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是三隻雛鳥中唯一的雌性,出於好奇心,她常常去和兄弟們肩並肩站著比較尾羽長短,但一直到六個月大時他們三個的尾巴還很難看出分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質的變化。


    想到老父親華麗的大拖尾,安瀾多少有點檸檬,但一來她長大了也會有母親那樣的短禮服,二來理論上來說雌性應該比雄性更容易適應飛行,她隻能安慰自己做不了最美的孔雀就做最會飛的孔雀——


    可惜目前為止還沒找到起飛的感覺。


    幾隻成年大鳥每天晚上都會飛到樹上去睡覺,亞成年們站得稍微低一下,安瀾和兩個兄弟頂多撲騰個一米多高蹲在矮樹枝上濫竽充數。


    然而真要撲騰起來就連家養大肥鵝都能到達這個高度,作為一隻祖上曾經被畫作神鳥的綠孔雀後裔,長了那麽長的腿,那麽寬的翅膀,怎麽能安於當一隻快樂的走地雞!


    安瀾是有夢想的小鳥。


    正好秋深,漫山遍野都是堆積起來的柔軟的枯樹葉,就算起飛失敗也不至於摔得太慘。


    這天她早早吃完飯,在邊上精挑細選了一處緩坡,心裏想著當金雕和鸚鵡時起飛的感覺,雙腿用力一蹬,張開翅膀猛地一振。片刻之後,安瀾察覺到了熟悉的失重騰空感,於是穩住身形、越發用力地扇動翅膀。大約是念得多了總有迴報,她沒有落迴地麵上,而是順利起飛,越過緩坡頂部,又掠過了下方幾棵大樹的樹梢。


    成功了!


    安瀾喜出望外。


    可是孔雀的身體用來飛行中畢竟還不熟悉,轉了個彎,她就開始搖搖晃晃,勉強降落在家庭成員當中。其中一隻小孔雀碰巧站得近,嚇得羽毛蓬開,口中叼著的蟋蟀“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第289章


    試飛成功讓安瀾信心大增。


    於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整個孔雀家族就看到這隻小孔雀以各種方式、各種姿態不斷嚐試脫離地麵,心急火燎得好像山裏的地燙腳一樣。


    綠孔雀媽媽一開始憂心忡忡,到後來熟視無睹;出門溜達的孔雀爸爸迴家時驚得瞪圓了眼睛,幾次之後也習以為常。每當安瀾忽然起飛時,整群綠孔雀都會以同樣的步調抬頭張望一下,然後啄食的啄食,梳羽毛的梳羽毛。


    都說學習氛圍非常重要。


    在安瀾一天三次時刻不停歇的練(作)習(死)日程的刺激下,另外兩隻小孔雀也燃起了熊熊鬥誌,跟著撲騰了起來。


    要不是時節到了綠孔雀家族正好要轉場幹飯,恐怕這輪“飛行學習熱”還會持續很長時間,直到把邊上能用來當起飛點的坡地都探個遍為止。


    雄孔雀這次和其他孔雀會合後就沒有再離開,而是帶著整個家族朝靠近山坳的方向趕路,把活動範圍整體朝東移動了三公裏。


    安瀾原本還不理解為什麽領地相對固定的留鳥綠孔雀要突然舉家搬遷,等到搬完家後作息計劃一變,她就立刻明白了緣由——


    秋天……快過去了。


    冬季對大多數動物來說都是難捱的一個季節,陡然變冷的天氣會給綠孔雀帶來困擾,日漸稀缺的食物資源更是會給綠孔雀帶來直接的生存危機。


    其他家族會怎樣過冬安瀾不知道,但她所在的這個家族似乎有著獨特的越冬計劃,並且從上到下都對這個計劃深信不疑,而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要靠近兩腳獸活動的村莊。


    遠處老父親拖著大尾巴在田地裏翻找剛播下去沒多久的作物種子,近處是母親和另一隻成年雌孔雀,兩位貴婦抬頭挺胸地從稻田邊緣穿過,時不時低頭在積水中尋找食物,身後跟著的亞成年動作敏捷,甚至捉到了一隻小小的青蛙囫圇吞下。


    這動作也太熟練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它們是什麽職業涉禽。


    安瀾大受震撼。


    她在做東北虎和金雕時都在兩腳獸那裏接受過幫助,所以對這種行為接受良好,也確信自己會得到救助,然而前一種情況中出麵的是政府部門,方式是補飼;後一種情況中牧民也報告給了政府部門,最後得到了經濟補助。


    眼下這種情況讓安瀾很是不安:一來不確定綠孔雀在人類村落附近活動是否安全,有沒有可能像潘塔納爾的美洲豹那樣受到農場主的反擊;二來是不確定這裏的村民能否得到補助,畢竟綠孔雀吃得也不少,還是一大群。


    她沒有擔心很長時間。


    孔雀家族轉移活動範圍後第二天,村民們就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奇怪的是他們臉上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反而是好奇居多。安瀾猜測她所在的家族估計去年也來過,但當時應該沒有那麽光明正大,所以村民知道它們的存在,隻是沒有親眼見過。


    大約過了五、六分鍾,一個年輕人終於反應過來,往民房所在的方位跑。他去喊的大概率是這幾畝田地的承包人,那是一位戴著草帽、穿著白色汗衫的老伯,看起來很硬朗,跑起來甚至比年輕人還穩健。老伯急匆匆跑到田壟邊,看到綠孔雀,他先是一愣,旋即一喜,以更快的速度往迴跑,絲毫沒有驅趕的意思。


    到這裏,安瀾認為自己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她正準備稍微往人群靠近一些打探打探消息,然而還沒等她從難懂的方言裏辨認出什麽實用信息,身後原本在啄食的其他綠孔雀就察覺到了人類的接近。


    綠孔雀媽媽最為警醒,率先發出了短促的“噠噠”聲,幾秒後又轉為長鳴,向整個家族示意有異常情況。聽到這個聲音,幼鳥們迅速向母親靠攏,亞成年們則是快速抬頭,雄孔雀果斷地開屏,試圖用體型震懾住敵人,讓處於“危險”當中的雛鳥有時間迴到母親身邊。


    安瀾當然不可能和家人對著幹。


    反正以後機會還很多,她當即朝著催促著的母親跑去。整個家族在她就位後快速朝山林撤退,因為人類站得遠,所以綠孔雀們隻是不安,還沒有到受驚的地步。


    其他孔雀都是這樣,安瀾就更不可能驚慌了,事實上,此刻她的心情和驚慌截然相反,從接近人群一直到現在,她的整個身體都都好像變成了一個緩慢膨脹的氣泡,輕飄飄的,比羽毛還要輕。


    剛才那幾個站在前排的人類衣服上印著的漢字實在太熟悉了。


    他們交流時使用的方言本身有點難懂,可有些詞匯估計是因為古時候不存在那樣的事物,完全是由現代舶來詞匯音譯過去的,所以也能聽得非常清楚明白。


    這裏是家。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迴家了!


    過去數個世界裏安瀾曾和諾亞交流心得體會,他們一致認為這些被穿越的世界大體上和穿越前的世界相同,但在小事的走向上存在相當的差別,可見是類似平行時空的地方。


    安瀾明白不出意外的話她可能永遠迴不了自己出生的城市,即使轉生成那座城市裏的小動物,在熟悉的巷弄裏或許也找不到那些曾經愛過的人,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這片土地產生的文化認同感。


    平行世界的家也是家。


    唯有在這片土地上她可以從根本領悟一些環保政策在某個時間節點被頒布的原因,精準判斷應該向哪個部門尋求幫助,甚至還能用做人類時聽過的一些新聞大事來為生存提供參考。


    打比方說——水電站工程。


    在她原本生活著的世界裏,雲省叫停了斥資數十億的大項目,確保了綠孔雀的棲息地不被淹沒,保護了數百隻綠孔雀的生命,也使得境內最後的綠孔雀種群不至於遭受毀滅性打擊。


    這個平行世界裏可能也存在類似的事,差別隻在於工程有沒有啟動,有沒有被專家們認識到缺陷,有沒有被最終叫停。


    如果能從人類那裏得到更多信息,安瀾就可以為家族的壯大、種群的延續摸索出最好方法,畢竟此刻她真的是一隻綠孔雀,而不是一接近孔雀就會被迴避的兩腳獸。


    最妙的是不用再學語言。


    安瀾在金剛鸚鵡世界裏用了好幾年學習葡萄牙語,勉勉強強聽懂了潘塔納爾濕地工作站中員工之間的交流,後來為了了解濕地外圍土著居民村落裏發生的事,又專門跑去學了一點土著語言的,可以說是累到自閉。


    能迴家真是太好了。


    這個世界到目前為止真是哪哪都順眼。


    此時此刻安瀾早就忘記了出生前那種絕望到鹹魚躺平的心情,一門心思隻記得出生之後感受到的自然風光、看到的漂亮大鳥和其他有利條件。


    幾天後她的快樂甚至更上一層樓。


    當時綠孔雀一家正在田邊“興風作浪”,安瀾比其他家庭成員還要放飛自我,上躥下跳地和一隻狂奔在田埂上的小蜥蜴作艱苦鬥爭,蜥蜴沒追到,倒是聽到了遠處拖拉機引擎的聲音。


    從拖拉機上下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前兩天看到過的農民老伯;另一個也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穿得很齊整,笑起來眼睛邊上有深深的紋路;最後一個戴著眼鏡、抱著筆記本,怎麽看怎麽像安瀾穿越各個世界見得最多的人——研究員。


    因為安瀾最放飛,跑得最遠,現在也離拖拉機最近,所以三個人類下來後剛剛站定就把目光集中過來,臉上流露出不同的表情。


    農民老伯滿臉寫著“早就告訴過你們了”,看上去似乎還對自家田裏長出八隻綠孔雀的事情非常自豪,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掌;


    被稱為“村長”的老人比他還要高興,沒聽幾句就爽朗地大笑起來,眼睛旁邊又擠出了細密的紋路,但他很快意識到聲音太大可能會把綠孔雀嚇走,即使還隔著有七、八十米遠,還是主動把聲音放得幾不可聞;


    研究員話不多,從頭到尾安瀾就看到他做了兩個動作——掏望遠鏡(那看起來似乎還是個可以攝影的設備),以及瘋狂寫筆記。


    看到這裏她已經確信孔雀家族會得到很好的保護,連研究員都來踩點了,上麵肯定得到了消息,農民老伯的損失多半也會全部被承擔走,還會有額外的補助。說不定去年就有承諾了,隻是一直沒等到綠孔雀現身,為了避免驚擾也不敢主動隨便去尋。


    無論如何,老人家的利益能得到保護是大大好事。安瀾把心徹底放進了肚子裏。


    三個人類還在說話,她已經自顧自地奔迴田埂上撒歡了,和這個年紀其他愛調皮搗蛋的小孔雀別無二致。一條小蜥蜴絕境逢生,沒關係,還有第二條、第三條小蜥蜴,今天就要看看誰會倒大黴!


    冬天對動物來說很可怕,但有了後盾,冬天就沒那麽可怕了。


    當年安瀾可是虎豹林園裏搶補飼點搶得最快的崽,大雪封山時抱著巡護員小屋不撒手,就連棕熊都拿她沒辦法;冬天沒飯吃,和其他金雕一起往牧民家裏鑽,不僅成功蹭到了飯,還蹭到了春晚。


    綠孔雀雖說沒有野生東北虎那麽稀缺,但也麵臨著種群覆滅的危險,就算孔雀一家沒有主動下山吃飯,隻要確定它們的活動範圍,兩腳獸們說不定會直接把飯喂到山林裏麵。


    不就是蹭飯嗎,她最會蹭飯了!


    第290章


    安瀾的推測是準確的。


    村民們在去年就發現農田裏有綠孔雀活動留下的痕跡,當時還有拍到很糊的遠景視頻,一起上報給了有關部門。


    上麵的反應很迅速,沒過多久就派了一支專家小隊過來,畫圖紙的畫圖紙,測腳印的測腳印,布置攝像頭的布置攝像頭。


    他們其實已經做得很小心了,但第一次下山來“偷吃”的綠孔雀家族比平時更謹慎小心,察覺到一丁點異常就銷聲匿跡了整整三周,一直到大雪封山時才重新迴到人們的視野當中。


    經過這一遭,專家們意識到為了“動”,首先要“不動”,就像獵人在狩獵前首先要耐心等待獵物放鬆警惕、進入包圍圈一樣。


    他們不敢直接給綠孔雀打定位器,甚至不敢靠得太近驚嚇到這些大鳥,隻能在靠近村落的山林裏設置了幾十個紅外攝像頭,用數量搏運氣。


    “可惜去年沒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陳英在接到電話時這樣說,“不過今年這群綠孔雀能舉家下山也叫人意外……還得到山上去看看啊。”


    “誰說不是呢。”電話那頭迴複道。


    打電話來的老專家姓苗,是綠孔雀保護計劃的牽頭人之一,大家都敬愛地叫一聲“苗老”。


    老人家聽到綠孔雀家族出現的消息樂得多吃了半碗飯,但幾十年來遇事多想一步的習慣擺在那裏,這份高興很快就變成了擔憂。


    如果綠孔雀隻是知道人類村莊裏有食物想要過得舒服點就算了,可是萬一是棲息地裏的環境被未知因素破壞,導致它們認為不挪窩沒法安穩過冬呢?


    如果真是這樣,整個種群的生存都會受到威脅,人類必須趁綠孔雀下山的時候去原棲息地進行確認,順道還可以采集研究資料、安裝監控設備。


    陳英在地圖上畫了一個紅圈。


    救護繁育中心無法百分百還原山林環境,更不可能天然存在像野外那樣結構完整、關係緊密的孔雀家族,研究資料對野化放歸項目非常重要。


    兩邊達成共識,工作開展得格外順利。


    天氣完全冷下來之後,安瀾在一次飛行訓練中發現山林裏多了好幾個攝像頭,她本來想飛近點看看型號,結果沒掌握好距離,又多少帶了點麵對鏡頭的“偶像包袱”,差點一頭栽到樹上。


    又過半個月,山林裏搭起了補飼點。


    安瀾趁家人小憩的時候到處查看,發現補飼點分布範圍很廣,涵蓋了孔雀常規活動的大部分區域,但是總體數量不算太多,而且基本上都搭在相對隱蔽的地方。


    這麽做應該是在為其他鳥類考慮。


    雲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越冬地之一,每年冬天飛到這裏的候鳥數以萬計,假如不加以控製地隨意補飼,部分候鳥就可能因為食物長期滯留,從而影響到整個種群的延續。


    留鳥夠吃就行了。


    綠孔雀們很聰明,補飼點搭起來不久就發現了這些“財寶堆”,雄孔雀於是帶著家人重新迴到山林裏,也不浪費時間往山下跑了。清晨下到河邊去喝水、吃飯,要是沒吃飽,中午隨便找個補飼點加餐,晚上再去散步、玩耍、梳理羽毛,小日子過得別提多愜意。


    孔雀滿意,兩腳獸也很滿意。


    因為攝像頭安裝位置合理,不僅能拍到整個綠孔雀家族的日常活動,還捕捉到了許多平常難得一見的國家一級、二級保護動物。


    不過鏡頭裏出現次數最多的還是幾隻半大孔雀,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這個家族的小孔雀們好像都特別喜歡飛行,隻要一閑下來就會在空地裏撲騰,一隻飛得高些,兩隻飛得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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