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峽蜿蜒在峭壁之間,濃密的鬆林沿著落基山脈一路往北,錯綜複雜的石灰岩洞隱藏在那連綿的山澗裏,地熱穀裏間歇噴出的熱泉水縈繞著嫋嫋水蒸氣在山林之間氤氳,時而可以聽到蒸汽所發出的怪聲在山穀裏奏響悠遠的迴音,野牛和棕熊在山脈的碎石路上漫步,湖水、冰河、森林和雪原在視線裏將天地的寬廣勾勒得恢弘不已。


    在這片蒼莽的大地之上,汽車輪子骨碌碌不斷往前行駛的聲音都顯得如此寂寥,往車窗外看到的每一個角落,都美好得像是一幅明信片,那無止境的遼闊讓人們看起來就像是一粒塵埃,如此微不足道,彷佛隨時都可能會消散在迎麵而來的風中一般。


    進入懷俄明州之後,雨果的心跳就開始失去了原有的節奏,他可以清晰感覺到這片土地就是自己的家鄉,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因為這是陳雨果第一次來到寇特地獄(colters。hell),可是來自血液沸騰的那種唿喚、忐忑、焦躁、平靜,錯雜得讓人口幹舌燥、不知所措。雨果不確定這是來自身體的本能,還是自己和蘭開斯特記憶完成大部分融合之後靈魂的反應,雨果覺得應該是後者。


    因為即使雨果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片土地,但視線之內的景色卻是如此熟悉而真實,他甚至可以在腦海裏描繪出自己小時候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和長筒皮靴的小牛仔模樣,那一頂棕色的牛仔帽就好像是寶貝一般被自己拿在手裏。


    忽然之間,雨果就有些害怕,害怕見到亞當-蘭開斯特,不是害怕兩父子又再次爭吵,而是害怕被亞當識破了自己,如果亞當知道這具皮囊裏麵的靈魂已經不是他的孩子了,那將會是一件多麽可怕的打擊;同時,雨果還可以感受到來自靈魂裏的排斥和猶豫,他知道,蘭開斯特還是在拒絕迴到家鄉,拒絕和父親有進一步的接觸。


    那種恐懼和錯雜在舌尖綻放開來,苦澀和擔憂將腦海裏的所有思緒都打亂了。有那麽一瞬間,雨果想要落荒而逃,他想要離開這裏,離開這片土地,其實他有這個機會,因為榮耀至死的隊友們都不知道雨果的家庭,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就是雨果的家鄉,而雨果也沒有提起他要迴家探望父親的盤算,所以,他完全可以和樂隊繼續踏上前往丹佛的旅程。


    可是,雨果強迫自己留了下來,他知道,逃避不可能解決問題,他沒有辦法逃避一輩子。


    榮耀至死在鹽湖城待了三天之後,驅車前往了夏延,而後又在夏延駐留了兩天,這座屬於牛仔的城市對於街頭表演並不那麽熱衷,但是居民們的淳樸和善良還是讓樂隊的表演有了一些生氣,表演過程中總是有那麽十幾二十人停留下腳步,為樂隊送上掌聲,這種情況可是有了巨大的改變。


    就在樂隊準備離開夏延之前,雨果終於下定了決心,“夥計們,我們下午再出發,可以嗎?我家就在這附近,我需要迴家一趟。”


    雨果的話語讓樂隊成員都十分意外,“你為什麽不早說,我們可以一起去啊?”佩德羅個性最直白,想當然就說到。雨果想要迴家,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根本不需要征求樂隊的同意,相反,他們都十分願意與雨果一起踏上迴家的征程。


    但尼爾、福金和阿方索三個人都察覺到了雨果話語裏的艱澀,雨果一直到離開夏延的前一刻才說要迴家看看,之前都沒有透露任何口風,這就說明了雨果不想讓樂隊成員知道,這是他的個人隱私。不過,雨果沒有說謊,他完全可以找一個其他借口——比如說看望朋友之類的,但他還是實話實說,這就說明他是願意相信樂隊成員的,隻是家庭……家庭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大家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難言之隱。


    尼爾的反應還是最快,“佩佩,你昨天不是還嚷嚷著想要去觀看牛仔競技嗎?剛好,今天雨果去辦事,我們去看比賽,這樣就不會影響我們行程了。”尼爾其實已經注意到了雨果過去幾天時間裏情緒越來越焦躁,一開始尼爾還以為雨果是在擔心樂隊表演始終沒有吸引更多觀眾的緣故,但現在看來,顯然另有答案。


    “你盡管迴去吧,我們就在這裏等你匯合,然後再出發。”福金簡單地說到,他由於就住在雨果樓上,所以或多或少還是聽說到一些隻言片語,不過福金沒有做出自我推測的打算,那都是雨果的家事,而他並不八卦也不好奇。


    阿方索悄悄在身後拉了佩德羅一把,他看到佩德羅一臉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尼爾和福金,顯然對於他們如此客套的說法並不太理解,結果被阿方索拉了一把之後,他雖然疑惑更多了,但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看著隊友們這謹慎的模樣,雨果反而是被逗樂了,他輕笑了一聲,“沒有什麽,隻是我十四歲離開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和我父親見過麵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最好還是我自己一個人迴去。有機會的話,下次再待你們去看看,至少先確保我不會迷路。”


    雨果的解釋讓佩德羅頓時一臉尷尬,然後佩德羅就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抱歉”,雨果自然是不介意,“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你沒有眼力價,這事我們都很了解了。”這一句話,頓時讓尼爾和阿方索都輕笑了起來,佩德羅更是一臉鬱悶。


    有了隊友的這個小插曲,雨果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可是坐上出租車之後,那種緊張的情緒頓時又再次襲上心頭。


    藍切斯距離夏延並不遠,八英裏左右的路程,在不堵車的情況下,十五分鍾就可以到達。雨果看著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那些山那些樹那些雲,似乎十幾年都沒有變化一般。


    說來真的很有趣,陳雨果和蘭開斯特似乎冥冥之中有著太多太多的相似,陳雨果是十五歲離開了家,而蘭開斯特則是十四歲,然後十五歲拍攝了他的第一部電影“小餐館”,兩個人都前後十年時間沒有迴家了。此時,是蘭開斯特踏上歸途,又何嚐不是陳雨果踏上歸途呢?


    雨果不由自主想著,如果這是自己迴家的巴士,那窗外的山丘和樹林又是否有所改變了呢?家鄉的泥土路是否鋪好了?縣裏的建築又是否有所改變了呢?十年,多麽漫長的一段時間,能夠改變的事情太多,甚至說是滄海桑田也不為過,而自己的人生到現在才進入第二十六個年頭而已,這一條迴家的路,是如此靜謐,卻又是如此喧鬧。


    道路沿著那寬敞的牧場一路往北走,牧場裏正在散步的牛羊懶洋洋地曬著陽光,這應該是切斯家的牧場,果然,經過牧場大門口時,那個碩大的“切斯家”牌子雖然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塊黑色的木頭但依舊是熟悉的字樣。


    在進入鎮子之前,雨果就下了出租車,站在這個典型的西部村莊門口,貪婪地打量著四麵八方的景色,但腳步卻是停在了原地,就連一步都邁不開來。不是他不認得路,而是他想看清楚這個地方。


    其實鎮子的變化比想象中要少了許多,雨果根據腦海裏那模糊的記憶尋找著熟悉的建築,那被風雨拍打得褪色的警。察局依舊佇立在鎮子的入口處,唯一一輛警車就停靠在門口,隻是警長應該不是雨果記憶中的傑克-泰勒(jake。taylor)了。


    警。察局對麵的空地卻多了一座加油站,這是雨果記憶裏所沒有的,而再過去的那一排空地也多了幾間平房,看起來像是商店的模樣,斜對麵那間披薩店居然變成了旅館,不知道裏麵到底是怎麽改造的。


    雖然增加了一些房子,但其實整條街道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雨果甚至可以勾勒住自己在街道上奔跑的畫麵。一切是那麽陌生卻又那麽熟悉。


    “嘿,年輕人,我可以幫你嗎?”一個聲音從加油站那裏傳了過來,雨果轉頭看了過去,加油站裏有三個人聚集在一起,格子襯衫、牛仔褲和皮靴的一致打扮有著濃鬱的牛仔風格,他們把視線投了過來,低聲討論著。對於這樣一個安靜的小鎮來說,有外人來訪並不是經常發生的事,不過他們既然新建了加油站和商店,就說明還是增加了一些過路的旅客。


    走出來的那個人挺著一個啤酒肚,穿著一身警探的製服,手裏拿著自己的帽子,然後一邊走著一邊把帽子戴了起來,“歡迎來到藍切斯鎮,你是路過還是打算在這裏停留?”


    “這個鎮子有什麽值得停留的嗎?”雨果開口詢問到,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在腦海裏似乎有些印象,因為這就是一個巴掌大的鎮子,幾乎每個人都應該或多或少認識一些,但他實在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了,習慣性迷糊。


    “當然,我們這裏有安排牧場的體驗活動,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看到切斯家的牧場了吧,那裏你可以體驗一下牛仔的生活。還有,你要去登山的話,也可以在這裏住宿,這裏可比夏延的費用低廉了許多。”警探熱情地介紹著,“對,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鎮子的警探,傑克-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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