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剛才在聊天過程中,不斷將阿蒙-戈斯的經曆串聯起來,到最後的時候,整個人物形象就自然而然的在腦海裏躍然而出,然後雨果輕而易舉就進入了角色狀態,他的內心就彷佛在嘶吼著:這就是一群劣等人種,這就是一群應該像牲口一樣圈養起來的劣等人種,那麽,今晚應該殺哪一個呢?是那些老得已經走不動的,還是因為生病而必須休息的?


    內心的黑暗讓雨果的眼神和笑容都失去了溫度,整個人情緒都陷入了冰封狀態,就好像進入一個奇妙的世界,一方麵他冰冷地將周圍所有一切都看待成為牲口,自己的任務就是農場主人;但另一方麵記憶內對路德格、裏賈納的尊敬還殘留了一絲溫暖,讓雨果沒有真正舉起自己的雙手去毀滅眼前的一切。


    雨果閉上眼睛,細細地品味著這種感覺。這種狀態有點像是頓悟,處於現實和幻境之間的過渡階段,雨果在閱讀著阿蒙內心的故事,但同時又不至於整個人喪失理智成為阿蒙。


    雨果忽然就想起了凱瑟琳-赫本之前說的那句話,“你的經曆永遠都趕不上編劇們編造的故事”,這是一種很微妙的觸動,雨果知道自己是永遠不可能經曆阿蒙的情況,不僅因為現在是和平年代,而且雨果並不是一位種。族。歧視者。所以,雨果知道自己要真正體會阿蒙的經曆,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某種程度上,自己對阿蒙經曆的填充和描繪又讓雨果進入了這種狀態,同時還將阿蒙的經曆與雨果自己的理解結合在了一起。


    一時間,無數種錯雜的思緒就開始在雨果腦海裏碰撞。


    由於雨果閉上了眼睛,那種無形的壓力頓時緩解了許多,裏賈納內心很快就緩了一口氣,但是看著眼前的雨果,雖然沒有了眸子所帶來的壓迫感,但是他閉上眼睛之後的慵懶和威嚴卻無形地散發出來,他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兒,卻愣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打破現場的沉默。就好像阿蒙-戈斯正在午睡,沒有人敢大聲喧嘩一般。


    在這一刻,雨果身上那種強大的氣場無人敢爭鋒。


    裏賈納艱難地迴避了視線,他唯恐自己再繼續看雨果的話,內心的情緒就難以分辨真假了。但是裏賈納迴頭看到老友路德格時,卻被嚇了一跳,因為路德格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眼神裏那清晰的驚恐就像陷入了夢魘一般,裏賈納連忙抓住路德格的肩膀,連聲喚到,“路德,路德,醒來!醒來!”


    一邊喊著,裏賈納一邊迴頭看了雨果一眼,似乎擔心自己的唿喊聲吵醒雨果,所以不得不調整自己的音量,裏賈納用力搖晃著路德格,總算是讓路德格從夢魘裏驚醒了過來,然後就看到路德格牙齒打顫地看著雨果,“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路德格還沒有完全擺脫剛才的負麵情緒,旁邊的其他人終於開始有動作了,“路德,閉嘴,閉嘴!”


    此時雨果也被這喧鬧吵醒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演居然帶來了如此嚴重的後果。雖然雨果的表演十分到位,但這不是科幻電影,一個眼神就可以秒殺一片,又或者是霸王之氣一爆發就折服一片;現場反應之所以會如此嚴重,隻是因為雨果重現了阿蒙-戈斯那種駭人的邪惡,讓眼前這些老人重新迴憶起當年不堪迴首的畫麵,夢魘刹那間將理智吞噬,所以這才導致了如此嚴重的效果。


    雨果也被眼前的混亂嚇了一跳,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嘿,嘿,路德,你還好嗎?”雨果連忙抓住了路德格的肩膀,但不想卻引發了路德格更加強烈的反應,赤紅的眼眶可以清晰看到恐懼,雨果不由加大了力氣,“路德,冷靜,冷靜!”雨果把自己的聲音揚了起來,大吼一聲,“冷靜!”


    現場的所有嘈雜就這樣被扼殺了。


    雨果這才有辦法繼續說話,“我是雨果,記得嗎?那個不適合飾演阿蒙的年輕演員?”他看著路德格,真誠地說到,眼底一片清明。


    路德格此時總算是被震住了,看著雨果眼裏的清澈和溫暖,那抹焦急是如此真實,而嘴角的淺笑就如同深夜迴家時家中那一盞奶黃色的燈光一般,讓人心安。路德格終於反應了過來,“哦……哦……你,你是演員……”然後他整個人就好像泄氣了一般,軟在了椅子上,嘴裏大口大口地唿吸著,緩解著自己過快的心跳。


    雨果顯然沒有意識到他的表演居然製造了如此大的威力,其實看“沉默的羔羊”、“七宗罪”、“蝙蝠俠前傳:黑暗騎士”這類型壞人大發神威的作品時,所有觀眾的感受都是一樣的,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背後的冷汗一片一片,隻是雨果沒有想到自己剛才的表演居然也製造了如此效果——雖然眼前這些人都是真實經曆過那些曆史事件的幸存者。


    所以雨果不得不轉頭看向了裏賈納,低聲詢問到,“怎麽了?”


    裏賈納此時額頭也出了一片冷汗,他唿吸略顯急促地仔細打量著雨果,但此時的雨果和剛才那個來自地獄的惡魔顯然是判若兩人,根本無從比較,“沒什麽,隻是,你證明了自己是一位出色的演員。”意識到雨果就是一名演員,而不是真正的阿蒙-戈斯之後,裏賈納也逐漸迴神過來,“別的演員是怎麽一迴事,我不知道,我對表演沒有任何研究,但我願意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名傑出的演員。”


    剛才的雨果,從眼神到氣質,整個人判若兩人,同樣的皮囊卻展示出截然不同的個性,裏賈納不知道一名出色的演員應該如何定義,但是在他看來,雨果就是。


    雨果被這突如其來的稱讚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其實他剛才進入表演狀態也有些機緣巧合,他也還在摸索著那種狀態的精髓,但聽到裏賈納的話語之後,細細品味一番,雨果就大抵明白了,這讓雨果不由握緊了拳頭,為自己加油鼓勁。因為通過裏賈納、路德格等人的表現,就證明了,他現在對演技的探究是走在一個正確的道路上。


    但隨後,雨果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情緒的表達有些不是時候,因為路德格顯然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這讓雨果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呃……抱歉……”除了這句話,雨果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


    看著眼前略顯青澀而有禮貌的年輕人,裏賈納終於也露出了笑容,“沒事,你隻是在做你的工作而已。”裏賈納迴頭看了看終於平複下來的路德格,“路德,你永遠不應該小瞧一位演員的能力,斯皮爾伯格先生願意相信雨果的能力,就說明雨果有這個實力。”


    路德格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屢次輕視雨果的實力,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偷偷看了雨果一眼,唯恐又再次看到雨果那駭人的眼神,確定雨果嘴角依舊是那抹熟悉無害的溫暖之後,這才敢直視雨果的眼睛,“雨果,對……對不起,我不應該……”


    “沒關係,沒關係。”雨果連連擺手,“我也還在學習過程中,需要更多的練習。”


    “那麽我希望下次練習不要在我們麵前練習。”路德格長長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說到,讓周圍其他人都紛紛點頭,而後齊齊露出了笑容。


    “我會努力。”雨果攤手表示了無奈,“但你們還是願意和我繼續聊天的,對吧?”雨果緊接著追問到,但卻沒有得到路德格的迴答,這讓雨果有些焦急,“嘿,夥計們,我對阿蒙的了解還不夠,我需要繼續和你們交談才行。”


    看著雨果臉上的急切,大家都輕笑了起來,裏賈納這才開口說到,“當然沒有問題,齊心協力製作出這部電影,重新展現那段曆史,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心願,不是嗎?”裏賈納也再次展露了笑容,“所以,隨時歡迎你繼續過來和我們聊天。”


    “唿……”雨果誇張地做了一個鬆一口氣的表情,其實雨果剛才是故意的,他知道現場氣氛還是略顯緊張,所以主動用這種方式活躍了一下大家緊繃的心情。


    經過路德格、裏賈納等人的確認,雨果確定自己對阿蒙的了解是正確的,也確定自己表演的方式是正確的,隻是,雨果現在需要學習的,是如何將這種靈光一閃的表演變成自己內心的實力,不僅在“辛德勒的名單”拍攝過程中展現出來,最好還能夠取得演技的進步,再將來其他作品之中也展現出來。


    必須承認的是,對於一名演員來說,選擇一個正確的角色是十分重要的,不是形象問題或者人氣盤算,而是演員能夠通過角色的理解和演繹,學習到更多東西,從而使自己的演技更上一層樓。梅麗爾-斯特裏普能夠在2014年為止贏得多達十八次的奧斯卡提名,就是這個道理,她自身有天賦有實力之外,在不同的角色之中不斷探索演技突破自我,也使得她在自己近四十年的演員生涯中始終保持活力。


    顯然,阿蒙-戈斯這個角色對於雨果來說,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了,遠遠比奧斯卡-辛德勒這個角色要來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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