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看的安瀾:“……”


    順著看過去的諾亞:“……”


    他們都被這種渾水摸魚、指鹿為馬的精神震懾,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那個方向直勾勾地盯著,半天說不出什麽話也做不出什麽動作來。


    幾秒鍾後,雄企鵝察覺到了異常。


    它放下鰭翅轉過身來掃視一圈,緊接著鎖定了他們倆,鰭翅放下的速度瞬間變慢了。雖然企鵝臉上通常沒有什麽可以被稱之為表情的東西,對方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但安瀾和諾亞卻同時移開了視線,一個開始低頭檢查腳爪,一個開始假裝四處看風景。


    現在是傍晚時分。


    邊上都是吵吵鬧鬧的情侶。


    好長時間沒有捕魚肚子很餓。


    所以她真的不想打架……或者是單方麵地挨打。


    第238章 【修】


    加布裏埃爾很快習慣了在繁殖地的拍攝生活。


    每天早上他都會帶著組員跋涉三公裏到預定地點去搭迷你營地、架攝像機,然後等待著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傍晚收拾東西迴歸大本營。


    帝企鵝進入性成熟期後拍攝計劃也進入了第二階段,影片主線其實已經完成了,現在隻要拍到企鵝撫養幼崽、幼崽長大後進入海洋的畫麵就可以完成一個前後唿應的循環,所以這個階段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


    和一號小群的帝企鵝們相處超過四年,看著它們經曆風霜雨雪,最後隻有二十幾隻幸存下來,即將成為父母,加布裏埃爾又是激動,又是不舍,關心都要溢出來了;


    又因為其中一些企鵝沒有什麽鮮明的特征,並且在求偶期走得很遠,平時也不會主動往迷你營地跑,他的這份關心眼下也隻能落在幾隻比較有主角相的企鵝身上。


    問題在於他可能太關心了。


    用阿爾瑪的話來說:“整天到晚就像巨海燕一樣在它們頭上盤旋,私底下可能還有張記錄表,裏麵寫滿了一號小群成員求偶失敗和【嗶——】失敗的次數。”


    當然咯,有些企鵝好像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煩惱。


    “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麽覺得還是一號和二號真的有點奇怪?”某天加布裏埃爾這麽問道,“它們從幾個月大開始就形影不離了吧,但是我們好像從來沒拍到過什麽親密行為。”


    “定義‘親密行為’。”阿爾瑪幹巴巴地說。


    “你明白的。”加布裏埃爾朝側麵正在上演鵝片的兩隻企鵝努嘴。現在他仔細想想,明明這一號和二號是離營地最近也最好認的,卻從來沒被拍到過任何類似的行為。


    “或許發生在晚上。”阿爾瑪隨口說道。


    “或許是在鏡頭轉掉的時候。”維克托也說。


    “或許。”加布裏埃爾說,“但是一號和二號是絕對主角,而且是最好認的企鵝,如果什麽都沒有,我們要在解說詞裏寫什麽呢?某些帝企鵝可能有嚴格的節育計劃’?”


    阿爾瑪和維克托一人給了他一個假笑。


    當時他們都沒擔心這個問題,尤其是半個多月後雄企鵝們開始為孵蛋做準備時二號也跟著去準備了,愈發證明了組長是在胡思亂想,此時此刻沒人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攝影師們當然不會知道,安瀾慫恿諾亞去參與“準爸爸培訓活動”隻是想欣賞他出醜的樣子,還為此押上了自己接下來兩個月三分之一的漁獲。


    準爸爸培訓是繁殖地的五月主題活動。


    所有毫無孵蛋經驗的新手爸爸和部分有孵蛋經驗的老手爸爸會自己動手製作企鵝蛋大小的雪球,然後把它們揣在育兒袋裏練習。


    安瀾稱之為“真實世界雪地罰站模擬器”。


    雖說他們倆今年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無中生蛋的,但是這種新鮮活動可以消解長時間掛機造成的無聊,何樂而不為。


    諾亞起先堅稱自己不會去做“這麽蠢的事”,並且對周圍一圈雄企鵝的行為表現出了無視,十分不屑的樣子,非常性格的樣子,但在安瀾的不斷慫恿下還是猶猶豫豫地踏出了嚐試的腳尖——然後玩得不亦樂乎。


    製造雪球這一步是他們共同完成的。


    邊上其他帝企鵝有走到雪坡附近去刨一塊下來調整外形的,還有直接在雪地上從零開始推雪球的,安瀾和諾亞商量了一番,覺得最近的雪坡都有點遠,不如直接開堆,還能搞一場“誰的雪球更圓”比賽。


    喙真的沒有手那麽好用。


    安瀾低頭在地上跟鏟車似的鏟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堆出來一個總體棱角分明局部坑坑窪窪的“企鵝蛋”,而諾亞則堆出了一個絕對不是蛋的東西,那玩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有點像一整坨拍落在地壓扁了的冰淇淋球。


    兩個聰明人陷入了沉思。


    最糟糕的是,因為他們盯著那兩個“企鵝蛋”看的時間太長,引起了附近其他幾對夫妻的注意,十分鍾後,至少六隻企鵝圍了一圈在那裏看熱鬧。


    其中一隻雄企鵝在離開前友好地啄了啄諾亞的肩膀,另一隻雄企鵝——小怪獸——則非常驕矜地提起育兒袋,任憑一個橢圓形的雪球從兩隻腳爪中間滾落在地。


    安瀾為諾亞感到非常驕傲,因為他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嫉妒,沒有當場跳起來啄人家腦殼,也沒有把雪球糊在它臉上。


    但是——因為他們是堅強的人類,他們才不會認輸。


    經過了半天的刻苦練習,諾亞終於趕在太陽落山前成功製造出了一個相對正常的雪球蛋,在贏得比賽的同時也為自己贏得了接下來持續了整整五天的死亡尷尬時間。


    事實證明孵蛋是項技術活。


    諾亞在怎麽把雪球完好無損地塞進育兒袋這關就卡住了。


    企鵝蛋出生後必須馬上被放到溫暖的地方,假如在轉移過程中或者在孵化過程中觸碰到冰麵,哪怕隻是短短的幾秒鍾,都可能導致孵化失敗。常規流程是雌企鵝和雄企鵝貼近,雙方合力用嘴巴把蛋撥到雄企鵝的爪麵上,然後後者提起育兒袋,身體後仰,順勢把蛋滾進去收好。


    安瀾就看著諾亞在那裏痛苦麵具。


    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他攏共試了十二次,不是跟她在交接的過程中嘴巴打架把蛋凍死,就是在抬起爪麵收納的過程中把蛋滾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最後好不容易成功放進去了一次,又因為覺得育兒袋裏塞東西有點古怪,直接給她表現了一個原地飛升,又是撲騰又是跳,弄了半天沒弄出來,幹脆撲倒在地把雪球壓得粉碎。


    安瀾:“……”


    得虧他們倆沒崽。


    眼前這玩意不比笨蛋老爸笨多了。


    因為搞了一下午活動,這天晚上他們都困得很早,就沒花時間去看星星,諾亞把睡前說小話的時間全拿來給自己辯解,堅稱不是他的悟性問題,是雪球太鬆散。再說了,不也有很多雄企鵝在練習中吃癟嗎?


    這話——安瀾倒沒法反駁。


    有些雄企鵝在相親時說自己去年養活過幼崽,但用雪球一試就顯得當初好像是在說大話,今天一天聚居地裏笑話百出,她甚至看到一隻雄企鵝明明揣著蛋,可是蛋的下半部分都貼在雪地上,雌企鵝低頭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緩緩站直了身體。


    安瀾覺得那一瞬間這隻雌企鵝肯定是在思考鵝生,並質疑自己究竟是造了什麽孽,為什麽會攤上這樣的繁衍合作夥伴。但是配對都配好了,現在也沒法忽然更換配偶,接下來幾天它隻能更加勤快地盯著雄企鵝練習,直到後者能完全把雪球收進育兒袋為止。


    ……看來當男媽媽也需要天分。


    模擬孵蛋活動開始五六天後,聚居地裏就陸陸續續開始有雌企鵝產蛋了。


    估計是有某種信息素或者類似因素的影響,第一隻產蛋的帝企鵝和最後一隻產蛋的帝企鵝之間隻有不到五天的時間差,而後者也正好趕上了最後一批次出發前往外海捕魚的小群的尾巴。安瀾和諾亞離開得比較早,跟的是第一批次,其他求偶失敗的單身企鵝也大多在這個批次裏。


    因為入冬的時間還不算特別長,從聚居地走到海岸線的路上隻遇到了一次暴風雪。又因為畢竟入冬有一段時間了,大部分地區的冰麵凍得很結實,沒有什麽從海裏來的危險,以雌企鵝為主的大部隊順利趕到了海邊。


    此時捕食區裏的豹海豹還沒就位,下水捕魚相對比較安全。


    每隻雌企鵝都在不斷地下潛、上浮、再下潛,抓緊這段安全時期補充繁育對身體造成的虧損,它們知道再過一周,不,再過幾天,附近海域就會遍布掠食者的身影。


    安瀾和諾亞仍然照應著彼此,在非常近的距離共同狩獵。


    眼下他們也隻有彼此。


    繁殖地聚集是帝企鵝一生中的轉折點,原本它們以出生時的小團體為單位活動,團體中雌性和雄性的比例是很協調的,但進入繁殖季節,首先要經曆一次群居,然後是前後腳的別離,原先的小群幾乎注定會被拆散,形成某一性別占據絕對上風的新的小群。


    比起家族,安瀾認為小企鵝外出闖蕩時的關係更像是同一批次的畢業生,它們要麵對的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的別離,和父母的別離,和孩子的別離,和配偶的別離,和同伴的別離,帝企鵝能夠參與的永遠是其他帝企鵝部分的人生,這也使得它們的氏族關係事實上並不緊密。


    等到所有雌企鵝都抵達捕食區後,安瀾才看到後出發的圓圓和胖胖的身影,於是兩鵝小分隊就變成了四鵝小分隊。它們兩個都非常瘦削,身體有點幹癟,遊泳也沒有之前那麽迅捷了,好在企鵝的體重下得快上的也快,經過兩個月的不斷補充,它們又變成了和名字匹配的樣子。


    踏上迴家之路時是八月。


    此時冰架上的氣溫已經非常低,帝企鵝們需要穿越二十公裏路迴到聚居地,隨時隨地都有被暴風雪吞滅的危險,即使不下雪的時候風的速度也足以把地麵上的雪粉吹成遮蔽視線的迷霧。安瀾緊緊跟隨著前方的同類,並敦促諾亞跟在她身後,現在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在旅程中走散。


    忽然,帝企鵝大群裏出現了一陣騷動。


    走在前麵的雌企鵝忽然停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


    在那裏,有一個朦朧的身影。


    第239章


    一隻孤零零的帝企鵝。


    這是安瀾在風雪中看到的東西。


    它從不斷行進中的大群裏脫出,像被什麽東西蠱惑了一樣,緩慢但是堅定地朝著遠離既定路線的方向走去,從羽毛根根分明的狀態逐漸變成輪廓模糊的黑色斑塊。


    緊跟在這隻企鵝背後的還有十幾名成員,旋即是更多成員,原本兩三隻為一排、多的地方十幾隻為一排的長隊頓時被分成兩股,讓處於後方的企鵝陷入了困惑當中。


    不過這種震驚和困惑持續的時間很短。


    企鵝有獨特的認路方式,科學家們認為那是一種對磁場的感知,而表現在身體上就是“冥冥之中的召喚”,不需要跟著隊伍都能獨自確定方向。


    一些企鵝及時調頭迴轉,但打頭的那隻企鵝卻仍然在向遠方行進,無論同伴怎樣唿喚都沒有做出任何反饋,徑直走向矗立在地平線盡頭的龐大冰山。


    安瀾感到一陣顫抖從脊背上滑過。


    這是完全無法解釋的行為。


    如果說企鵝大群就像一班又一班列車,這趟列車一生都隻會在捕食區和聚居地之間來迴行駛,除了生存環境被破壞導致的被迫遷徙,它們本不應該走到外麵的任何地方去。


    前方是冰山,沒有海洋提供食物,沒有同伴提供溫暖,離群索居者的命運幾乎是注定了的,可它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自尋死路嗎?


    因為即將到來的忍饑挨餓時光而感到壓力?


    還是說在海中捕魚時受到了什麽細菌的感染?


    帝企鵝們沉默著。


    就像看到瘋子的人類一樣,它們會為同類做出的怪異舉動感到困惑和恐慌,也會為即將發生的死亡感到沉鬱和悲傷,無論這隻企鵝出於什麽原因決定離開,結局都不會改變——聚居地裏將有一隻幼崽默默死去。


    而注定要死去的幼崽已經太多太多了。


    原本能活著從海裏上岸的帝企鵝數量就比交配季節剛結束時下海的帝企鵝數量少了一小半,迴家的路上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不斷減少。


    掉進冰洞被海豹襲擊,墜下雪坑爬不上來被同伴拋棄,哪怕是最常見的暴風雪在每次來襲時都會拋下幾具屍體。


    成年企鵝有厚厚的皮毛和脂肪層組成防寒機製,也有抱團取暖這個途徑做殺手鐧,但大群裏不是每隻企鵝都處於良好的健康狀況當中。


    疾病會使它們虛弱,舊傷也會。


    安瀾親眼看見一隻雌企鵝倒在暴風雪到來後的頭一個小時裏,事後再去看時才發現它的死因:這隻企鵝曾在海中受到過海豹的襲擊,背上有一處巨大的傷口,皮毛完全掀開,裸露的肉變成了紅褐色。


    以往她隻能在笨蛋父母外出覓食時不斷祈禱,希望它們能度過一重又一重死劫平安迴歸,現在輪到她自己走這條路,才知道能一次次迴到家人身邊的企鵝有多麽幸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求生在動物世界[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擼貓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擼貓客並收藏求生在動物世界[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