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小五送給你的蓮花。”蕭元德指著一大捧紅色的蓮花對南姍說道。


    南姍驚異無比地望向南瑾,表情頗是奇怪,口氣相當疑惑,問道:“爹爹,小五……是誰呀?我認識他麽?”


    不是吧,那小孩兒居然還記得她,竟然還讓自個老爹替他捎花,那她到底要不要也記得他咧,話說,這都快兩個月的事了,按她現在的年紀,記憶的持久性應該有多久呢……


    蕭元德默語了片刻,忽然有一種自己兒子在自作多情的感覺,你心心念念地要送人家花,可人家小丫頭壓根就不記得你了耶。


    容有倦色的南瑾出聲提醒道:“姍姍,就是之前爹爹帶你去遊湖,見到的那個小五,你還教他背會了。”


    南姍故作恍然大悟狀,頓時笑容燦爛了,道:“噢,我想起來了!我當時送了他一朵花,他送了我一枚玉佩……”說著,蹙起彎彎細細的眉毛,看著那一大捧鮮豔的蓮花,語氣很是為難道:“可是,他一下子送我這麽多花,我沒有那麽多玉佩再送迴給他呀……”


    蕭元德歪了歪嘴角,多日來的煩躁心情,在看過乖靜的小五之後已略有緩解,這會卻被一個傻丫頭逗樂了:“一朵花換一枚玉佩,南卿,你這小丫頭可真能敗家。”


    卻聽南姍喜滋滋道:“爹爹,外曾祖父送我的玉鈴鐺,我可以送一串給小五麽?”


    她送你兒子一朵假花,你兒子不也傻乎乎地送了她一塊上好的美玉,你當你兒子很精麽,不也是個小敗家子嘛,他估計還是真傻,她還得再裝幾年傻……


    南瑾瞅著小閨女,不得不承認道:“的確是個敗家的小丫頭。”


    蕭元德出身皇家,閱寶無數,看到南姍說的那一串玉鈴鐺時,還是稍微驚豔了一下下,雕琢成鈴鐺的翠玉,色澤通透,奪目天然,鈴鐺撞響之時,玉音清碎,宛若天籟仙聲,極是叮叮泠泠的悅耳,不由笑道:“小丫頭,你真舍得將這串玉鈴鐺送給小五?我拿走之後,你可沒地兒後悔哦。”


    南姍挺著小身板,說一不二道:“我小哥哥說過,君子一言,八馬難追,說話就要算話,我說送給小五,就不會賴皮的,把這玉鈴鐺掛在窗戶口,有風吹動的時候,聲音可好聽啦,我還留有一串粉色的呢。”


    蕭元德方才覺著兒子自作多情,現在隻覺眼前的小丫頭傻得可愛,這一大串玉鈴鐺的價值,便是將全天下的蓮花一起買了,也綽綽有餘……一國之君的蕭元德,生平頭一次當信差,卻是給幼子和一個小女孩互帶東西,這種感覺真微妙。


    ……


    雖然錢太後肆意妄為,折辱重臣家眷,好在,蕭元德公私分明,處理得當,該罰的罰了,該補償的補償了,該表揚的也表揚了,眾大臣也不再追根究底,到底是皇帝的親娘,總不能跟抨擊對頭一樣,讓皇帝真把親娘怎麽著了,隻要錢太後以後行事能收斂點,不要動不動就對他們的家眷,不屑地蹬鼻子呀,不客氣地上臉呀就好,哎,那真是誰都不放在眼裏,完全的唯我獨尊,話說,萬歲爺都沒這麽大派頭,到底是個英明的賢君啊……


    風波漸漸平息之後,倒下的南老夫人英勇地站了起來,而站著的南瑾卻光榮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原因隻有一個——累的,日夜伺候在南老夫人床前累病倒的,同樣累到的還有南玨大伯,南琦三叔倒沒啥事。


    可是,南瑾病了好幾日,南老夫人都沒有來看望過南瑾。


    一日午間,南姍正在溫氏房裏打瞌睡,朦朦朧朧間聽到溫氏的輕泣聲:“……阿碧,你說我是不是瘋了,她以前那樣待我……她病重之時,我竟覺著她很可憐……我還請祖父找大夫過來救她,可現在老爺病著,她竟都不過來看老爺一眼,隻顧守著她的大兒子,天下間有這樣的娘麽……”


    崔媽媽低低的勸慰聲響起:“夫人,快別哭了,您正有著身孕,小心傷著身子啊……老爺隻是累得很了,休養些日子就會好的……您別太過擔心,有幾個少爺在跟前伺候呢,夫人快別哭了啊……”


    南姍輕輕睜開眼睛,覺著自己也有點瘋。


    南老夫人病重迷糊之時,她望著那蒼老的麵容,滿臉的皺紋,花白的頭發,以及奄奄一息的生命,也覺著南老夫人很可憐,可是待南老夫人又活蹦亂跳了,還是依舊那般……可惡。


    電視劇中常演,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壞人,醒來之後都會大徹大悟,痛改前非,南姍現在知道了,電視劇真是個騙人的玩意兒,南方的騾子牽到北方,依舊隻會是騾子,怎麽可能突然就變成白龍馬呢,醒來的南老夫人,依舊還是原來的南老夫人,怎麽就會因大病一場,認識到自己曾經有多偏心呢。


    噢,對了,南老夫人把這次自己遭遇的災難,全算在了南瑾和溫氏頭上,若非他們弄了這麽一尊孫媳婦,她又如何會受這一份苦呢,可是,皇帝的老麻欺負了你,你最後卻對皇帝十分感恩戴德,南姍很想問問她,您對這次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災難,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呢?


    ……


    溫氏正懷著身孕,南瑾怕過了病氣給她,便不讓她過來照顧,南姍自告奮勇對擔憂老公的溫氏道:“娘,您好好歇著,我去照看爹爹!”


    溫氏很欣慰地摸著南姍的小腦袋瓜,卻道:“姍姍真懂事,不過,姍姍還小,還是乖乖陪著娘,別擾了你爹爹休息。”


    南姍悶悶地垂下頭,趁溫氏休息的時候,和崔媽媽說了一聲,偷偷跑去了南瑾那裏。


    屋裏有苦澀的藥味彌漫,南瑾正捧著藥碗皺眉,南屏侍立在床邊,端著一碟蜜餞備用,眼神挺尖的南瑾,瞄到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南姍,輕咳一聲,喚道:“姍姍。”


    南姍規規矩矩地走進屋子,矮矮的個頭立在床邊,小聲應道:“爹爹。”


    南瑾眉頭蹙得更緊,輕斥道:“不是讓你乖乖跟著你娘麽,你怎麽又跑來了!”


    南姍耷拉著蔫菜兒似的小腦袋,絞著兩隻白嫩嫩的小手,語含委屈,低聲辯解道:“娘睡了,我想爹爹來著,就偷偷跑過來了,娘睡醒之前,我會迴去的,不會讓娘發現。”


    南瑾動了動嘴,卻什麽也沒再說,端著蜜餞盤子的南屏,溫聲提醒道:“父親,藥快涼了,您先喝了藥再訓姍姍也不遲啊。”


    南瑾若有似無地瞪了南屏一眼,將碗中黑乎乎的藥汁一飲而盡,南屏一手接過藥碗,一手將蜜餞迅速遞近,南瑾隨手拈了一顆,就塞到了嘴裏,偷偷瞥眼看的南姍恍然,喔,麵癱爹原來也是個很怕苦的人兒啊,以前給她講良藥苦口時,那麽輕鬆寫意,那麽一本正經,現在輪到你自個喝苦藥了,你不也照樣把臉皺成了老倭瓜……


    待南瑾服過藥後,南姍嘟著小嘴巴,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對南屏說道:“大哥哥,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想和爹爹說悄悄話。”


    南屏點點小妹妹的翹鼻子,笑語柔和:“姍姍要說什麽悄悄話呀,連大哥哥都不能聽?”


    南姍撅嘴,嫩聲撒嬌道:“不能讓你聽到啦。”伸手抓了南瑾的半條胳膊,輕輕搖了搖:“爹爹。”


    南瑾得令,威嚴無比地對南屏揮手:“屏兒,你出去歇會兒吧。”


    南屏再不多言一句,立馬乖乖撤退,南姍衝南屏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而後趴伏在南瑾的床沿,軟聲稚嫩道:“爹爹拉我坐到床上好不好?我自個兒上不去。”


    錯!其實她能上去,就是上去的姿勢,會非常不淑女,一個搞不好,南瑾會……發飆的。


    南瑾目光溫暖,卻板著臉道:“小丫頭,真麻煩。”嘴裏雖然這樣說,卻側身將南姍拎坐到了床上。


    南姍湊近繃著臉的麵癱爹,很小聲的說著悄悄話:“爹爹,娘總是偷偷哭,崔媽媽說是娘很擔心爹,可娘肚子裏有小妹妹,總是哭對小妹妹不好的……爹爹,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姍姍不想看娘哭……”噢,說著說著居然淚崩了,她的淚腺依舊這麽發達,說來就來……


    南瑾輕輕歎了口氣,攬著南姍低聲道:“隻要姍姍聽話,爹爹就會很快好起來。”


    南姍頂著兩眶熱熱的眼淚,哽咽道:“真的麽?”頓了一頓,南姍又道:“姍姍一直都很聽爹爹的話,為什麽爹爹還會生病?”


    南瑾扯動嘴角,無聲的笑了一笑,拿過一方柔軟的絹帕,輕輕給南姍拭淚,緩緩低語道:“你哪裏聽話啦,爹爹讓你少吃點肉,省得以後長得很胖,可你哪頓少吃過一片了?”


    南姍想了想,抽泣著小鼻子道:“那我以後少吃肉,爹爹也不要再生病好不好?”


    南瑾忽然目中含笑,疼惜的抱著小閨女,輕聲道:“姍姍真是個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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