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活見鬼!


    它分明知道雙方之間存在相當程度的仇怨——安瀾這邊有棋子事件和長期的追殺排擠,壞女孩在先代女王不在場的情況下揍先代王室小團體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現在擺出這副友善的樣子,是想說雙方都放下仇怨、精誠合作嗎?


    這未免也太理想化了吧!


    安瀾直覺有詐,立刻看向了拿主意的壞女孩。


    還好還好,這位脾氣暴躁的狩獵隊長並沒有被唬住,而是更加不高興地齜出整排牙刀,眼睛裏閃爍著和目睹亞成年們連續四次狩獵失敗時完全一致的暗光。


    作為頂端戰力,除非四名敵人一起上,或者用瞄準追隨者的方式聲東擊西,否則是絕難逼迫它低頭的,壞女孩擺出油鹽不進的姿態,對方無論如何都應該見好就收了才對。


    然而希波就像忽然聾了瞎了一樣,仍然在邊上輕快地轉悠著,甚至還嫌聲勢不夠浩大,一邊轉一邊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叫聲,好像準備和自己的童年陰影秉燭夜談,其他幾隻年輕的斑鬣狗也表現得異常溫和。


    發生在風口處的騷動終於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一股飽含深意的視線遙遙地掃向了這裏。


    這道視線帶著無限審視,沉甸甸地掃過安瀾,掃過圓耳朵,掃過笨笨,掃過母親,掃過先代王室小團體,最後掃向了始終被記掛在心的、似乎要聯起手來的兩個“仇敵”。


    下一秒鍾,壞女孩和希波扭打在了一起。


    兩隻成年斑鬣狗剛剛較上勁就分出了勝負高低,壞女孩一旦決心要打架,那簡直是單方麵按著希波在地上摩擦,用牙齒撕咬、用爪子扒抓、用肩膀頂撞……沒打幾下,對方身上就留下了七八道滲血著血的傷痕,看起來非常不妙。


    大樹底下的黑鬃斑鬣狗這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移開了目光,但它的眼神並不平靜,它身上的肌肉並不放鬆,那些圍繞在它身邊的盟臣也沒有順服地坐下。


    它們警惕著,密切關注著,關注著——


    安瀾在電光火石之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


    壞女孩的確暴躁,的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確看誰都不滿意,但當初能在一次失利後立刻著手培養親近的亞成年,就足以說明它對這場政治遊戲的基本規則還算了解,甚至已經對將來該走什麽樣的步調做好了初步打算。


    現在再結合先前的情況來分析,壞女孩想的應該是先把後輩們養起來,至少養到能被算作戰力,等到底子厚一點再圖謀其他,所以最好不要大肆招攬追隨者,也不要表現得過於異常,讓先代王室去吸引黑鬃斑鬣狗的火力。


    安瀾其實認為這是一個中平之策,因為本聯盟的成員太少了,而且對方還有一堆幼崽和亞成年等著長大,繼續盼時機可能永遠都盼不到,反而會把距離越拉越大。


    而且希波難道就願意被頂在前麵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


    端看被扭翻在地的先代公主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甚至能在被盟友救起來之後保持鎮定,好似對壞女孩“用爪子迴應鮮花”的舉動全無芥蒂,就該知道它心裏在打什麽壞主意——


    你說你沒想法就沒想法?


    你說我們兩家沒結盟就沒結盟?


    就算你不想結盟,我可是一直在招攬啊!


    這一出不得把本來就很警醒的黑鬃斑鬣狗驚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滿腦子光顧著想該怎麽把兩個最大的敵人各個擊破才有鬼了。


    最重要的是,假如要客觀估量哪一邊最容易擊破,怎麽看都是全團戰力捏起來不夠人家隨手一殺的壞女孩聯盟更像個軟柿子,希波聯盟還可以憑借數量苟一苟。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也難怪壞女孩頂著懸殊的數量差距都要打希波了,此刻它必須得打,而且得狠狠打,要不然就等於四條腿跳進人家的溫柔陷阱裏去了,接下來指不定有多少麻煩跟著。


    安瀾在心裏歎了口氣。


    此刻她看著正在舔傷口的希波,從那斑紋的走勢、腦袋的輪廓、耳朵的弧線上看到的滿滿都是先代女王的影子,挫折果然會催人成長,繼位失敗帶來的苦痛竟然把這個飛揚跋扈的小霸王也變成了油滑的模樣。


    不過幸運的是,這個計劃存在一個漏洞——


    幼崽。


    希波聯盟為了發展手底下有不少幼崽需要照看,母獸們被牢牢地鎖在了公共巢穴附近,而無崽一身輕的壞女孩卻可以帶著追隨者遠遠避開,不留給對方繼續接近的機會,當然也不留給黑鬃聯盟發動閃襲、殺死聯盟成員的機會。


    雖然在旱季末尾脫離大部隊獨自生存實在是自找麻煩,但局勢擺在那裏,壞女孩的狩獵能力也擺在那裏,它要是真像她想的那樣具備政治頭腦的話,應當會做出最合理的選擇。


    安瀾的揣測這迴沒有出錯。


    第二天清早,壞女孩連晨獵都沒有參與,又跟希波打了一場,旋即就招唿上一大三小像逃命一樣逃離了五十多名氏族成員紮堆停留的巢區,一路奔向數公裏開外的另一處水源。


    在熹微的晨光裏,它奔跑的身影顯得無比高大。


    雖然未來也不一定就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但邏輯能夠自洽,遇事能夠找到解法,還可以保全聯盟成員,就已經是一個非常合格的長輩和上司了。


    而且她自己也不是沒有需要反省的地方。


    等到小團體安頓下來之後,安瀾把整件事仔仔細細地複盤了一遍,又把自己這些時日對氏族成員形成的固有印象統統抹去,打了一個問號,也算是敲響了警鍾。


    一定要更有耐心。


    一定要更細致地去探查他人的智慧。


    這個世界的情況比當年狼群的情況還要複雜許多,每個政治聯盟在不同時期都有不同的想法,即使同一聯盟中的成員也不見得就朝向一致,過於簡單地下判斷隻會葬送自己。


    那天晚上安瀾盯著低垂的星星看了很久很久,忍不住想起了做獅子時最初幾年的顛沛流離,想起了母親後腿受重傷的時刻,想起了打鬥留下的無數傷疤。


    非洲大草原是盛景,也是漩渦。


    棲息在這裏的動物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同類之間的殘殺,上演著不同掠食者之間的競爭,上演著追逐,上演著反擊……舊的生命不斷逝去,化為血肉,留下白骨,歸於塵埃,被人遺忘。


    女王犯錯尚且會招致死亡的結局,更何況是像她這樣實力不足、勢力不足的普通成員呢?


    安瀾深吸一口氣,決心去相信壞女孩的判斷。


    她快要三歲了,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第328章


    旱季過去,雨季降臨,安瀾貼著母親過了一個隻有自己記得的生日,在那之後不久就把學習計劃從“亞成年版”改成了“成年版”。


    三歲對斑鬣狗來說是一個很關鍵的節點。


    雖然有些著急的雌獸會在兩歲出頭時就開始繁衍,但它們事實上還需要一年才能抵達肉體意義的巔峰期,到那時,頭骨會變得更加寬、更加結實,前肢和脖頸會變得更加粗壯,體格也會再長一些,此後數年都會維持在這種強健的狀態。


    強度極高的前磨牙,特殊的抗裂釉質,發達的下頜肌肉群,使斑鬣狗可以輕易粉碎大型獵物的骨頭,真正做到把獵物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拿來榨取營養,而不必像狼和三色犬那樣挑挑揀揀。


    安瀾就覺得自己比以前跑得更穩了,拖拽獵物時力氣更大了,就連搶肉都比從前更得心應手了,啃骨頭仿佛在啃餅幹,撕肉仿佛在撕紙,一口下去塞得滿滿當當,吞咽起來非常實在。


    反倒是被搶的壞女孩開始懷疑人生。


    沒辦法——它也是第一次把孩子養到三歲。


    說出來還挺讓人唏噓:同為高位者,同為八歲齡,同為狩獵行家,有些母獸孩子都養大六隻了,有些母獸卻一隻都沒留下來,可見養崽這件事確實需要點天賦和幸運值。


    氏族裏最成功的母獸是斷尾。


    八歲的斷尾在多年前的一次衝突中憑借過人的毅力和智慧獅口逃生,僅僅付出了一條尾巴的代價,也因為沒有尾巴,它在社交時經曆了許多尷尬場麵,常常要盯著同類看半天別人才能意識到它的本意是要做某些由尾巴主導的社交動作。


    作為最成功的母獸,斷尾繁育並養大了六隻幼崽,其中三隻雌性最後都成了它的追隨者,並且還在不斷提供新生力量,就此組成本氏族中論規模排在第四、論緊密程度卻可以排在第一的政治聯盟。


    等到明年,它們的成年成員數量將會反超三角聯盟、直逼希波聯盟,屆時,這個家庭工作室將會成為一股無法被忽視的、甚至可以直接影響氏族政局的重要勢力——


    假如斷尾斑鬣狗真有那份心的話。


    然而斷尾其實是個明哲保身係的風向辨別大師。


    雖然斷尾聯盟和三角聯盟一樣慣常左右逢源、立場搖擺不定,但它們有一點做的頗為狡猾,那就是“永遠不做第一個倒戈的人”。


    “不做第一個”意味著無法獲得風險投資的最大收益,但同樣也意味著不會在任何情形下遭到最嚴厲的打擊,換言之,不會像三角聯盟這樣需要處理被希波記恨並追著打壓的艱難局麵。


    斷尾走的路線其實就是母親想要效仿的路線。


    即使有了壞女孩這樣的盟友,母親大約也會在今年繼續繁衍後代,甚至會催促兩個成年的女兒一起繁衍後代,把處境徹底翻轉過來。


    不過今年的生育形勢可能並不是那麽好,原因倒和高位者的競爭沒有太大關係,主要得歸結在相鄰幾個氏族,尤其是北部氏族身上。


    北部氏族從旱季末尾就開始頻頻進犯,到了雨季初期,也就是動物大遷徙迴遷的時期,更是恨不得直接搬到領地交界線上來。


    這種跟著獵物群奔跑的行為按說應該被當做“借道”的,問題是北部氏族表現得過於“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都不是以狩獵隊的形式在活動,而是擺出了舉家南移的態勢。


    能多點領地誰不樂意?


    本氏族主要活動區域所在的位置那麽刁鑽,恰好把獵物群北遷和南遷的通路都給囊括在內了,一年當中有八個月時間不愁吃、不愁喝,剩下四個月時間還可以靠著終年不涸的水源混日子,不想搬進來的隻有傻子。


    反正斑鬣狗氏族永遠處於大大小小的摩擦當中,一樣要摩擦,一樣要付出代價,和其他鄰居摩擦還不如專門盯著南邊摩擦。


    於是黑鬃斑鬣狗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組織反擊。


    兩個氏族規模相差無幾,要想成功將對方逼退,就得把能派出的力量全部派出,別說是那些處於壯年期或者衰落期的老戰士了,就連剛長完身體不久的年輕人都在密集地被征召。


    這對安瀾來說還挺新奇。


    以往她頂多就是跟在主力軍團背後加加油助助威湊湊熱鬧,絕大多數時間還是待在大後方、保持安全距離,並沒有真的參與到戰鬥當中去。


    也虧得斑鬣狗個個都是舌戰高手,大多數氏族成員都是習慣性地一邊打一邊罵,有的是打都不怎麽打光是一張嘴在那叭叭地罵,要不然估計連遠程分辨戰況都有點困難。


    安瀾在三歲過五天時第一次近距離聽到了罵聲。


    當時壞女孩聯盟剛剛結束了一場狩獵,正準備大快朵頤,跑得最快的圓耳朵也才吃了三分飽,女王的召集命令就從遠方清晰地傳了過來。


    壞女孩抬了抬頭,似乎有點焦慮,但它也不願意放棄來之不易的食物,便示意聯盟成員加快吞咽速度,一直吃到八分飽才朝聲源地趕去。


    她們到的時候,雙方已經差不多集結完畢了。


    北部氏族一共有四十多名成員紮堆站在緩坡上,本氏族的四十多名到場成員則是站在水塘旁邊,簇擁著臉色極為難看的鬣狗女王。


    黑鬃的臉色沒法不難看。


    它雖然戰鬥力很強,但到底沒有前任女王那麽強,麵對北部氏族像開掛一樣的鬣狗女王時天然就矮了那麽一頭,而對方也知道它在這方麵氣短,每次都要叫陣,簡直是騎在臉上輸出。


    這次也不例外。


    安瀾跟著壞女孩和母親加入到戰鬥陣型當中,就聽到對麵女王一張嘴抹了蜜似的在扒黑鬃以前被它打敗的黑曆史,那嗚嗚的嘯叫聲比十個大喇叭懟在耳朵邊上鳴叫還要有殺傷力。


    黑鬃當然不能放任情況繼續惡化,餘光看到壞女孩已經到位了,它當即發動戰鬥命令,一馬當先、悍不畏死地對著敵方女王所在地撲了過去,擺出一副就算打不過也要拖住對方的樣子。


    女王一動,所有成員都動了起來。


    安瀾下意識地去打量自己的兩個長輩,想要模仿它們在戰鬥中的舉動。


    母親現在有盟友作為底氣,地位大有提升,比那些隻能單打獨鬥、戰鬥力也不出眾的低位者強出許多,但它仍然沒有改掉從前的戰鬥習慣。


    不知道它們是怎樣判斷誰能搭上戲、誰搭不上戲的,母親一上來就找到了北部氏族中一隻塊頭挺大的成員,扭打著朝戰場邊緣行去。


    兩隻雌獸你一口我一口,血是出了不少,傷口卻都不深,打著打著就從短兵相接變成了麵對麵咆哮,試圖把對方周圍的空氣咬光,讓對手窒息而亡。


    安瀾眼看著它們一口下去牙刀就堪堪擦著皮毛表麵劃過,人體描邊大師也不過如此,頓時覺得自己的演技還不到家。


    她定定精神,往右邊看去。


    本以為壞女孩會維持自己在氏族衝突中一貫的兇悍表現,碰到誰都敢上去比一比,就是碰到女王——除非女王帶著大群護衛——都不會不戰而逃,但她看到的東西卻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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