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芳長的好看,走到哪都是焦點。她是生麵孔,又跟著季老頭一起來的食堂。季老頭一個老光棍,突然領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招搖過市,機械廠的人見了肯定會好奇。


    有那八卦的,就忍不住,端著飯盒來跟幸芳和季老頭湊桌。那人穿著小皮鞋,新的藍色工作服,上衣的拉鎖沒有拉好,露出一大片鎖骨,看著有些吊兒郎當。他還梳了一個三七分的大油頭,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時髦的精神小夥。


    他是個自來熟,坐下後,不等幸芳她們說話,他就笑著打趣季老頭,說:“老季頭,你藏的夠深啊。這姑娘是誰呀?這麽漂亮,你也不說給兄弟介紹介紹,我多著急找對象,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好姑娘,你別忘了我呀。”


    說話的人叫範大彪,是廠裏的關係戶,保衛科出了名的混子。平時正事不幹,日常就是口花花,調戲廠裏的女同誌。廠裏很多人都很煩他。但他關係夠硬,是廠長的親小舅子。在他沒犯大錯的情況下,沒人能把他怎麽樣。


    這人幸芳也熟。書裏,他是幸芳的狂熱愛慕者,幸芳根本和他沒怎麽著,頂多見過他三迴,他就為了幸芳要和他媳婦鬧離婚。最後,他姐姐出馬,把他鎮壓,婚沒離成。他得了一個浪


    子迴頭的名聲,讓旁人一頓誇。


    幸芳卻被他害慘了。他不管不顧的鬧騰,讓幸芳在未來很長時間裏,都陷在流言蜚語的漩渦中,怎麽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這人對幸芳來說,就是一個瘋子。幸芳不想跟他扯上關係。幸芳不想跟他糾纏不清,就把渣男拉出來當擋箭牌。


    “同誌,請注意你的言辭。我有對象,是你們廠的金浩。你別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等過幾天我們辦喜事,會請你來喝喜酒的。你記得準備兩份禮金。”


    幸芳這落落大方,又鄭重嚴肅的態度,一下子就把二流子範大彪給鎮住了。他這人愛麵子,在女人麵前,他從來不丟麵。美女的要求,他赴滔倒火也要做到。


    幸芳這種有一說一,公事公辦的語氣,和他姐範美妞特別像,讓他不自覺的就收了輕佻的心思,不敢再造次。


    “哦,好,好。”


    一邊說,範大彪一邊下意識的拉拉鎖,等他把衣服穿好,才反應過來幸芳不是他姐。他剛剛挺直的腰板,又下意識的塌了下來。尷尬的摸了摸鼻尖,範大彪沒話找話的隨便問道:“什麽兩份禮金,禮金為啥要準備兩份?難道你們結婚,還得收兩份禮?”


    “不是,兩份禮金,是因為我們家到時候會雙喜臨門。”說著,幸芳看了季老頭一眼,季老頭立刻咧嘴大笑出聲。


    “哈哈~芳芳說的沒錯,哈哈,你小子到時候記得來喝叔和你秦嬸的喜酒!哈哈哈~”


    “咳,咳咳,咳……”季老頭和幸芳的話,驚到了範大彪,讓他直接嗆飯了。


    季老頭和秦寡婦?這怎麽可能?秦寡婦看得上季老頭,季老頭哪用等到現在?


    季老頭受不了範大彪懷疑的眼神。秦小麗是他的女神,他不接受有人質疑他跟秦小麗的關係。以前秦小麗怕影響不好,讓他低調,他忍著不跟別人說。現在他和秦小麗都要結婚啦,那他還藏著掖著幹什麽?


    巴拉巴拉,季老頭把他給金浩買自行車,上交工資給秦小麗,和秦小麗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都跟範大彪說了。


    作者有話說:


    範大彪:一個傳播八卦的工具人~


    醬杆兒:東北話裏高粱杆的意思。醬杆兒肚,用來形容這個人特瘦,肚子上都沒有一點肉。


    第9章


    ◎大喜!◎


    範大彪聽完後大受震撼,他隻覺得他們全都低估了季老頭。原來他是如此的深情(傻、逼),為秦寡婦他居然付出這麽多!範大彪自詡憐香惜玉,是個會為了美人赴湯蹈火的人,他也幹不出季老頭這樣傻的事情。


    秦寡婦不是石頭,季老頭這麽數十年如一日的對她好,她被他溫暖,老樹開花,願意改嫁,也挺正常。


    沒看人家兒媳婦都沒意見嘛,金浩都把這事告訴他媳婦,還讓他媳婦跟著季老頭了,他一個外人在這大驚小怪,想寫有的沒的,豈不是很沒見識?


    範大彪想說些什麽,盡量表現的若無其事一般,但這事實在是太稀奇了。不吐不快,不等幸芳吃完,跟著季老頭一起離開,範大彪就端著他的飯盒,跟個上竄一跳的猹一樣,找他的工友八卦去了。


    幸芳和季老頭都沒攔著他。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幸芳還暗自露出來一個滿意的笑容,然後低頭繼續慢悠悠的吃飯。


    另一邊,範大彪的工友聽完這事,也是大受震撼,忍不住要跟別人說說。就這樣,這事一傳十十傳百,沒等幸芳走出機械廠的大門,她是金浩的媳婦,秦寡婦跟季老頭好事將近的事,就已經被傳的人盡皆知啦。


    機械廠中午休息的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一點半。這會是十二點半左右,離上工還有將近一個小時,足夠大家夥跟著幸芳去金家看一場熱鬧。


    幸芳嗅到人群中蠢蠢欲動的氣息,為了給八卦傳播的時間,和給湊熱鬧的人反應的時間,幸芳吃飽喝足後,還故意去上了一個廁所。磨蹭的差不多,確定這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幸芳才繼續小媳婦似的,羞答答的跟著季老頭離開機械廠。


    季老頭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腳下生風,領著幸芳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金家去。可惜路得一步步走,他不會飛。幸芳偷偷拖他後腿,他也隻能被迫停下來,跟每一個他遇到的人寒暄。


    寒暄是很浪費時間的,就算季老頭跟每個人都隻說一句你好,遇到的人多了,耽誤的時間也不少。開始季老頭心急火燎,很不耐煩跟熟人說話,等幸芳又不著痕跡的,向大家透露了季老頭和秦小麗好事將近的事情,季老頭聽到大家不斷的恭喜他,他就飄啦。


    找到慢悠悠走路的樂趣,季老頭也不用幸芳教,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見到熟人就拉著幸芳過去說幾句。他表麵上介紹幸芳,炫耀兒媳婦,實際上他說的卻是他自己要結婚的事。


    老光棍娶妻,那絕對是值得慶賀的大好事。一個人混了半輩子,為秦小麗默默付出了半輩子,給她當了二十年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季老頭聽到別人恭喜他苦盡甘來,那絕對是很激動的。


    終於要熬出頭,走到陽光下啦,季老頭簡直要喜極而泣,恨不得敲鑼打鼓,把他的婚事昭告天下!


    以前是他想錯了。以為他和秦小麗的事,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們自己知道彼此的心意和付出就行。可他們又不是偷情,大大方方的把他們的事兒告訴左鄰右舍,接受她們真摯的祝福,那不比偷偷摸摸好?


    為了多聽一句恭喜,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和秦小麗要結婚啦,季老頭越走越慢。幸芳很滿意這樣的結果。秦小麗花了人家季老頭那麽多錢,就該賠給他一個媳婦嘛。


    看著身後看熱鬧的隊伍越來越壯大,幸芳心裏偷偷的樂了。哇哦哦,幸芳真的好期待一會兒秦小麗看到她們時的反應呀。


    季老頭和幸芳走的慢,看熱鬧的錢小燕跑的卻很快。沒等幸芳她們到金家。腿快的錢小燕就去金家給金家母子送祝福啦。


    “大喜,大喜!老秦恭喜恭喜你啊!哈哈,怪不得你家枝頭的喜鵲喳喳叫,原來你家今天雙喜臨門。哈哈~真好,真好。”


    秦小麗被老冤家的一頓恭喜給說懵了。“什麽喜?老錢你說什麽呢?我這都病的起不來了,我家還能有什麽喜?你又跟小誠吵架了吧?要說我,小誠是宋大哥的長子,你一個後媽跟他鬧就是不占理。你還是大度些吧,真把小誠逼急了,讓他去找宋家的族叔,也是你沒理。”


    秦小麗的聲音溫溫柔柔,好像不帶一絲的惡意。但她的話,卻像刀一樣,戳在錢小燕心上。


    歲月是優待秦小麗的。今年五十歲的她,臉上的皺紋並不多,她的皮膚看起來依舊緊致有光澤。她和時下要麽瘦巴巴、要麽虛胖浮腫的人都不同,她屬於是那種恰到好處的圓潤。她的臉盤子很富態,很符合時下的審美。如果不知道她的經曆和她的家境的人,單看她的外貌,會誤會她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太太。並說一句,她真是一個有福之人。


    錢小燕最討厭秦小麗這張臉。看著人畜無害,卻一肚子的壞水。要不是一會兒有樂子看,錢小燕絕不允許秦小麗這麽損她。


    秦小麗不耐煩的看著錢小燕,眼底是濃濃地不高興。挑著錢小燕的痛處,刺了她幾句,秦小麗心裏仍舊不痛快。


    錢小燕到她家來笑她,簡直是挑釁!秦小麗能高興才怪。


    要說,秦小麗和錢小燕也是老對頭啦。以秦小麗的情商,十個人,她可以和九個人成為好朋友,偏偏錢小燕是那個十分之一。


    兩個人的孽緣挺深的,她們是同時嫁進機械廠的小媳婦。同為電工的媳婦,又是鄰居,她們免不了要被大雜院裏的三姑六婆,拿出來比來比去。她們兩個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主,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她們的梁子,就在一次次的比較中,越結越深。她們的關係很不好,夾槍帶棒的互損,互揭傷疤是她們的常態。不止她倆關係不好,她們的孩子關係也很差。


    這麽多年,她們已經習慣了處處較勁,比容貌,比幹活,比老公,比孩子,各種比,隻為了能壓對方一頭。


    開始錢小燕略輸一籌,因為她嫁的宋少輝是二婚,並和前妻有一個叫宋文城的大兒子。直到金小龍觸電身亡,秦小麗成了寡婦,錢小燕才揚眉吐氣,贏過了秦小麗。但秦小麗慣會恃弱淩強,錢小燕對上秦小麗還是吃虧的時候多。


    整個大雜院的人都知道她們關係很不好,錢小燕大中午不睡覺,跑金家來賀喜秦小麗,一看就是幸災樂禍,不安好心。既然秦小麗知道錢小燕是來故意惡心她的,那她又怎麽會給她好臉色?


    如果是平時,秦小麗這麽給錢小燕甩臉子,揭她老底,戳她傷疤,錢小燕早怒了。可今天她實在是太高興了,秦小麗說話再難聽,錢小燕也能笑出聲來。


    “嘿嘿,都是老鄰居啦,你跟我還有啥不好意思的,嘿嘿~真是沒想到,老秦你命這麽好,沒了老金,還有老季對你一往情深。我跟你可比不了,我這輩子就隻有我家老宋。哎呦喂,這說的我還怪不好意思的,哈哈,還是老秦你厲害!哈哈~我不如你,哈哈~”陰陽怪氣的說完,錢小燕就捂著肚子,在金家的客廳裏放聲大笑。


    那爽快笑聲,一聽就知道她特別的愉悅。


    秦小麗被她笑得心裏越發心煩。金浩的事情還沒解決,又冒出來一個添亂的錢小燕。要不是暴起打人,不符合她一貫的柔弱形象,秦小麗都想拿著大掃把,把錢小燕從她家趕出去。


    可不行。錢小燕是那種,秦小麗越生氣她越高興的人。在秦小麗眼裏,錢小燕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傻子。這麽多年,連一個宋文誠都收拾不了,她就幹不了大事。但亂拳打死老師傅,秦小麗吃過錢小燕不按常理出牌的虧,在不知道她目的的情況下,秦小麗隻能盡量忍著她。


    秦小麗絞盡腦汁,想不著痕跡的把錢小燕趕走。可還沒等秦小麗想好說辭,得瑟了一路的季老頭,終於走到了金家。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羞答答的幸芳,和一大群看熱鬧的。


    作者有話說:


    男主在別人的嘴裏小小出場一下~


    第10章


    ◎窩囊廢指望不上◎


    秦小麗打開屋門,就看到唿啦啦一堆人站在她家門口。那一刻,她忍不住眼皮一跳,心髒驟然縮緊,唿吸都困難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預感。如果不是有這麽多人看著,她都想立刻關門,假裝她不在家!


    “恭喜,恭喜。小秦你終於苦盡甘來啦。”


    “恭喜,恭喜,老秦你別瞞著啦,我們都會祝福你的。”


    “是呀,秦嬸你好福氣,恭喜啊。”


    “恭喜~”


    ……


    不等秦小麗搞清楚狀況,熱情的人們就用一句句恭喜把她給淹沒了。紅光滿麵的季老頭,被人群推到了最前邊。距離近的,他灼熱的唿吸都能噴到秦小麗的臉上。


    眼看橘子皮一樣的季老頭,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抱她,秦小麗當場受不了的臉色大變。嗅到季老頭身上那股油膩的臭汗味,還有他唿吸時淡淡的口臭味,秦小麗實在被惡心的鎮定不了了。她特別惶恐的後退了一大步。表情是明晃晃的厭惡。


    嘔……秦小麗被季老頭給熏吐了。


    嘔……嘔……


    季老頭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退去。他的臉色由紅轉紫再轉黑轉青,像是調色板一樣,五顏六色的。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嫌棄他的秦小麗,羞憤惱怒的差點奪門而逃。


    季老頭剛剛離秦小麗實在是太近了,近到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秦小麗,這讓他很無措。


    秦小麗這一吐,讓飄飄然的季老頭,瞬間清醒。他突然有了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此時他既後悔,又控製不住好奇心,想知道真相。


    跟來看熱鬧的人,也沒想到秦小麗是這麽一個反應。雖然她們也覺得季老頭長的磕攙,還不愛幹淨,配不上漂亮利索的秦小麗。但秦小麗都跟季老頭處了二十年,她還這樣對季老頭,是不是有點太過了?要是她不喜歡季老頭,那她早幹嘛不說?她不想嫁給季老頭,又為什麽要花人家那麽多錢?


    秦小麗不是出了名的好女人嘛?這事和她的名聲不匹配啊……


    搞不懂秦小麗是幾個意思,眾人忍不住胡思亂想,下意識的全都閉嘴了。


    這一刻,嘈雜的金家,安靜的落針可聞。整個屋子裏隻剩下秦小麗幹嘔的聲音,和季老頭粗喘如牛的唿吸聲。


    兩個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出幽默的情景劇,讓金家的氣氛越發的詭異。


    正僵持著,幸芳弱弱的開口了。


    “嬸,金浩呢?”


    幸芳的聲音不大,她故意壓低的聲線,聽著像是被嚇哭了似的,柔柔的,弱弱的。很脆弱。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可惜離她最近的兩個人,一個在惡心反胃,一個在呆若木雞,全都沒聽見。


    但他們聽不見,離的遠的金浩卻聽見啦。


    “小芳,是你嗎?我在這呢!是你嗎?媽,你快把門打開!小芳來了!我媳婦來了!你快放我出來!”


    金浩激動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了出來,伴隨著他的說話聲,還有他邦邦邦拍門的聲音。從那急切的拍門聲裏,眾人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惱火和興奮。


    順著聲音望過去,眾人發現金浩的房門上掛著一把大大的鎖頭。顯然,金浩是被秦小麗給鎖在屋裏了。


    這一發現,讓看熱鬧的人更加的摸不著頭腦。不是說金浩和幸芳兩情相悅,馬上要結婚了嗎?怎麽幸芳頭一迴來金家,秦小麗卻不讓金浩和幸芳見麵?


    這很不對勁啊。


    “嬸?你…什麽意思?”


    幸芳用顫抖哽咽的聲音,問出了大家都好奇的問題。


    “還能什麽意思?她看不上你,要棒打鴛鴦唄。嘖嘖,你這丫頭,肯定是像季老頭一樣,被金浩給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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