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夏日的暴雨剛過,洗輕刷掉許多煩躁的熱意,雨後的別莊,空氣清新,濕潤鮮涼,溫氏興致頗好,親自帶人去了荷塘采摘水芙蓉。


    屋簷下擺著一張四方的紫檀臥榻,南瑾斜倚在軟榻的靠背,手裏翻閱著一卷書冊,而南姍光著倆小腳丫子,坐在南瑾伸展的腿邊,正揮舞著小拳頭,很邁力地……給南瑾捶小腿。


    給麵癱爹捶腿,是美人娘交代……南姍做的,宗旨是,孝順父母,從兒時做起。


    閨女柔軟的小拳頭,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小腿肚,南瑾心下頗覺欣慰,自己夫人讓女兒捶腿,逗她玩的意味比較多些,哪知閨女還真乖乖地一直捶著,也不撒嬌嚷嚷喊累,當真可愛無邪。


    南瑾心中暗笑,放下手中的書卷,將一臉認真揮舞著拳頭的閨女,撈抱坐在懷裏,捉著乖閨女肉唿唿的小手,柔聲問道:“姍姍累不累?”


    南姍笑容甜美,稚音也甜糯:“不累。”


    剛好還能鍛煉鍛煉……臂力呢。


    南瑾抱著南姍,順手從旁邊的案幾上,拿過一顆已剝好殼的荔枝,喂到南姍的嘴邊,隻見已去殼的荔枝,果肉透明若凝脂,香味聞之鮮美滋潤,南姍笑彎了大眼睛,鼓起小嘴巴,嗷嗚一口,就要去啃荔枝。


    哪知,荔枝突然被南瑾……拿遠半丈高。


    咬空了的南姍,鼓著潤澤的小嘴巴,仰臉瞅著頭頂的荔枝,呃,麵癱爹,有你這麽捉弄閨女的麽。


    南瑾板著英俊的竹板臉,道:“姍姍,先將爹爹教你的,背誦一遍,背對了,就給你吃荔枝,背錯了,這顆荔枝爹爹吃。”


    南姍撲閃撲閃大眼睛,盯著眼前的鮮荔枝,一字一字清晰念道:“紅顆珍珠誠可愛,白須太守亦何癡。十年結子知誰在,自向庭中種荔枝。”


    剛吟完最後一字,鮮嫩的荔枝肉已碰到唇邊,南姍果斷……開吃。


    南姍一口一口啃著荔枝的果肉,頭頂飄來南瑾含笑的聲音:“姍姍,等你娘摘迴蓮花,爹爹再教你念一首。”


    南姍暫停吃荔枝,目光略懵懂地看著南瑾,疑惑的問道:“爹爹,那我是不是……背會,也才可以吃蓮花啊。”


    南瑾不由失笑,空閑的另一手輕撫南姍的腦袋,歎道:“傻丫頭,蓮花不是荔枝,可觀可賞,卻不能吃,不過,結出的蓮藕,可以做藕粉桂花糖糕,你娘最愛吃這道糕點……”


    說著又拈一起顆鮮荔枝,喂遞給南姍,目光慈愛:“喏,再吃最後一顆,今個可不許再吃了……”


    父女倆正其樂融融地共處,守在庭外的大丫鬟暗香,忽然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報:“老爺,前院來人迴話,說睿王爺攜睿王妃和蕙寧郡主來訪。”


    南瑾些許蹙眉,淡聲問道,“可知會過夫人了?”


    暗香恭敬答道:“夫人那裏,也讓人前去迴話了。”


    南瑾起身下地,同時並吩咐暗香:“暗香,把乳娘叫過來照看小姐。”暗香稱是,快步出去喊南姍的兩個乳娘。


    南姍星星眼地看著南瑾,語調軟綿綿道:“爹爹,我想和你一起。”


    其實,她就是想八卦下,皇帝的親兄弟長啥模樣兒,不能上網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啊有木有。


    南瑾細致地整衣理發,道:“姍姍,爹爹要去會客,你先和乳娘玩。”


    南姍眨眨清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嬌賣乖道:“我想和爹爹一起玩,乳娘不會教我念詩。”


    麵癱爹,看在咱這麽好學的份上,求被帶啊,求被帶。


    閨女貼心的乖巧懂事,南瑾不由憐惜心軟,女兒剛滿兩歲,一團稚嫩的孩子氣,見見外客倒也無妨,過會兒,將她順便交給夫人便是。


    ……


    睿王爺蕭元哲,今年三十二歲,乃是當今皇帝蕭元德的同母胞弟,性情瀟灑,不喜政事,人送稱號“逍遙王爺”。


    睿王妃是出自魯國公府的阮氏,阮氏閨名為素素,育有一女三子,長女閨名蕭清湘,五歲時,皇帝欽賜封號為“蕙寧郡主”,再過三個多月,便到了十五歲的芳華之齡。


    南姍對睿王爺一家的評價是:蕭元哲,神采飛揚的美大叔一枚,阮素素,風姿綽約的大美人一枚,蕭清湘,含苞待放的小美人一枚。


    鑒定結果,皇家的相貌基因,很優良。


    客氣地見禮之後,裝病靜養的南瑾,收獲三大株藥性珍貴的老須參,裝嫩扮乖的南姍,收獲一對做工精巧的紫玉葫蘆,再然後,南瑾招待男客睿王爺,溫氏接待女客睿王妃和蕙寧郡主。


    南姍……隻能跟隨美人娘。


    ……


    出自魯國公府的睿王妃阮氏,與如今的陵安候夫人阮氏,是嫡親的姑表侄女關係,陵安候夫人膝下無女,隻有一枚珍稀的獨子,對娘家的侄女阮素素很是喜愛,阮素素幼時常到陵安候府做客,與大她五歲的溫玉瓏,關係還算親近友好。


    落座飲茶,閑聊幾句後,阮氏拉著南姍的小手,神色十分溫柔和氣,又細細打量一番,微笑著稱讚道:“數月不見姍姍,姍姍又長高了些,也更俊俏了些,剛滿兩歲,已懂事地和小大人一般,阿瓏姐姐真是好福氣。”


    南姍彎眼喜笑,幸好誇咱的是變高大變漂亮,而不是……說咱又富態了,小笙哥哥什麽的,最討厭了,老說人家又胖了,又胖了。


    溫氏輕輕笑道:“王妃太客氣了,姍姍還是個小孩子,實在當不起王妃這番誇讚。”


    美目清波流轉,望向娟秀端莊的蕭清湘,言道:“郡主一身的氣派,又出落的如此標致,王妃才是好福氣呢,”


    阮氏看了長女一眼,謙和地笑道:“阿瓏姐姐可莫要誇她,我這個冤家,幼時可是個小淘氣包,數年前,在你家老爺任瓊州知州時,我隨王爺下江南遊玩,湘湘淘氣愛玩的模樣兒,阿瓏姐姐可是忘了,有一迴,咱們在湖邊說話,她在岸邊垂釣,以為釣到了一條大魚,卯足了勁兒扯魚竿,還說要將大魚燉成湯,給咱們喝呢,哪知她費了半天勁兒,竟釣上一隻大烏龜來,嚇得她失手扔了魚竿,濺起來的湖水,可濕了她透透一身。”


    溫氏抿唇一樂:“哎喲,哪能忘呢,那隻大烏龜是我祖父送的,本是養在水缸裏,屏兒小時候也是個調皮的,不知什麽時候,竟偷偷將烏龜丟到了湖裏,好巧不巧地竟被郡主釣著了。”


    又笑歎道:“那時候,郡主才五六歲吧,一轉眼,都長這麽大了。”


    阮氏亦笑,神情自然道:“是啊,歲月催人老,到了九月,湘湘就滿十五歲啦,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我和她父王正犯愁這個冤家的終身大事呢。”


    蕭清湘略羞澀地垂頭,臉頰漸漸變得緋紅。


    溫氏心下微疑,卻不動聲色地笑道:“郡主生得如花似玉,又脾性溫和柔靜,更兼身份尊貴,到時求親之人,不說踏破王府的門檻,隻怕也要排滿京城三條大街,王爺王妃怎還用得著犯愁?”


    阮氏輕輕一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自要為她擇一良配。”


    這時,蕭清湘忽然羞答答地輕嗔道:“母妃……”


    阮氏看著臉紅害羞的女兒,輕笑道:“湘湘,母妃與你溫姨自幼相識,咱們自家人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你有什麽可害羞的……”見女兒顏色愈發嬌豔的緋紅,寵溺地笑道:“好,好,母妃不說了……”


    摟著懷裏的小南姍搖了一搖,阮氏和聲道:“姍姍,你家的花兒開的真好,你領著阮姨和你湘湘姐姐,逛逛你家的花園子好不好?”


    南姍眨眼,大美人,你確定?


    讓一個剛滿兩歲的奶娃娃,帶一個年過三十的綽約美婦和一個快及笄的妙齡少女……逛花園子?


    溫氏清婉地笑道:“莊裏的荷塘,今年的蓮花新放的極好,王妃若不嫌棄,可到那裏觀賞,也算是怡情散心。”


    阮氏依然曼妙的身段,雅致端方地起身:“客隨主便,阿瓏姐姐說看荷花,那咱們就看荷花。”笑了一笑,又道:“我記得,阿瓏姐姐最喜歡的一道糕點,是藕粉桂花糖糕吧。”


    溫氏與阮氏迤邐漫步,行在青磚石板路上,笑道:“王妃真是好記性,還記得這些許小事。”


    阮氏喜笑顏開,指一指身旁的蕭清湘,道:“還不是我這個小冤家,她也愛吃的很……”


    ……


    是夜,燭火熒熒。


    南瑾與溫氏倚在榻上說話,南姍一手握一枝盛開的荷花,搖著玩得不亦樂乎。


    對於今日睿王的突然來訪,溫氏疑惑道:“老爺,你覺著睿王爺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南瑾捏著下巴頜兒,沉吟片刻,方道:“王爺今日明著來探我,卻叫屏兒在旁陪了大半天,對屏兒又是問興趣起居,又是考究學問,頗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溫氏猜測道:“我也覺著怪怪的,睿王妃特意提了蕙寧郡主今年及笄,還說正為郡主的終身大事犯愁,我與她雖有自小的交情,可老爺已不是官場中人,睿王府……沒道理相中屏兒啊。”


    南瑾望著明亮的燭光,口氣悠悠道:“當年,夫人是家世顯赫的侯府千金,為夫卻是門第中落的無名秀才,嶽祖父不也一樣相中了我。”


    溫氏笑著輕推了南瑾一把,嗔道:“臭美。”


    燭光下,溫氏皮膚白膩光澤,一嗔一笑間,極是明豔清雅,南瑾忽然就想一親芳澤,順勢摟住溫氏後,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玩蓮花的大蠟燭,於是,揚聲吩咐道:“阿碧,抱小姐迴房,哄她早點睡覺。”


    南姍眨眨眼睛,麵癱爹,你留咱在這兒,不是說要教咱背麽,現在的節奏是要采人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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