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刀想到,自己那些蹩腳的易容術,貼貼胡須,染個頭發,隻是些不入門的技術,騙騙外人還行,若是有熟識之人,但從身型、走路和說法方式,就很容易識破他,於是問,“能不能教教我?”


    許仵作道:“就算你有悟性天賦,沒個十年八年,也難窺門徑。”


    範小刀隻得作罷。


    許仵作道,“麵具生根,隻是最簡單的模仿,若真想以假亂真,除了容貌之外,還要模仿對方說話、走路的方式、通過喉嚨和聲帶控製發聲的方式,甚至還要模仿對方的思維模式,並不是一簡單的事,據我所知,曾經有人一輩子都在模仿另一人。”


    咳咳!


    諸葛賢餘幹咳兩聲。


    老許道,“扯遠了,你們聊,我先撤了,明天中午,去找我拿麵具,到時我再跟你麵授機宜。”


    範小刀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道:“老許也是個妙人啊!”


    諸葛賢餘歎息一聲,道:“老許當年也是禁軍之一,深受陛下器重,可是他就有個毛病,愛貪杯,有一次醉酒誤事,丟了官職,前來投奔於我,我念及舊情,才收留了他,這些年了,老`毛病依舊不改。”


    許仵作喜歡喝酒,這個習慣範小刀也知道。


    當初解剖孫夢舞時,許仵作先是飲酒無數,這才動手,饒是如此,也讓他歎為觀止。不過,許仵作是諸葛賢餘收留的,這個範小刀倒是頭一次知道,難怪諸葛賢餘才迴來,就對六扇門七大提司的情況了如指掌,原來有個內應在裏麵啊。


    諸葛賢餘從懷中取出一本密奏,道:“登聞司這段對三名刺客的記錄,都寫在上麵,你們兩個好好讀一讀,明晚前去鬼樓,看看有沒有什麽收獲。”


    “三個人去兩個?”


    諸葛賢餘道:“兩個夠了。還有,這段時間,他們一直住在樓蘭居二樓破虜包間,包了一整月,我們的人一直都在監視,怕他們迴來引起懷疑,並沒有采取行動,你們抽空去一趟,看有沒有有用的線索。”


    “我們的人?”


    諸葛賢餘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六扇門失火,在這個節骨眼,並不是好消息。


    但是事實是事實,關鍵看如何去描述。同樣的四個字,屢戰屢敗和屢敗屢戰,表達了完全不同的兩個意思,這正是中華文明最偉大的漢子的勃大莖深之處,與之唿應的則是樸素語言表達的智慧結晶。


    在部署完畢之後,諸葛賢餘帶著奏折,親自去了一趟刑部,匯報了今日發生的事。大意是,在舉國歡慶喜迎吾皇六十華誕之際,六扇門作為國家安全機關,居安思危,積極開展防盜搶、防火災應急演練,本次演練由總捕頭諸葛賢餘帶領,模擬了提牢司發生暴`亂以及火災情況下的各種應對措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為確保華誕期間京城穩定,做好一切應對。


    很快的,這封奏折便刑部到了內閣,當到了司禮監趙銓手中時,他笑了笑,這個諸葛賢餘,還是一如既往的和稀泥,當年如此,現在也是如此,不過,陛下留著他,自然有他的用意,聖心不可揣摩,朱筆一圈,表示知道了,便退迴給了內閣。


    陛下修行要緊,長生才是頭等大事,這等雞毛蒜皮,又何須麻煩他老人家。


    不過,當晚,東廠關於此事經過的一封密奏,也遞到了龍書案頭,皇帝陛下看著密奏,臉色陰沉,他望了在不遠處伺候的趙銓,問,“六扇門失火一事,你可曾收到內閣的奏章?”


    趙銓一聽失火,頓時意識到了不妙,不過他伴君多年,能屹立不倒,腦子倒也靈活,於是迴複,“諸葛賢餘做了一場應急演練,下午時見陛下正在修行,沒有打擾,正要跟陛下迴稟呢。”


    皇帝問,“應急演練?死人沒有?”


    “奏折上沒寫死人一事。”


    皇帝將密奏砸在了趙銓臉上,“你自己看!”


    趙銓撿起密奏,一字一句讀了,頓時嚇得臉色難堪,皇帝道,“趙銓,你是越活越糊塗了,這麽點小事,還不如陸天碩一個後生辦得熟絡,你這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位,我看也不要做了!”


    趙銓噗通跪倒在地,“奴才知錯,還請陛下責罰。”


    趙銓每日代陛下朱批,文書案牘,奏折少則百餘份,多則五六百份,除了批閱,就是伺候陛下,以前年輕時,還能頂得住,現在年事已高,精力也不如以前,誰曾想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裏麵竟有那麽多道道?不過,這種時候,任何的辯解,都隻能看做是狡辯,不如老實認罪,得個從輕發落。


    皇帝見他如此惶恐,想到他每日伺候左右,還要批閱一堆奏折,跟了自己幾十年,也算是勞苦功高了,他擺了擺手,“也罷,你若忙不過來,便讓太平過來幫一陣子吧。”


    ……


    製作麵具還要一段時間,調查太平道觀也不能進行,當天下午,他們來到工部,名義上是借閱當年修建六扇門時備案的圖紙,該有的手續,自然都帶全。


    工部下設營繕、虞衡、都水、屯田四個清吏司,像京城中所有宮室官衙的營造修建等,都由營繕司管理,其中卷宗科的從六品主簿杜德端,是趙行的發小,兩人說明來意之後,他這個發小倒也很痛快,徑直帶著二人前往存放圖紙庫房。


    一路上,杜德端與趙行也是聊得火熱,他是個官二代,沒有參加科舉,靠父親的庇蔭得了個從六品主簿的官職,職級雖低,但是卻有一顆八卦的心,對京城中的一些時事十分熱衷。


    杜德端頭一次見範小刀,趁範小刀落在後麵,偷偷詢問這位是不是傳說宮裏的那位的私生子,話音雖低,但依舊一字不差的落入範小刀耳中,趙行沒法迴答,範小刀卻道,“杜兄真是消息靈通啊。”


    杜德端嘿嘿一笑,“失禮了,在下仕途無望,也就聽個閑情八卦,與人飲酒時當做吹噓的談資罷了。”


    範小刀沒料到他如此光棍,也隻是笑了笑。


    杜德端見他並不生氣,於是又道,“範公子好雅量,左右晚上沒事情,趙行與我又是多日未見,不如晚上我喊幾個兒時舊友,一起坐坐,暢敘別離之情,你莫要推脫!”


    本來,借閱六扇門圖紙是假,調查圖紙的借閱記錄為真,趙行正考慮怎麽跟他說,見狀於是道,“那得先辦完正事兒。”


    三人來到庫房,杜德端安排了片刻,便有小吏前去調取圖紙,趙行趁機道,“杜兄,不瞞你說,其實,我們這次借閱是假,調查是真,我們想查一下,這兩年來,六扇門的圖紙,可曾外借過?”


    杜德端沉吟道:“這個……”


    這種借閱記錄,並不能對外公開,想要調取,得走相關的審批程序,趙行的這個要求,讓他有些為難。


    趙行道:“此事至關重要,關係到我們在查的一個案子。”


    這時,小吏拿來了六扇門的圖紙,包括三十年前和三年前重修的兩個版本,杜德端取來一本借閱記錄,放在桌子上,對小吏道,“小田,這幾日庫房可要盯緊點,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你帶我去轉一轉。”


    說罷,拉著那小吏離開。


    趙行心領神會,取過記錄,翻閱起來。


    這些借閱記錄,都帶著審批程序,六扇門這種冷門衙門,許久也沒有查到,在翻到最後時,趙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丁一。”再看落款,是今年三月初七,那時的他,早已離開六扇門,投靠了太平公主。


    又翻了幾頁,他們發現,丁一不但借了六扇門的圖紙,還有順天府大牢、兵馬司私牢的圖紙,也都借了一遍。


    範小刀道,“丁一?”


    看來,北周刺客通過大牢金蟬脫殼,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難道北周刺客與太平公主有勾結?太平公主乃是皇室宗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麽做,與她有什麽好處?


    趙行把手指在了借閱簽批之處,又看到了一個人的名字,慕容鐵錘。


    慕容鐵錘如今是錦衣衛副指揮使,丁一是太平公主的門客,兩人八竿子打不著,可是丁一調取這些圖紙,走得卻是錦衣衛的審批程序,這讓人有些費解。


    事情變得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第406章 聽水閣的紈絝們


    “丁一是錦衣衛的人?”


    看到慕容鐵錘的簽名,範小刀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極有可能。”趙行分析道,“錦衣衛向來喜歡從市井之中發展人員,安插在各部衙,像他這種有心機、又有能力的人,正是錦衣衛的招募對象。甚至,丁一在加入六扇門之前,已經加入了錦衣衛。”


    如果說丁一去太平公主府,也是錦衣衛的安排的話,隻能說薛應雄這個老狐狸,這一招暗棋下的絕妙。


    薑還是老的辣啊!


    範小刀忽然聯想到在江南鎮的那一場暗殺。


    當時丁一說並不是太平公主的安排,如此想來,那麽可能是錦衣衛的安排?如果沒有軍方背景,很難調動紅衣大炮這種大殺器,太平公主手眼通天,也僅限於在朝堂之中折騰,軍權這一塊始終牢牢抓在皇帝的手中。


    如果是錦衣衛,那麽事情就顯得合理了。


    想到這一點,又想到薛應雄那一副和藹可親的神態,範小刀覺得脊背發涼。


    為何要殺範小刀?


    不想讓他迴京城,因為他的身份,極有可能對太子殿下造成威脅,就像當初,太平公主在入京途中截殺朱延一樣。皇室宗親,來到京城,對於已是渾水一片的京城來說,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因素,那麽,隻有將這種因素扼殺在搖籃之中。


    亦或是,薛應雄與範小刀有著某種恩怨?


    比如說,當年害死娘親的兇手之中,是否也有錦衣衛的影子?


    隻可惜,義父宋金剛並不在,否則可以問清楚,此人與他到底有什麽關係。


    趙行察覺到他臉色不對,“怎麽了?”


    “沒事。”範小刀搖了搖頭,將這些懷疑藏於腦中,在形勢不明朗之前,這種懷疑,也隻能是想想,他如今勢單力薄,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當務之急,是要查出北周刺客在京城中的接線人,到底是誰。


    約莫一炷香功夫,杜德端迴來。


    趙行、範小刀早已將調取記錄放迴了原處,他道,“既然來了,也就別走了,咱們直接去簋街,嚐一嚐三品居的海鮮!”


    趙行說時間太早,還沒下值。


    杜德端笑道,“我又不用爭分奪秒的表現,陛下壽誕跟我八竿子打不著,現在又沒人管我,人生在世、吃喝玩樂,你們兩個也莫要太認真了,該工作時工作,該放鬆時放鬆,哈!”


    三人來到簋街,沒有停留,直接轉入一條小胡同。


    胡同盡頭,有個掛著燈籠的小院,沒有高門庭第,也不能進八抬大轎,門口掛著塊牌匾,寫著“三品居”三字,門柱上一副對聯,“浪子遊俠解劍進,王公貴族下馬來”。


    趙行望著對聯,道:“好大的口氣!”


    杜德端道,“這裏主人,也是個秒人兒!”


    杜德端顯然是這裏的常客,門童看到他,笑吟吟迎上來,杜德端隨手一塊碎銀子扔了過去,那門童笑得更燦爛了,“爺,給您留好房間了。”


    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個三品居別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台軒榭,應有盡有,一處小湖,裏麵錦鯉戲水,時而躍出水麵,煞是壯觀。


    趙行道:“我在京中這麽多年,怎不知有這個地方?”


    杜德端道:“趙兄與我等不同,京城的權貴子弟,哪個不是鮮衣怒馬,一擲千金,有幾個像你一般,自幼少林學藝,成年入公門當差,放著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非要累得跟土狗一般。”


    這點趙行無法反駁。


    他雖是尚書之子,但卻與京城三司六部,一品王公的公子哥們融不到一起去,對於京圈的紈絝子弟,也是陌生的很。來到一處小院,上書聽水閣,裏麵的布置,頗有江南園林的幾分韻味,這種布局在北方十分難得。


    “這三品居有三絕!”杜德端滔滔不絕,講個不停,“海鮮一品,美酒一品,還有美女一品!所以稱之為三品居。”


    範小刀問,“吃個飯嘛,怎麽還這麽多講究。”


    杜德端解釋道:“公子圈兒嘛,尋常百花樓、飄香院這種地方,人多眼雜,皆是下品,所以才有人弄了這麽個院子,尋常的布衣,就算有錢,也休想混進來,可以說是擴大交際圈的好地方。”


    “那價格不便宜吧?”


    杜德端道,“還行吧,咱們幾個,五百兩銀子,夠了。”


    一頓飯五百兩?


    這得多大的挑費,對範小刀、趙行來說,他們的俸祿,不吃不喝,要五年才能吃得上一頓飯,而對於一個從五品的杜德端來說,隻是他們生活的日常,“據我所知,從五品俸祿一年不過二百兩,哪裏來這麽多錢?”


    杜德端滿不在乎道,“老子的錢貪多了,做兒子的總得變著法消費出去吧,隻有花出去的錢,才叫錢!”


    這家夥倒挺敢說的。


    杜德端的老子,是戶部尚書杜瑞,掌管天下財權,妥妥的當權大臣。


    眾人落座,有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專門伺候泡茶,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外麵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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