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蕭清淮克女人的流言,似乎在一夕之間,又雀然四起。


    王府之外的人如何嚼舌根,南姍暫時管不著,可王府高牆大院之內的,哼哼,南姍自從新官上任以來,還沒認真的殺雞給猴看過呢。


    氣勢恢弘的廳堂內,門窗齊齊大開,南姍端正地坐在紅木高背扶手大椅中,一大架四折牡丹如意圖案的薄綃緞屏風外,跪著四男兩女,廳堂外頭烏壓壓站了一群人。


    南姍兩手輕搭交疊,嫻雅地放在腿上,開口道:“我頭一迴見大夥時,已說過,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國有國法,家……也有家規,認真勤懇做事的,我和王爺自然厚待你們,倘若有哪些錯事,是明知故犯的,我做罰時,也別怪我不講情麵。”短暫的頓了一頓後,才語聲悠悠道:“看來,有人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過風了……”


    半透明的屏風外,跪在暗紅富貴花紋地毯的六人,腦袋和脊腰垂壓的更低了,南姍再淡淡開口:“你們六個,暗地妄議主子是非,可都認罪?”


    六人壓根辯無可辯,他們六人口繞是非,是被南姍親自逮到的,是以不敢狡辯,隻能磕頭求饒:“王妃娘娘饒命,小人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南姍不理他們的痛哭流涕,隻道:“在我門下當差,有功當賞,有錯自然要罰……孫總管。”


    孫正英嚴肅著神色,高聲道:“來人,將他們六人拉到外頭,每人打十五板子,五日後,張五、田六、周元、鄭路送去田莊做活,碧雲、丹霽叫老子娘接迴家去。”


    被罰的兩個女婢碧雲和丹霽,她們都是南姍的陪嫁丫鬟,一聽如此重罰,當即哭喊著跪爬向屏風處,南姍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才緩緩開口:“你們跟我也有五年多了,我這裏有何規矩,你們不知曉?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不該做,你們都忘了?這五年多來,你們摸摸自個的良心,我可曾虧待過你們……明知故犯,最是可惡……”


    而且明知故犯的不隻一件,南姍很不想承認,自己的一眾丫頭裏,竟也不乏有誌於勾搭小五同誌的,董媽媽已明言吩咐過,蕭清淮在後院之時,一眾丫頭不得隨意在院內走動,可偏有人時不時‘巧遇’蕭清淮,再加之:“……這些年來,你們兩個犯過的錯,沒有十迴,也有八迴了,我因念著好歹一場主仆緣分,便將服侍過我的丫鬟,全帶來了王府,誰知你們竟如此不自重,連王爺的是非都敢繞口……五日後,你們這些年攢下的銀絲細軟盡可帶走,隨你們爹娘迴去後,亦可自行婚配,不必再來迴我,以後,自己好自為之罷。”


    碧雲和丹霽聽了南姍的話,仍舊大哭求饒,孫正英已一聲冷喝:“拖出去,打!”


    六張細長板凳已在廳外擺好,執行打男仆的是王府侍衛,執行打女婢的是掌刑嬤嬤,板子劈裏啪啦落下時,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亦高高響起……


    打完十五板子後,南姍淡漠著語氣開口:“所有人都聽好了,以後再叫我聽到一句閑言碎語,就不隻是打板子、攆出王府這麽簡單了。”


    ……


    南姍輕輕吹著碗中的燕窩,對站在下首的暗香道:“洪媽媽,你這兩日到各處田莊轉轉,要是有不錯的丫頭和小子,你挑一些進來,府中丫鬟太少了,若是辦個稍大的筵席,女眷這邊恐怕端盤子上菜的人手都不夠……唔,要是選不到幾個好的,便著手在外頭買幾個罷。”


    南姍出生之時,暗香是溫氏身邊的大丫鬟,後配了溫氏一處鋪子掌櫃的兒子洪濤,如今她夫婦二人俱屬南姍的陪房,自然,那處鋪子也是南姍的陪嫁,今日被攆出內院的碧雲和丹霽,都曾是暗香調|教過的,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先應了南姍的吩咐,又遲疑著語氣道:“王妃,都是奴婢管製不力……”


    南姍輕輕打斷道:“媽媽無需自責,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人心這種東西,最是難以捉摸,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她們兩人自到王府後,心思已然漸漸不正了,王爺曾提過讓我發落她們,我顧著這些年的情分,也讓夏枝提醒過她們,既無心悔改,也別怨我叫她們當眾沒臉……”


    說著,目光又轉向秋雁和秋鵲,南姍語調輕然:“你們兩個是我之前的大丫鬟,如今在內院管事,你們男人又在外院做事,這幾日給我哨探著,看還有誰在胡言亂語。”後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咬音極重。


    秋雁和秋鵲均嚴肅著麵孔應是。


    初聞小五同誌克女人的流言又驟然蜚起時,南姍氣得直想踹桌子,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清淮要是真克女人,難道不先該克她麽!以前從別人口裏聽說,蕭清淮老克女人時,她隻有一些憐憫他的感慨,而如今,再從別人口中聽見這些話,她竟然出離的憤怒,恨不得一人甩上兩耳光。


    斜陽昏黃之際,南姍倚在窗前,靜靜看著院中的一株綠葉芭蕉,蕭清淮還沒有迴來,小包子提前迴來招唿過,皇帝老爺傳蕭清淮進皇宮去了。


    “王妃,皇上可能留王爺在宮中用晚膳了,您就別等了,再等,就餓著您自個了。”聲音柔和溫暖,一聽便知是雲芳。


    南姍扭迴頭來,慢慢道:“姑姑,再等一會吧,我不餓。”不知怎的,她總有一種蕭清淮一定會迴來和她吃晚飯的感覺,順便補充,沒有網絡通訊覆蓋的年代,真是讓人極其鬱悶。


    雲芳輕歎了一口氣,再柔聲勸說道:“王妃哪怕自己不覺著餓,肚子裏的孩子也該餓了。”


    這種勸說的句式很老套,卻明顯既有效又有用,每個心疼腹中孩子的母親,都會觸動柔腸百轉,南姍也不例外,她垂眸看了會肚子,又忍不住輕摸了片刻,最後,隻能無奈地應道:“那好罷。”


    目光不經意地再看向窗外,落日餘暉中,有一人正腳步飛快地走進寬闊的庭院,一身羅蘭紫繡銀絲的交領長衣,腰間束著半個巴掌寬的綴玉腰帶,一頂鑲紅寶石的金冠束著烏發,不是蕭清淮又是誰。


    南姍心中一喜,忙笑著揮手示意。


    蕭清淮明顯也看到了南姍,腳下步子淩飛間,已如一道清風刮至窗前。


    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蕭清淮已從院門處瞬移到眼前,南姍呆了一呆,先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王爺能教我學輕功麽?”——好羨慕!


    老婆開口講的第一句話,讓蕭清淮也著實呆了一呆,隔著一道開著窗戶的牆,蕭清淮咧嘴笑道:“就怕教了,你也學不會。”


    迴到現實的南姍嘴角一翹,那倒也是,練武不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學成完事的,其中要付出的苦累和汗水,南姍估計也承受不來……雖隔著窗戶,卻不影響她瞧到蕭清淮的衣裳上,似有幾處被汗水浸濕的痕跡,不由奇道:“今兒個天很熱麽,你衣裳怎麽濕成這樣?”


    蕭清淮扯扯有些黏膩的衣裳,隨口道:“怕你等的著急,我適才一路騎馬迴來的,出了點汗。”


    南姍不受控製地抖抖眉毛,還結巴了一下下:“那你……你還不進來沐浴!穿著一身濕衣裳很舒坦麽!”又語句十分流暢地嗔道:“好好的屋門你不走,跑窗戶這邊做啥,你是打算跳窗戶進來麽!你個大……”南姍忙刹住車,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笨蛋’吞迴肚裏。


    蕭清淮忽而發笑,在南姍眉飛色舞的精彩表情中,繞迴到門口,再走進屋中。


    南姍十分無語地起身下炕,又隨一身濕汗的蕭清淮進到浴房,正幫他寬衣解帶時,南姍忽又想起一事,奇道:“小包子和小瓜子呢?”


    蕭清淮若無其事地脫著衣裳,又隨口道:“大概還在半路上。”


    南姍感覺頭發根又要豎起來,語氣略艱難地問道:“……你騎快馬迴來的?!”


    蕭清淮隨手將外袍扔到衣架之上,繼續脫貼身的薄軟裏衣:“也不算很快……”瞧到南姍瞪圓眼睛的模樣,十分好笑的解釋道:“我騎術已很好,你放心,我不會摔著自己……”想了一想,又補充道:“也不會撞到路人。”


    南姍略微痛心疾首道:“我相信王爺的騎術……可皇城之內,若無軍機要事,不是不允策馬快奔麽,尤其還在離皇宮這麽近的地盤,你不怕禦史台的人參你一本啊。”


    蕭清淮扔飛雪緞子裏衣,目光飽含同情地捏住小妻子的臉頰:“傻丫頭,我是大蕭朝的皇子,不說本就有皇城可騎快馬的權利,就算沒有,隻要我沒撞傷人,禦史台那幫愛找碴的家夥,也不會閑著參我。”


    噢,差點忘了,蕭清淮先生是特權階級中的皇權階級,可是……南姍伸指頭戳戳蕭清淮光裸的上身:“小包子和小瓜子都沒在,誰服侍你沐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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