著走的被動和窩囊,但同時也可以感覺到表演的酣暢淋漓和深入靈魂。這種矛盾的刺激感就是對手戲的精髓。


    大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摩根的身邊,“這場戲的表演節奏很好,不過火候還需要控製一下,我需要幾個大特寫,但剛才的表演明顯力道不夠。”


    摩根有些錯愕地看向了大衛,但他隨即就明白了過來,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隨即把視線投向了雨果。之前別人都說雨果錯過了和他一起演出“肖申克的救贖”是一件遺憾的事,摩根不以為然,和雨果無關,隻是他覺得蒂姆-羅賓斯表現也很出色;但現在他總算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雨果對表演節奏的控製確實十分出色,而可以感受得到雨果目前表演還是偏用力一點的,就是所謂的入木三分,那種演技感撲麵而來,但摩根卻敏感地察覺到了雨果正在控製,努力尋找到內斂和外放的平衡點,然後利用自己的演技功底來對角色進行雕琢。就好像……就好像是方法派和表現派演技方法的結合。


    要知道現在雨果距離年滿三十還有近兩年時間呢,居然就可以看到他如此深厚的功底,著實讓人佩服不已。


    當然,身為劇組中的一員,摩根也知道雨果在這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天賦的背後永遠都是汗水在支撐著的,這才是讓摩根最為佩服的地方。


    重新投入拍攝之後,整個表演節奏依舊是掌控在雨果手中,很奇妙的一點是,雨果總是能夠讓現場工作人員產生一種錯覺,雨果和無名氏之間的界線模糊,布拉德和米爾斯之間的界線模糊,就連摩根和沙摩塞之間的界線也變得模棱兩可起來,這是好事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是一種奇特的現象。


    前一秒人們還覺得這是無名氏和米爾斯的對決,但下一秒就會恍若雨果和布拉德在殊死搏鬥一般。這種錯覺讓大衛也頗為驚奇,同時也頗為頭疼,因為他很難把握尺度,要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鏡頭效果,實在太困難。


    結果這場戲一直拍到太陽落山,也還是沒有能夠完成。雖然這是預料中的事,但大衛還是有些失望的,因為今天雨果的表演穩健之餘而充滿了深度,著實是讓人拍案叫絕,但布拉德和摩根的失控卻讓局麵往往沒有辦法達到預期,三人之間的緊繃感就差了一點點感覺。


    無奈歸無奈,也隻能明天再繼續投入拍攝了,畢竟這是大結局,整部電影最為精彩的部分。


    “七宗罪”劇組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中,而與此同時,以奮進精英經紀公司為中心醞釀的又一場風暴也即將來臨,在萊昂納多加盟的背後,在“七宗罪”製片人放棄修改結局的背後,還有一件沒有人能夠預料到的事情正在醞釀著風暴。


    天時地利人和,這一次奮進精英經紀公司能否把握住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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