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皇後婆婆,姚氏攜母親迴了東宮,到了殿裏,屏退宮女,和母親說些體己話,姚夫人近處細瞧一番,見女兒麵色紅潤,眉目靜致,體態也日漸豐腴,知她吃睡應當妥當,略微放心,而後輕聲問道:“大殿下待你可好?”雖說皇後娘娘慈善,每月都允她們母女見一次麵,但如今宮中規矩極嚴,內宮的風吹草動,基本都飄不到外頭。


    秋光正好,滿目韶華,姚氏鬢邊玲瓏簪上鑲著的南珠輕輕晃動,溫柔的露出微笑:“母親放心,大殿下待女兒挺好的。”


    姚夫人靜了一靜,輕輕握住女兒的手,低聲道:“娘每次問你,你都是這句話,我的兒,娘知你是個孝順孩子,便是心裏有苦,吐出來的話也是甜的。”


    姚氏挨到母親懷裏,輕輕道:“母親別多心了,女兒在宮裏真的很好,皇後娘娘常年住在勤政殿,既沒叫我立規矩,也沒插手我這屋裏的事,之前連請安都不叫我早去,女兒有孕至今,皇後娘娘除了提點我孕期如何保養以外,別的事一個字都沒提過……我入宮之前,這殿裏原有兩個通房,現在,大殿下隻是隔三差五去一趟,其餘的日子,都是在我這裏……”


    摸了摸已悄然隆起的肚子,姚氏露出初為人母的喜悅:“但願這個孩子是男孩兒……”


    “從知道你坐了胎後,娘每半個月都到廟裏許願,求送子觀音許你個男胎。”姚夫人亦撫著女兒的肚皮,一臉慈愛道。


    秋走冬來,漫天鵝毛大雪簌簌地落著,目所及處,盡是銀裝素裹,南姍在廊下賞雪景,隻站了兩盞茶的功夫,蕭清淮便從殿內追出來,要將南姍捉迴暖和的窩裏:“下雪有什麽好瞧的,別給冷著了,還是迴殿裏待著吧。”


    “總待在殿裏怪悶的,我再透會兒氣。”已是寒冬,南姍穿著華貴暖和的狐毛鬥篷,頭上兜著軟綿綿的風帽,扭臉看著身側的蕭清淮,笑著道:“若是覺著冷了,我自會迴殿裏,皇上還是忙自個兒的吧。”見他未披禦寒的毛皮大氅,隻穿著孔雀藍繡團龍紋案的長緞袍,南姍又皺眉嗔道:“怎麽不穿大氅就出來了?你倒不怕凍著?包子!皇上這麽涼快的出來,你不知道讓他穿大氅啊。”


    跟在蕭清淮斜後側的小包子,忙不迭的連聲請罪道:“皇後娘娘請息怒,是奴才疏忽了,奴才這就去取大氅。”


    南姍瞅著往殿裏迴折的小包子,見他臉似圓盆,身形略腫,活似一隻發福的大肉包子,不由輕啐道:“這個包子,一入冬就變胖,他再敢如此不上心,每天隻讓他吃一頓茶飯,叫他變成瘦包子。”


    蕭清淮嗬嗬一笑,又白南姍一眼:“他變這麽胖,還不是你叫他吃的多穿的厚,生怕他餓著凍著。”


    南姍笑眯眯地迴嘴兒:“我叫他吃好穿暖,他才有精神頭兒盡心服侍皇上嘛。”


    不待小包子捧大氅出來,蕭清淮已伸手抓了南姍的鬥篷一角,直接將她往迴拖,口內笑道:“好啦,這雪你也看得夠久了,還是隨我老實待著,你若是真冷病了,你吃苦,我心疼,太不劃算了reads();。”


    殿外落雪簌簌,殿內暖和似春,鎏金獸紋爐鼎中焚著沉水香,凝神清雅,蕭清淮重新坐迴禦案之後,對閑得來迴走步打轉的南姍道:“悶了,你就散散步,渴了,你就喝喝茶,困了,可到榻上歇歇,總之,不能到外頭沾寒氣就是了。”


    “那要是紳紳和甜甜午睡醒了,找我迴去陪他們玩,你也不讓我走?”南姍瞄著又執起筆毫的蕭清淮說道,撇了撇嘴角,很無聊地歎氣道:“你這書房太悶人了。”說完,腳步繼續無規則地亂走一氣。


    蕭清淮提筆蘸墨,嘴角微翹:“若是不悶人,我叫你來幹嘛?”


    在禦書房四下轉悠的南姍,迴眸一笑:“你批閱奏折時,我又不會與你閑話說笑,能給你解什麽悶?”


    “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你,我便不悶了。”蕭清淮如是解釋道。


    南姍繞步蹭到蕭清淮的椅後,俯身趴在蕭清淮背上,往他臉頰啄了一口,俏笑如花道:“既是這樣,那你將我的畫像放在手邊,悶了瞧上幾眼,不就成了。”


    “冷冰冰的畫像哪有真人鮮活明麗?”蕭清淮反手摸摸壓在肩頭的腦袋,溫聲脈脈:“乖,你先隨便玩會兒,待我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咱們下棋玩兒。”


    南姍直起身,從蕭清淮身後高大的書架裏,隨便抽了一本書,邊翻邊走向坐椅:“和你下棋最是沒趣,既不叫我贏,也不叫我輸……包子!進來,夾十個核桃。”


    蕭清淮笑著垂低頭,筆落紙麵,沙沙作響。


    待日色絢烈明麗時,冰雪逐漸消融化水,順著簷邊滴滴答答落下,南姍一手撐下巴,一手拈棋子和蕭清淮對弈,嘴裏說的話卻與下棋全然無關:“積了這麽些天的雪,可算要化完了,皇上,我已經聽你的話,雪天裏可沒離開過勤政殿一迴,現在太陽出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到湖邊釣迴魚啦。”


    蕭清淮落下一枚棋子,十分無情地搖頭:“不成,你一出門,紳紳和甜甜那兩個小尾巴,定也要跟著你出去,若是春秋兩季,哪怕你在外頭逛一天呢,我也不攔你,現在是冬天……若無要事,你們仨人都給我老實待著。”


    南姍嗚唿哀哉了一聲,既而托腮道:“那我要吃烤肉,嗯,要吃烤鹿肉。”


    蕭清淮這迴相當友愛,笑道:“鹿肉算什麽,便是你要吃龍肉,我也割給你吃。”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調侃,有明顯的腳步聲靠近,不一會兒,小包子隔著簾子道:“啟稟皇上娘娘,瑟落館那邊過來迴話。”


    蕭清淮在勤政後殿與南姍共處時,南姍的宮女基本都退居到幕後二線,隻小包子在一線上崗,南姍在棋盤麵摁下一枚子,也不召迴話人過來,隻直接問小包子:“都迴了什麽話?”瑟落館來人迴話,是南姍管轄的職責範圍。


    小包子語氣很公式化的答話,不帶自己的半點主觀感情|色彩:“方貴人病症依舊不見好轉,已經食藥難咽,禦醫說,怕是熬不住幾天了……”


    南姍靜了一靜,片刻後,出聲道:“使人去接五長公主進宮,讓她在瑟落館陪住幾日,叫內務府那邊預備好後事。”


    小包子麻溜地應了聲是,然後告退離開內殿,雪化的聲音清而脆,南姍忽然想起離宮迴家的唐婉婉,念及她一入寒冬必要纏綿病榻,朝對麵盤腿而坐的蕭清淮道:“說來,婉丫頭已離宮數月,也不知她在唐府住的慣不慣,我明日差人去唐府看看吧,順道再給她送些補品。”


    蕭清淮瞧了南姍一眼,隨口道:“她又不是你閨女,你倒記掛她。”


    南姍看著遍布黑白棋子的棋盤,輕輕歎了口氣:“她一出生就沒了娘,又拖著個病弱身子,也是個可憐丫頭,世人慣愛拜高踩低,婉丫頭性子柔弱,我若從此不加理會,隻怕她要受欺辱奚落,我時不時關照些她,她的日子會好過些reads();。”原先的二駙馬唐睦禮,早就再娶妻室,膝下另有嫡出兒女,元妻留下的孤女,與現任繼妻的親生兒女,總會演繹出一些不和諧的故事。


    蕭清淮深深看了南姍一眼,緩緩道:“姍姍,你真是個好人。”若是之前的錢皇後,攆出皇宮的非血緣外甥女,她要能想著照拂理會——見鬼,和自己有齟齬的後妃失寵被幽禁,她不順水推舟送人上路——更見鬼。


    好人?


    南姍默默搖了搖頭,其實也不算,她要真是極品好人,知道唐婉婉暗慕長子時,便會成全她的心願,而不是裝著一無所知,若她是大大的好人,在蕭清佩哭著哀求時,會不計前嫌的將方貴人挪出瑟落館,可惜,她的好心很有限,不叫唐婉婉受人欺淩,不叫方貴人饑寒交迫,她隻能做到這些,若有再多,大概要等她變成骨灰級聖母。


    將入臘月時,方貴人藥石無醫,撒手離世,因是被先帝貶黜的嬪妃,隻在瑟落館設了簡易靈堂,先帝留下的後妃無一前去祭拜,隻哭的傷心的蕭清佩,攜幾個日常服侍的宮女內監,在瑟落館哭喪守靈。


    人活一輩子,人走茶自涼,有人或許會刻骨銘記一輩子的茶香,也有人會隨著流水般的光陰,一點點忘卻曾經沁人的茶香。


    因已臨近年關,隻停靈三日,方貴人便發喪下葬,到了臘月下旬,南姍召蕭清佩入宮,最後一次和她談心,燒著溫熱地龍的宮殿裏,南姍朝熏香的赤金鼎爐裏,焚了幾勺沉水香料,室內馥鬱繚繞中,南姍靜靜開口道:“我知道,我一直未答應將你母親遷出瑟落館,你心裏必有怨懟。”


    母逝一月,蕭清佩還有些失魂落魄,聽了南姍如此直白之詞,不由愣了一愣,然後很明顯的口是心非道:“我不敢。”


    繡著梅花的秋香色裙擺迤邐而動,南姍走迴暖炕邊,踩著漆紅腳踏坐下,繼續道:“你敢不敢都不重要,你當我是虛心假意也罷,我最後再提點你一次,以後好好過日子,別再胡鬧使性了……你與劉駙馬成婚至今,你自己算算有幾年了,劉夫人已求見過我兩次,想來你該知道所謂何事。”


    蕭清佩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吭聲。


    想是近來傷心依舊,蕭清佩氣色不好,眼圈黑重,南姍瞧著垂頭的蕭清佩,最後一次耐心的和她說話:“你是天生貴胄的公主,比尋常人家的妻子脾氣大些,也是常理中的事,但劉家兄弟隻二人,劉駙馬的長兄三年前意外過世,就留下兩個女兒,劉駙馬已是劉家獨苗,你與他成婚七年,至今未育子嗣,劉夫人自然心焦如焚,上一迴,我讓劉夫人再耐心等個兩三年,用七年的時間備孕,這日子不算短了吧,如今三年已過,這一迴,一年,我已應允劉夫人,若是一年之後,你還未孕胎,劉駙馬便可收通房了。”


    在蕭朝,駙馬通常不能親近除公主以外的女子,駙馬若想要睡其它女人,還得向宮裏的皇後報備,並且,需要擺出合情合理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蕭清佩咬了咬嘴唇,唇瓣上印出一道深痕,半晌道:“才七年而已,有些世家明令規定,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我乃皇家公主,金枝玉葉,再等幾年又何妨……”


    南姍扯了扯嘴角,道:“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不假,可駙馬已是家中獨苗,你又是多年未孕,萬一駙馬也出個意外呢,讓劉家就此斷了香火麽……話我已經跟你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若是之前的蕭清佩與她親近,關係和諧,她或許會為她再多爭取些時間,可是,她這個小姑子以前愛給她使絆子,又不招蕭清淮憐愛喜歡,她又不是骨灰級聖母,沒心情出那麽多力,更何況,她自己的兒媳婦也快臨盆了,胳膊肘都愛向裏拐,她當然更看重自己兒子的孩子。


    新一年的迎春花剛從枝條抽出花苞時,姚氏的肚子終於瓜熟蒂落,要生產了。


    兒媳婦臨盆生產,蕭清淮那個大老爺們不便前來,隻能坐在勤政殿等消息,南姍則親自坐鎮東宮壓場,即將喜當爹的蕭明昭,背著雙手在屋裏來迴打轉,內殿斷斷續續傳出低低的痛吟聲,一盆盆清水帕子端進去,端出來的時候,已變成一盆盆的血水reads();。


    一直折騰到了午後,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終於響了起來,等待良久的南姍忍不住念了聲佛,雲芳滿麵笑容地走出來,給南姍和蕭明昭福身賀喜道:“恭喜娘娘!恭喜大殿下!皇子妃生了位公子,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均安,待裏頭略收拾後,娘娘和大殿下也進去瞧瞧。”


    南姍心安神定了,笑道:“好!今日大家辛苦了,都有重賞。”


    進了內殿,南姍看了看大孫子,又嘉獎兒媳婦幾句,便不再久留,領著宮女迴了勤政殿,喜訊早已報了迴來,蕭清淮的心情很不錯,見南姍終於迴來,笑著問道:“咱們的孫子漂亮麽?”


    “剛生下來的嬰兒,能有多好看……”南姍白了蕭清淮一眼,笑道:“還不是紅紅胖胖的一團肉,待過幾天長開了,自然就能瞧出漂不漂亮了,唉,大皇子妃平安生下孩子了,我可能安心用午膳了。”


    蕭清淮拎起肚子空空的南姍,往素日用膳的殿廳走去,口內笑道:“你再不迴來,我可要餓肚子了。”


    南姍扭臉瞅蕭清淮,疑道:“你還沒用午膳?”這都幾點了啊。


    蕭清淮笑著歎氣:“還不是為了等你一起,這一日三餐,咱們天天一道用,哪一頓沒一起,我便完全沒食欲。”


    南姍伸手拍了拍蕭清淮的肚子,一笑盈盈:“哎喲,瞧你這可憐見的,好在你孫子給麵子,沒有在娘胎裏賴到晚上,不然啊,可有得咱們餓了。”


    清曆九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正月底皇家喜得皇孫,不幾日後,春闈開科,各地舉子懷揣著一朝杏榜題名的美好願望,奔赴進最高級別的考場內,喜當爹沒幾天的蕭明昭,卻被他皇帝老子派去當監考官,對此事件,南姍狠笑話了蕭清淮一迴:“你每迴當爹,啥也不管地要看護兒子十天半個月,如今兒子頭一迴當爹,還沒樂夠,你就派他去做差。”


    蕭清淮悠閑地歪在美人榻裏,隨口道:“此一時彼一時嘛。”


    南姍坐在一旁,捂著一隻鎏金點翠的小手爐,手心暖暖:“眼瞅著入二月了,天反倒又變寒了,大皇子妃雖生產順利,大人小孩也都平安,嗯,為著平安順遂,也辦雙滿月酒吧,三月底的天氣,不冷也不熱,那時候會試也完了,辦宴更好些。”


    蕭清淮懶懶地翻了個身,沒啥意見:“這種小事也和我商量?你自個兒做主就好。”


    南姍擱下小手爐,挪步到美人榻上,笑眯眯道:“孫子何時辦滿月,用不著與皇上商量,那孫子起什麽名兒,總能與皇上商量商量吧。”


    蕭清淮伸臂攬住南姍的腰,將她勾倒自個兒胸口,指腹劃過南姍唇色鮮澤的唇瓣,低低笑道:“這事也用不著商量,我已給孫子起好名兒了,叫蕭永鄴。”


    二月底,會試首輪放榜,入榜者即為貢士,貢士再經一輪殿試後,即分列三甲,這屆貢士榜出爐後,需要由蕭清淮過目,並摁上玉璽刻章後,方能正式生效,打發走禮部的主考官,蕭清淮叫南姍從書房隔壁出來,指著底單的某個名字,笑道:“你這位南斐堂兄,這一次出貢了。”


    蕭清淮記憶絕佳,隻要是他見過或聽過的人名,基本不會再遺忘,縱與南斐無甚往來,蕭清淮也記得媳婦有這一位堂兄。


    南姍定睛瞧了一瞧,見南斐的名字下頭,簡略備注了年齡和籍貫,果真與南斐堂兄吻合,南姍抽了抽嘴角,四十三歲終於要杏榜題名,古代科舉果然是活到老考到老——南斐都抱上孫子了好嘛,不管怎樣,向他表示祝賀,同時向葉氏遙遠賀喜。


    但是,有個詞叫樂極生悲reads();。


    南斐入選貢士本來是件喜事,可沒過幾日,喜事竟變成了喪事。


    南姍常居深宮,時不時會叫南芙進宮來,給她講些京城新聞,這迴南姍沒召南芙進宮,南芙卻主動打申請,要求拜見南姍,南姍批準後,於是姑侄倆在勤政後殿會麵,略敘過幾句話後,南芙便道出來意,也可以稱之為報喪:“姑姑,南斐堂叔歿了,三祖母家裏現在一團亂,祖母便囑咐我進宮,給你說一聲。”


    若不是知曉南芙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南姍頗有些匪夷所思,目光極古怪的問道:“那個……不是,你斐堂叔不是剛出貢麽,怎麽會歿的?!!”雖然大白話裏,有時候愛說‘高興死了、高興壞了’,別是真高興過頭了吧。


    南芙幽幽的歎氣:“斐堂叔從考場一迴家,好像和斐堂嬸吵了嘴,就又喝起了悶酒,如今正是倒春寒,想是吹了涼風,便著了風寒,發了高熱又咳嗽不止,一直迷迷糊糊的病著,前幾日,斐堂叔出貢的喜訊報迴家,三祖母全家都喜壞了,斐堂叔喜出望外,自是十分高興,大笑不止,誰知……笑著笑著,忽然就翻了眼厥過去了,一探鼻息,竟然已斷了氣!”


    南姍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良久也歎氣道:“這算什麽事啊。”


    南芙扯著手裏的帕子,繼續道:“祖母叫我來給姑姑報個訊,還有,未免白事衝了滿月酒宴,月底的筵席,祖父祖母和爹娘他們便不來了。”


    南姍理解的‘噢’了一聲,南芙離開後,蕭清淮從前殿挪迴來,見南姍蹙眉發呆,不由問她何故,南姍便簡略給蕭清淮說了下情況。


    蕭清淮聽了之後,輕撫南姍的後背,低聲詢問:“你心裏難過?”


    南姍輕輕搖了搖頭,道:“說不上多難過,我剛出生時,他早就是讀書識字的年齡了,在娘家除了逢年過節,素日裏也沒怎麽相處過,出閣之後,見的便更少了,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蕭清淮勾了勾南姍的鼻子,道:“那略感慨感慨便是,別感慨太長時間。”


    南姍眨眨眼睛,低聲道:“我知道。”


    蕭永鄴滿一個半月後,南姍瞅著一個晴好無風的天氣,叫姚氏抱他來勤政殿,也讓蕭清淮新鮮一下大孫子,蕭清淮抱嬰孩的手法很熟練,蕭明昭兄妹幾個,他全都抱著哄過玩過,實踐經驗非常豐富,蕭明曦抱著老爹的大腿,嘟著嘴巴嚷嚷道:“父皇,我要看鄴哥兒,我也要看鄴哥兒。”


    南姍輕拍一下蕭明曦的腦瓜,橫眼輕斥道:“甜甜,說話小點兒聲,鄴哥兒還小,不能聽大動靜,會嚇哭的,母後跟你說的話,你怎麽就記不住呢?”和你爹生的一樣的容貌,你老爹的記憶若打正十分,你就是零點五分。


    蕭明曦忙雙手捂嘴,忽閃忽閃大眼睛,悶悶的聲音從胖手指間傳出來:“母後,我忘了……”


    姚氏幾步上前,掰下蕭明曦捂嘴的小肉掌,柔聲道:“妹妹別捂著嘴了,當心悶著氣兒。”


    蕭清淮略逗了會胖孫子,便叫姚氏又抱迴去,南姍負責叮囑兒媳婦要細細照看,待姚氏行禮退出後,蕭明曦立即連爬帶滾,黏到了蕭清淮身上,一口一句父皇長父皇短,哄的蕭清淮眉開眼笑,南姍再瞅瞅又已昏昏欲睡的蕭明紳,無語望天,都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怎麽一個那麽歡騰,一個那麽沉悶,走極端噢你們!


    耳邊父女倆在歡聲笑語,伏在懷內的蕭明紳,已經唿吸綿長,靜謐恬香,南姍望向窗外,隻見一院春光,充滿生機。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又隻有一次,每個人的生命中隻有一次十八歲,自然也隻有一個七十歲,南瑾活了七十年,從未做過大壽,是以,膝下兒孫一致提議,要給南瑾過一次大壽,南瑾仍表示興致缺缺,不感興趣,某次,南芙來宮探望南姍,便把他南屏老爹的苦惱給南姍說了,南姍當即招來已十四歲的蕭明軒,要他出宮到忠敬侯府,給自個兒的南瑾老爹帶話,大致意思是——老爹,你就做迴壽吧,你的老閨女很想出宮迴家看你的啦reads();。


    蕭明軒生的肖母,他往忠敬侯府走了一遭,迴來後給南姍迴話已成事,南姍饒有興致的問次子,你怎麽說服你外祖父的,蕭明軒露出環保無害的笑容,隱帶淘氣之意:“……外祖父一直推辭不應,後來,兒臣便對外祖父說,我出來的時候,母後對我說了,若是我沒完成吩咐,就別迴宮裏去了,於是,外祖父應了。”


    “……呃,啊?”南姍有點語無倫次道:“臭小子,長本事了你!”她什麽時候說過不叫你迴宮的話!不過,南姍拍拍次子的後腦勺,笑道:“雖然說謊話不好,但是善意的謊言,母後就原諒你一次。”


    蕭明軒又道:“母後,外祖父雖答應辦壽宴,但是,有條件,他說隻邀近親好友聚聚,不要亂七八糟的一堆人一窩蜂的擁過來。”


    南姍笑笑:“你外祖父一向不愛虛熱鬧。”況且,皇後的娘家還是不要太招搖的好。


    日落黃昏時,蕭清淮從禦書房下班歸來,用過晚膳,打發走子女各自迴屋歇息後,南姍找蕭清淮批請假條:“皇上,我要出宮一趟。”


    已開始上夜班的蕭清淮,正提筆蘸墨,聞言嘴角掛笑:“出宮做什麽去?”


    南姍捧腮俏笑:“我爹難得過一迴大壽,我想迴去瞧瞧他,皇上允許不。”


    蕭清淮意態閑閑的蘸了墨,然後眉目含情道:“隻要你好生服侍我,這事便好說。”


    殿內紅燭高燒,明亮璀璨,映得南姍依舊嬌俏若花,夜漸深,熄燈撤帳,南姍使出吃奶的力氣,好生服侍蕭清淮,數層帷帳遮掩的床榻內,糾纏不止,喘吟不滅,隻羞的月亮都悄悄捂了臉。


    如此如膠似漆至九月中旬時,南瑾的壽辰將近,某夜好生服侍完蕭清淮的南姍,幾乎軟成了一灘水,綿軟地伏在蕭清淮胸口,有氣無力道:“不來了,不行了,你哪來這麽多精神頭兒……”蕭清淮親親老婆的脖頸,啞聲笑道:“是你太不中用了,睡吧,後兒個,我陪你一塊迴去,老丈人難得做迴壽,當姑爺的哪能不捧場。”


    被蕭清淮親自捧場的壽宴,自然十分引人注目,奈何忠敬侯府發出的壽貼,數量著實不多,無緣一睹皇帝皇後風采的眾人,隻能唏噓感歎,有幸得觀帝後雙生子的人,紛紛讚歎小皇子和大公主,當真生的鍾靈毓秀,活似一對小小的金童玉女。


    清曆十年初春,隨親子就藩渝州的德貴太妃薨逝,若藩王薨逝,則葬在藩地修建的王陵裏,而德貴太妃乃是先帝後妃,需葬在元啟帝皇陵的妃陵中,同年夏,安親王妃彭氏攜子扶柩迴京。


    “十多年不見,皇後娘娘風采依舊。”鳳儀宮內,風塵仆仆迴京的彭氏,嘴角露出一抹極悲苦的笑意。


    南姍靜靜看著四十歲的彭氏,見她容貌雖變化不大,卻神態疲憊,眉心刻痕,稍微細細看她的發髻,便能瞧見遮不住的白發,片刻後才道:“嫂子這些年撫育幼子,孝順德貴太妃,著實操勞辛苦了。”不單如此,彭氏所生的嫡子最年幼,今年還不滿十三歲,而過世的蕭清裕還留下五個庶子,最小的如今也已十六歲。


    彭氏聲音淡淡的疲憊:“妾身比不得皇後娘娘好造化,兒孫滿堂,清閑享福。”


    南姍眸光微轉,隻道:“都是托了皇上的福。”


    彭氏抑製住滿腔的苦恨之意,咬牙問南姍:“妾身在渝州聽聞,廢太子已經死了?”


    南姍輕輕頷首:“先帝駕崩之後,他便水米不進,絕食而亡了。”元啟帝駕崩後,蕭清淮每晚都會將蕭清斌從牢內提出,讓他在蕭元德的靈前待上一整夜,自打聽到喪鍾之後,蕭清斌便再沒有進食飲水,元啟帝還未下葬皇陵,蕭清斌已先行餓死reads();。


    “那廢太子妃呢?”沉默良久後,彭氏又啞著嗓音問道。


    南姍低垂了眼簾,緩緩道:“被幽禁之人,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望著頭頂四方方的天。”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然後彭氏慢慢從椅中起來,朝南姍姿態端儀地福了福身,低聲道:“妾身告辭了。”


    南姍亦站起身來,溫雅道:“我送送嫂子吧。”


    彭氏扶柩迴京後,隻在京城停留一月,便又啟程返迴渝州,從此以後,南姍再未見過彭氏。


    隻要蕭清淮不變心,南姍就能一直過的快樂幸福,幸好蕭清淮一心永恆,便是南姍眼角冒出了象征歲月的斜斜魚紋,蕭清淮依舊寵妻似寶,帝王自來愛美人,有人很信奉這句話,在掰算出皇後已過三十四歲後,心底不禁暗猜,皇後就算再貌若天仙,皇上看了二十年,也該膩味了吧,要不再試探下。


    試探的結果很悲慘——本想拍一記龍屁,結果拍到龍蹄子上了,後果能不悲慘嘛。


    至此,蕭朝再無官員上奏選秀之事。


    皇帝共有五子,且已有嫡皇孫一名,子嗣數量基本過關;皇帝比較勤政,愛民程度較為過關;皇帝隻寵皇後,**指數低的不能再低;皇後為人口碑還算不錯,又不縱容娘家逞威風;綜上所述,一眾赤膽忠心的肱骨老臣表示,皇帝的私生活,咱們就不幹預了。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比南瑾小兩歲的溫氏,今年七十歲整,老爹過了個像樣的整壽,怎麽著也不能落下老娘啊,於是,故事重複循環,南姍繼續使出吃奶的力氣,好生服侍蕭清淮,蕭清淮又捧場地陪老婆迴娘家,給丈母娘拜壽。


    到了夏末,姚氏再度被診出身孕,南姍大喜,將已一歲半的蕭永鄴摟在懷裏,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鄴哥兒要當哥哥了,你高不高興啊,鄴哥兒,給祖母說高——興——”


    蕭永鄴咧著滿口小白牙,吐出倆字:“刀幸……”


    姚氏的肚腹再一次隆起時,南家又有喪事報進宮來,這迴是六十四歲的南琦三叔歿了,南姍感慨的歎了口氣,叫十五歲的蕭明愷出宮代為拜祭,已過十六歲的蕭明軒,不樂意早早娶媳婦,在征得父母雙親的同意後,拍拍屁股離開京城遊玩去了,直把蕭明愷羨慕的嗷嗷嗷叫喚。


    在與南芙的閑聊中,南姍得知,南琦三叔過世後,南瑾建議葉氏給兒孫分家,三房長子南斐已逝,還有嫡子南敬一枚,庶子南陶和南檣兩枚,至於之前一直寡居娘家的南嬋,在獨子鄧飛娶妻立室後,已搬離父母家中,隨兒子兒媳同住,南瑾的意思很簡單,反正葉氏又不喜南陶南檣,早分早自在,但素,葉氏不幹,據南芙形容的那調調,貌似葉氏也想好好過一把當老夫人的癮。


    南姍聽得不由黑線:葉三嬸的腦瓜子永遠這麽神奇。


    葉三嬸如何演繹她的老夫人戲碼,南姍隻偶爾聽南芙爆爆料,大多數時候,南姍不是陪伴蕭清淮,就是逗一雙小兒女,抑或和小孫子頑笑,再者,還有用心照顧姚氏的第二胎,那是兒子的親生骨血,自己的血脈傳承,焉能不看重。


    所以,南姍實在搞不懂,那些消遣懷孕兒媳的老太太到底是怎麽想的,庶媳的話勉強也罷,關鍵是有人特愛消遣親生兒子的媳婦,搞不懂啊搞不懂。


    在南姍細致的照料下,清曆十二年春三月,姚氏產下一女,辦雙滿月酒之日,賜名蕭永娢,到秋天之時,南姍送平寧六長公主蕭清環出閣,至此,京中除了隻成婚一年的十一王爺外,別的王爺都已離京就藩,入冬之際,南姍聽聞南嬋病逝,使人送了份祭禮過去,次年春,滿周歲的蕭永娢,被欽封為凝芳郡主。


    兜兜轉轉,南姍已到了三十七歲,雖保養得宜,到底抵不住歲月的摧殘,頭發有白色的了,臉上也有細紋了,南姍照鏡子照的都鬱悶了,蕭清淮撫平老婆的愁眉苦臉,笑道:“是人都會變老,我又沒嫌棄你,你皺什麽臉呐reads();。”


    南姍環住蕭清淮的腰背,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蕭清淮撫著妻子的後頸,輕輕微笑。


    一場春雨瀟瀟之後,南芙又來皇宮看南姍,南姍先問爹媽可好,待聽了南芙的描述後,兩人又瞎侃點八卦,雖然南姍三十有七,南芙這個大侄女也三十有一了,兩人在年齡上,勉強也算半斤對八兩,這迴瞎侃的主題是葉三嬸嫁孫女。


    南芙飲了幾口茶,潤潤嗓子後,開始吐槽南姍的葉三嬸:“三祖母的兩個嫡孫女兒,噢,就是汀丫頭和芷丫頭,她倆已到及笄之年,三祖母想給她倆說親,最近尋上了娜姑姑。”


    南娜算是庶女中的好命女人,她的夫婿顧仁文從窮秀才,一路做到朝廷重臣,南娜妻憑夫貴,已被封為誥命夫人,之所以說南娜是個好命女人,不僅因為顧仁文上進成材,更可貴之處,是顧仁文未納一妾一室,隻與南娜生下三子一女,算算年紀,想來葉氏瞧中的是南娜的幼子了。


    “不是我故意說壞話,三祖母的那兩個孫女,一個牙尖嘴利,一個爆炭脾氣,討了這種兒媳婦迴去,若是個柔弱婆母,還不知被怎麽擠兌呢,反正我是消受不起。”南芙的長子今年正巧十五歲,也到了擇親的歲數,小夥子長相周正帥氣,家底豐厚,因早從陵安侯府分出來,家中人口十分簡單,絕對是女子婚嫁的理想人選,正在認真篩選大兒媳婦的南芙,又頑笑著自我打趣道:“姑姑,我琢磨著,若非我兒比三祖母的孫女低一個輩分,估摸她也要尋我嘮嘮呢。”


    南姍正捏了幹果吃著,聽了南芙的腹誹猜測,認真的點了點頭:“極有可能。”


    “都是知根知底的親戚,娜姑姑也知那倆丫頭實非良媳人選,便說小兒子的親事,顧姑父已有安排了。”南芙也捏了快核桃仁,放嘴裏吃了,忽想到均未成婚的蕭明軒和蕭明愷,又壓低聲音說道:“其實,依我猜,三祖母心裏最想招的孫女婿,隻怕是軒表弟和愷表弟。”


    南姍挑了挑眉,未置可否,片刻後,南姍笑著道:“你軒表弟到江南逛了一圈後,這迴又出門,你愷表弟也嚷嚷著一道出去玩了,這兩個臭小子喲,全成了沒籠頭的馬,一到外頭撒歡兒,就不知道迴來了……”


    南芙笑盈盈道:“兩位表弟能這般逍遙自在,還不全是姑姑縱著他們。”


    送走南芙後,南姍出了勤政殿散步,去看望自己二十一歲的長子,蕭明昭日漸成熟穩重,在蕭清淮悉心的教導下,已對朝中各項事務上了手,望著長子充滿生機的麵容,南姍忽然覺得,蕭明昭或許也很向往自由自在野馬撒歡的生活,隻因是長子,身負重擔,才憑著父母安排婚事,認真學事。


    蕭明昭見母親目露哀傷,不由問道:“母後怎麽了?”


    如今的南姍需要踮起腳尖,才能摸到長子的腦袋,笑道:“若你父皇隻是個普通藩王,說不定你現在也不肯成家,到處跑著玩呢。”


    蕭明昭笑了笑,與母親進行深層次的心靈交流:“誰讓我是大哥哥呢,雖然很羨慕母後和父皇不分尊卑,無話不談,姚氏還好……雖然不是伉儷情深,但也相敬如賓。”


    南姍踮起腳尖,又摸了摸蕭明昭的腦袋,就像他小時候一樣,頑笑道:“好兒子,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蕭明昭略無語地瞅著母親,他這胎已投的極好極好了,身為皇家子弟,父嚴母愛,好吧,其實父親也不是很嚴厲,勉強算是父慈母愛,弟妹又都是一母同胞,和兄弟們勾心鬥角的事情,他一點沒經曆過,弟弟們都很尊敬他,因為母親失寵而被父親忽視的情況更是沒有,他的情況剛好相反,因母親太受父親寵愛,父親無暇顧及他們,才會把他們拋忽到腦後。


    清曆十三年的下半段,對南姍而言,是個悲傷的階段,夏末之時,南姍唯一的親舅舅溫玉玳去世,入秋的時候,母親溫氏撒手離世,一月之後,父親南瑾也跟著過世,一下子失去三位至親,南姍情緒很是低靡了一陣子reads();。


    就像先帝過世時,南姍無微不至地關懷蕭清淮,這一迴,蕭清淮亦對南姍體貼入微,細心寬慰開解,人不能永遠活在悲傷中,總是要走出來的。


    南芙依然是皇宮的常客,紅霜開始染色楓林的初秋,南姍叫她進宮和自己閑逛散步,距南瑾和溫氏過世已快一周年,南姍問了家中兄嫂可好,又問了些周年祭的準備事宜,最後讓南芙給自己說說,南家子孫學業功課如何,南芙一一答了後,還簡略說了些南玨大伯和南琦三叔府裏的事。


    為老父丁憂三年後,南翔起複迴職,因勤勉有加頗有政績,吏部迴迴評優,南毅留下的遺腹子南瞻,也在埋頭用功,努力備考科舉。


    至於南琦三叔家裏——


    若南玨大伯的子孫是枯木逢春、半道又結出了優質竹筍,南琦三叔那邊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一代更比一代衰,南斐最好的科考成績是貢士,南敬最好的科考成績是童生,庶出的南陶和南檣因幼時縱火釀災,均被打的落了瘸姿,從而無緣科考,至於這四位男士的下一輩,讀書不成,學武不成,一堆庸碌。


    末了,南芙又透露南敬的最新境況,他得了花柳病。


    南姍驚得瞠目結舌——沒聽說過為父守孝,還能守出花柳病的!南琦三叔的三年孝期,剛結束沒幾天吧。


    南芙又道,南敬應該是離京做生意時,私訪了秦樓楚館,這才染上的。


    南姍默默歎氣,無話可說。


    到了清曆十四年的尾巴,染了花柳病的南敬,不治身亡,葉氏親生的兩子兩女,全軍覆沒無長壽,唯一剩下的親兒子也死了,一次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葉氏,也一蹬腿跟著過身了,葉氏命亡後,喪禮剛過,三房的子孫便開始鬧分家,吵吵嚷嚷鬧的著實不成體統,實在懶得理會卻不得不理會的南屏出麵,講事實擺道理給三房分了家。


    一出新年,四房子孫就又爭又吵的各奔東西。


    春意正盛時,南翔之母,四十八歲的小楊氏母憑子功,被敕封誥命夫人,旨意下達後,次日小楊氏一身誥命服飾珠冠,入宮謝恩,謝恩禮走過之後,南姍留小楊氏敘了會話。


    終於熬出頭的小楊氏,細細答了南姍的問話,譬如已是一府老夫人的南嫻過的自在,隨夫外放的南如常常來信,南娜又新添了個大胖孫子,南瞻也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自己素日逗逗孫子,和南毅之妻張氏處的也好,娘家凡有上門打秋風的,都被她強大能幹的兒媳婦,輕輕鬆鬆打發走了。


    南姍聽的欣然微笑,一晃快入夏,南姍掰著指頭數日子,細算和蕭清淮一道遊山玩水的日子,還有多久。


    不想,在蕭清淮統治下太平盛世了十多年的蕭朝,被突然爆發的時疫籠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蕭清淮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卻驚聞愛妻似乎也染上了時疫。


    頭痛,發熱,頸腫……驚覺中招的南姍,不覺心生悲意,穿越之旅要完結了麽,可是,她期盼中的全新生活,就快要開始了。


    正值時疫泛濫的節骨眼上,一向勤政愛民的皇帝突然撂挑子,將一應朝事全部交托大皇子處理,此諭旨一下,驚得眾大臣紛紛瞠目結舌,不理會一堆老頭子們的苦苦諫言,蕭清淮將自己隔絕在勤政殿之內,抱著渾身滾燙意識模糊的南姍,輕聲道:“姍姍,別害怕,有我陪著你呢。”


    整整半個月,喂藥,擦身,清潔,換衣,梳發,一切的一切,蕭清淮均不假他人之手,半個月烈火烹油似的煎熬,仿佛一下子帶走了蕭清淮十五年的光陰歲月,在南姍熬過死劫,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蕭清淮,兩鬢斑白,眼窩深陷,胡子拉碴,南姍看得一下子就淚湧如流,哭著罵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蕭清淮哭的比南姍還厲害,將終於清醒的南姍緊緊抱著,低低的哽咽reads();。


    聽到動靜的小包子,悄悄撩起一縫帷帳,然後默默地阿彌陀佛了一下——老天爺,皇後娘娘可算否極泰來了。


    在南姍徹底康複後,憂火焚心的眾皇子和唯一的公主,才被把守勤政殿的禦林軍,放進勤政殿裏頭,九歲的蕭明紳和蕭明曦,伏在母親懷裏,哇哇大哭,蕭明曦哭的最誇張,直嚎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南姍新換的衣裳,當成了手絹用,其餘大些的兒子,上至蕭明昭,下至蕭明崇,個個紅著眼圈兒。


    蕭明曦在母親懷裏哭夠了,又鑽到父親懷裏繼續哭,之前,蕭清淮因日日夜夜守著南姍,直把自己折騰搗鼓成了蓬頭鬼模樣,在南姍開始康複好轉後,才讓人近身剃胡梳發,長成的胡子能刮掉,深陷的眼窩能養迴,蓬亂的頭發能梳順,可那些已經如霜如雪的鬢發,卻再也變不迴黑色。


    時疫引來的狂風浪潮,漸漸散去。


    滿心盼著皇帝重新臨朝的老臣,隻等到皇帝的另一道諭旨——朕身體欠安,需要靜養,一應朝事仍由大皇子處理,其實才不是這迴事,蕭清淮其實就是躲懶陪老婆玩,雖有老臣知道其中貓膩,但是看在大皇子也挺年輕有為的份上,也就捏著鼻子忍了。


    蕭清淮曾對南姍說過,等他四十歲的時候,就會禪位給蕭明昭,然後帶南姍四處遊山玩水。


    清曆十六年四月初四,許久不上朝的清曆帝出席早朝,一張口就丟出一顆重磅炸彈,要傳位給長子蕭明昭,被皇帝此舉炸傻眼的老臣,紛紛滔滔不絕的發表各自意見,待一眾臣子唾沫星子都快辯論幹了,蕭清淮隻悠悠補上一句,朕意已決,不必再議。


    三個月後,蕭清淮退位,蕭明昭繼位,改國號為明隆,封姚氏為皇後,分別尊清曆帝為太上皇,賢儷皇後為太後。


    四十歲的南姍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蕭清淮終於有點吃不消了,某次翻雲覆雨過後,南姍笑嘻嘻地挑釁道:“真的不再來啦,來吧,來吧。”


    蕭清淮微露苦笑。


    南姍哼哼一笑:“叫你以前很欺負我。”


    蕭清淮反駁:“什麽欺負你,我那是愛你。”


    南姍立即倒打一耙:“那你現在怎麽不愛我了?”


    蕭清淮眸光幽深:“再愛你,我就死你前頭了,我得保重著點兒。”


    南姍趴到蕭清淮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


    蕭清淮笑了一笑,又開始動手動腳:“其實,我還沒愛夠你,再來吧。”


    南姍大驚:“還來?你不是不行了麽?”


    蕭清淮一頭黑線:“我不行?我什麽時候不行過了,我叫你看我還行不行!”


    嘻嘻哈哈玩鬧過後,南姍伏在蕭清淮懷裏,悠聲道:“普生寺後山的桃樹應該結果子了,我想去瞧瞧。”


    蕭清淮懶洋洋地應道:“可以。”


    南姍又繼續道:“秋月湖,月蓮池,鳳凰山,我都想去逛逛……”


    蕭清淮繼續懶洋洋道:“可以。”頓了一頓,又輕輕補充道:“以後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一起去,不管是哪裏,咱們永遠在一塊。”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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