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雷公公所言,南家的確有好幾位官老爺,除了三位當家老爺,另南瑾的長子和次子皆已出仕,他二人年紀輕輕就做了官,並非靠著老爹的威風和使銀子,而是通過最正統的科舉之路成就功名,一連二子皆是兩榜進士,第三子也考中了秀才,京城之家無人不羨慕南瑾的兒子真是有出息,其中長子更被睿王爺招為東床快婿,成為了郡馬爺,當然,從南家先祖進軍官途之後,唯一官至尚書一職的,目前還隻有南瑾一人,而尚書大人的千金嘛……眾人的目光刷刷刷地瞅向南姍。


    南姍無需自答,雷公公已很明了,一雙細長的眼睛瞧過去,隻見十來歲的小女孩,生得好似雪雕玉琢,端的是鍾靈毓秀,以他覽遍絕色佳人的目光評價,等這個小丫頭以後長開了,鐵定是個少見的美人坯子,忍不住對南瑾讚道:“南大人真是好福氣,竟有位這麽標致的小姐。”


    南瑾眉峰不動,隻客氣道:“雷公公謬讚了。”


    麵對南瑾完全不熱絡的態度,雷公公不以為忤,這位大人對著皇帝還時常一副死了爹的棺板臉呢,偏偏皇帝還就愛找他商量國事,當下又揮了揮手,另兩個捧著錦盒的內監上前,雷公公捧著一柄雪白的拂塵,依舊笑容可掬,嗓音尖尖細細的脆利明快:“這八隻小金猴兒,是聖上賞給南小姐的壓歲錢,另外,還有八枝時新宮花,讓南小姐戴著玩兒。”


    眾人不由神色各異,挨著個的麵麵相覷,南嬈更是差點將眼珠子瞪爆出眼眶,連溫氏都忍不住瞅自個老頭子,目光極其疑惑地表示,咱閨女和皇帝很熟麽……南老夫人最是驚疑不定,她抓破頭皮也想不通,孫女是怎麽得到皇帝額外青眼的:“聖上為何……”說著話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次子,隻見兒子依舊繃著臉,老神自在地淡定著,不驚不乍。


    看著南家人花樣繁雜的臉色,對著南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疑問,雷公公有些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何故賞賜南小姐,咱家也不知,咱家隻是遵照旨意辦事。”


    大夥兒紛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小南芙好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啦!我上次去見大外祖父時,大外祖父問我在家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我,我說我跟姑姑住在一起,我倆自小一塊玩到大的,姑姑教我讀書寫字,還教我彈琴下棋,關係可好啦,大外祖父聽了很高興,送了我好些綢緞和珠花,讓我和姑姑一起穿戴呢。”


    南老夫人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小芙兒隻在皇帝跟前說了南姍幾句好話,皇帝就愛屋及烏地也賞賜姍丫頭啦麽……目光複雜地瞅著小南芙,因這是個小丫頭,她素來疼孫子勝過孫女,又因膝下孫子孫女已有一大堆,更兼之過去算是因為‘她’,吃了錢太後好大一個排頭,未免心裏抵觸不喜歡,雖然南芙的娘是郡主,她也沒怎麽好好嗬護疼愛過,隻是沒有打罵訓斥過罷了,此時此刻,心裏卻是大大的後悔,她怎麽就忘了,皇帝也算是南芙的外祖父呢,以前,也沒見大孫媳婦怎麽帶小丫頭去過宮裏,她也就漸漸疏忽了這一茬關係,看目前的情況,貌似皇帝還挺喜歡這小丫頭,唉,她可真是個老糊塗。


    南瑾幾不可查地蹙了眉峰,聽孫女興高采烈地說完,才語氣無波道:“姍姍,還不謝過聖上。”


    南姍上前幾步,對雷公公斂衽作禮:“有勞公公代臣女謝過聖上。”


    雷公公見南姍拜禮的姿勢,甚是娟秀端莊,跟宮裏頭的也不遑相讓,暗道到底是家有底蘊的侯門小姐調|教出來的,就是規矩得體,不由笑道:“南小姐的謝意,咱家一定帶到。”諸事既已辦妥,雷公公再對南瑾一拱手:“咱家這就告辭了,外頭已備有車轎,會將小姐好生送至宮中,南大人勿要擔心。”


    小南芙衝眾人拜拜,再對南姍單獨拜拜:“姑姑,你等我晚上迴來,咱們一起看大金魚啊。”南姍微笑應好,溫氏想了一想,將孫女拉至身邊,悄聲交代了幾句話,小南芙眉花眼笑地應了。


    待南芙隨宮中的車駕離開後,南姍瞟了一眼眼珠子亂轉的南毅,很壞心眼地想著,不知南毅小盆友會不會張嘴要南芙的‘大金魚’,那可是實打實的一條金子做的魚,又有許多顆小夜明珠鑲嵌,光想想都覺耀眼生輝的很,依照南毅素日的性子……


    被南老夫人千叮萬囑不許亂說話的南毅,在宮中使者離開後,不負南姍所望的開口央求南老夫人:“祖母,我也想要大金魚,你讓二叔送我玩玩嘛……”


    不等南老夫人說話,南玨額頭的青筋立即再次擂鼓似的蹦躂,厲聲吼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聖上賜下的東西,你也敢肖想!小芙兒的外祖父可是睿親王!那可是聖上的親兄弟!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腳下來迴踱個不停,南玨嘴裏繼續罵道:“你沒聽方才小芙兒說,聖上問她在家裏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她?她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要她的東西,倘若她一狀告到王爺那裏,你……你……”


    南老夫人心頭忽然一跳,南芙能在聖上跟前滿嘴說南姍的好話,自也能說些其它的壞話,想到昨晚和今晨兩場不歡而散的吵鬧,若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說些閑話,那可……一念至此,南老夫人有些慌了,顧不得斥責南毅,先問南瑾:“瑾兒,小芙兒她……她不會亂說話吧……”


    南瑾冷冷道:“毅哥兒十歲多了,都不知好歹,小芙兒剛滿六歲,母親以為呢?”


    南老夫人登時語塞。


    這時,隻聽溫氏溫溫地開口:“母親放心,我方才已交代過小芙兒了。”


    南老夫人不由鬆了一口氣。


    南毅心有不甘,既然不能玩光芒閃爍的大金魚,那玩玩那些嬰孩拳頭大小的金猴子也是好的,他剛才都悄悄瞅過了,那一個個猴子都活靈活現的,實在是好看極了,又撅嘴央求道:“祖母,小芙兒的大金魚我不能玩,那讓我玩玩姍姐姐的金猴子總不妨事吧。”


    真特麽當她是軟柿子,你想捏就捏啊,南姍開口:“毅弟弟,我方才已答應了小芙兒,等她迴來,會分她一半的金猴子玩。”


    南毅這會子腦袋極聰明,頤指氣使道:“我又不要全部,你送我一半玩就好啦。”


    看著南毅那副‘隻讓你送我一半’已是格外開恩的架勢,南姍麵上笑吟吟道:“那些金猴子是聖上賞我的,毅弟弟若是也想要,可以去找聖上討賞啊。”


    南毅再傻也知道皇帝哪是他想見就見的,當即尖聲不悅道:“你是傻子啊,聖上在皇宮,我怎麽可能見到他!”


    南姍攤了攤手,很真誠地建議道:“毅弟弟,那八隻金猴子,我要送小芙兒一半,自己也要留一半,畢竟,那是聖上賞我的‘壓歲錢’嘛,哪能全部都送人啊,所以,沒有多餘的分給你了,祖母素來最疼愛毅弟弟,對毅弟弟可謂千依百順,無所不應,隻要你求求她老人家,祖母說不準會在外頭的金鋪裏,也給你打幾隻金猴子玩玩。”


    這個建議,老太太還真有可能依著南毅,往事可鑒,南毅的好些東西,都是南老夫人給他的獨一份,別的孫輩都沒有,葉氏早就滿心不樂了,當即先陰陽怪氣道:“毅哥兒,你可真成,早上才攔著老夫人不給姍姐兒壓歲錢,這會子,你又念念不忘上人家新得的‘壓歲錢’了,嘖嘖……”這都什麽混蛋孩子啊,小小年紀,臉皮比城牆還厚。


    南笙實在要無酒自醉了,怎麽他每見一次南毅,就發現南毅越來越極品了呢!這種貨色的孩子,要擱到他老爹那裏,早不知打得死去活來多少次了!他自覺自個已夠懂事守禮了,還被老爹打過手板,打過屁股呢!


    南毅再一次不依地尖叫道:“祖母!祖母!您讓姍姐姐送我一半金猴子嘛!反正那些都已經是姍姐姐的東西,送給我玩玩而已,又不是扔到泥坑裏了!祖母,您最疼我了,您給姍姐姐說,讓她送給我,好不好嘛!”


    南玨大伯累積了兩日的怒氣,此刻已懶得開口罵了,直接動腳不動口,蹬蹬蹬幾步上前,一腳踹在了南毅的膝蓋骨上,吼得幾乎地麵都要抖三抖:“我打死你這個蠢材!”


    南毅被老爹踹翻在地,登時大哭。


    南老夫人忙阻攔道:“玨兒,就算孩子有錯,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嘛,幹嘛一定要動手打毅哥兒啊……毅哥兒啊,傷著沒有,快給祖母看看……”


    南毅抱著膝蓋骨,也不知真疼還是裝疼,反正哭得聲嘶尖銳:“我的腿斷了!我的腿斷了!”南老夫人一聽這話,當即撲向南玨大伯,邊捶打邊哭道:“你這個孽障,你敢打死毅哥兒,還不如先打死我……”


    南硯雖然挺想隻瞧熱鬧,奈何,身為南家一份子的他,隻能帶著兩個大些的弟弟,前去幫祖母和大伯拉架,南斐和南敬其實也懶得搭理,卻也不得不上去搭把手挽救南玨大伯,南琦三叔隻想仰天長嘯,他家成戲班子了嘛,隔三差五就唱一出!新年頭一天,能過得這麽別開生麵,京城還能找出第二家麽!


    對此情此景早已累覺不愛的南瑾,不管一旁哭鬧混亂的場麵,隻麵色平靜地吩咐安文佩:“你母親臉色不太好,想是這些日子忙著過年的事累著了,你扶著迴屋裏歇會去。”


    一直站在溫氏旁邊的安文佩,忙麻溜地應道:“是,公爹。”


    安文佩自嫁入南家後,公爹雖嚴苛端肅,實則很是和氣慈善,婆婆更是溫柔謙婉,幾乎拿她和小姑子一般疼愛,夫婿又體貼關懷,沒有半點花花腸子,幾個小叔子也一個比一個懂事,昔日的閨中舊識,早先本有笑話她嫁入有‘汙點’之家的,可如今,誰不羨慕她嫁的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南老夫人這個老糊塗蟲和南毅這個小糊塗蛋,她從不知人的心可以這樣偏,她娘家也是子孫繁茂,她的祖父母安老太爺和安老夫人,對膝下的子孫雖也有偏頗,卻也沒誇張成這個模樣……安文佩扶住婆婆,柔聲道:“娘,我送您迴去歇會吧。”


    溫氏二話不說,帶著兒媳婦走人。


    媳婦走了,南瑾又對南琦三叔道:“三弟,你去勸娘。”


    南琦不敢不聽話,隻能拉著葉氏一塊去哄南老夫人,起先南老夫人鬧騰時,葉氏也是一馬當先上去勸架的,哪知,有一次她這個勸架的反被撓了臉,至此後,她就指揮兒子上陣,她隻在旁邊掠陣,做做架子罷了。


    南瑾則攜攬住南姍,吐出一字:“走。”


    南姍很為難地指指正亂成一鍋粥的某處:“可祖母她……”喂,老爹,你老媽還在哭啊。


    南瑾淡淡道:“去放炮仗,驅驅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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