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師門和睦,手足情深,彼此之間從無齟齬或矛盾。


    安羽濃興奮的不行!


    而今,長久在外遊曆的二師兄和三師兄也迴來了,等她哥哥迴來,他們便該好好聚聚才是!


    “啊!說起來,咱們幾個也有三年不曾聚在一處了,這次當真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安羽濃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又極其喜歡熱鬧,此時興致頗高,便想辦一場家宴熱鬧熱鬧。


    隻是......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遲疑著從卓清潭的雙膝上抬起頭來,有幾分猶豫的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道:


    “......師姐,師父如今正在宮中,他老人家想過來喜歡安靜,最討厭吵鬧喧囂了。咱們清越峰上也素來人煙稀少,清靜慣了。若我著人布置家宴小聚,師父會不會不悅動怒呀?”


    卓清潭笑了笑:“不會。我們隻是同門小聚,不過幾人湊趣而已,你把宮主想的太過嚴苛了些。”


    自打知道了“楌桪宮主”的真身,卓清潭在人前,便開始改稱聖神帝尊為“宮主”了。


    不過,端虛宮中的弟子們大多數也是這般稱唿“楌桪宮主”的,因此這般稱唿並不突兀,就連安羽濃一時半刻也不曾發覺有什麽不對。


    安羽濃小聲嘟嘴道:“才不是我將師父想的嚴苛,是師父他本來就十分嚴肅嘛。除了麵對師姐之外,我還沒怎麽見師父笑過呢。”


    卓清潭好笑的看著她搖了搖頭。


    這丫頭素來無法無天,也就是在聖神帝尊的凡身麵前,才會規矩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半點不敢造次的。


    謝予辭聽聞後卻笑了。


    他“嘖”了一聲,道:“你師父他素來都是這副不討喜的樣子,你理他作甚?想做什麽便去做好了。”


    安羽濃當即“嘶”了一聲。


    她先是十足震驚的看了看他,然後下意識四下看看周圍,見四周並無“楌桪宮主”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


    她皺著眉,半是無語半是佩服的道:“你這紈絝!膽子當真是好生的大!若是叫我師父聽到了,必然將你痛打一頓,再趕出去!”


    謝予辭“嗬”了一聲,他輕輕抬起雲袖,動作灑脫不羈,器宇翩然的斟了一杯清茶遞與卓清潭,然後似笑非笑的道:


    “放心吧,他雖然為人十分不討喜,但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責罵你的,他又不是閑的。你且放寬心,這些零碎瑣事,他沒那個耐心去理會。”


    聖神帝尊自己的上神本體如今還在九重天上閉著生死大關,修複自己神體的損傷,沒有那麽多閑心關注凡間這幾個所謂小徒弟的動向。


    “楌桪宮主”哪裏是時常失蹤遊曆人間?分明是這縷元神經常要迴歸本體,探視自己本體的情況,所以借此理由消失了罷了。


    安羽濃卻皺眉道:“你這個無禮的凡人,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不要仗著我師姐為人寬和性情好,便什麽胡話都敢亂說。


    若是你牽連我師姐被師父責備,我可不會與你輕易幹休的。師父若是將你打出去,本姑娘可也是不會管的。”


    謝予辭聞言挑了挑眉,然後“哈哈”大笑了幾聲。


    這小姑娘......雖然說出的話不好聽,但他看得出來,她心地極好,居然擔心她的師父生氣,而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凡人”會吃不消。


    謝予辭輕輕搖著頭看向卓清潭,笑道:“安家這對兄妹,倒是有意思得很。”


    先前他便覺得他們兄妹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方才他才突然想到,他們與當年尚且還是九重天上西極濯祗仙宮中一個小小仙娥的嘉榮何其相像。


    由此可見,卓清潭待他們真的極好。


    因此才會將他們教導成如今這般模樣,盡管出身顯赫,但依舊天真爛漫、為人淳厚、心無雜塵。


    昔年仙界諸仙便都以能在往聖帝君座前聽訓受教為榮,而今看來,哪怕她轉世為凡人,依舊受人喜歡。


    安羽濃聞言不禁對著謝予辭翻了個白眼,她覷著他,不甚信任的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有意思得很’?我怎麽聽著這不像是什麽好話呢?”


    謝予辭聳了聳肩,眼底閃過一絲揶揄。


    “謝某句句都是誇讚,安姑娘可不要冤枉人啊。”


    安羽濃白了他一眼,神神氣氣的抬起下巴,故作矜持道:“還算你這凡夫俗子有那麽幾分眼光吧!”


    謝予辭不知怎的,忽然被她此時的神情觸動,想起了年幼時的晚青。


    亦想起了當年仙山岱輿上養在卓清潭跟前的那些四處奔跑,自由散漫的眾多仙獸,和無憂無慮、爛漫生長的仙草仙株。


    他靜了一瞬,忽而輕輕笑了笑,出神的喟歎道:“被你養大的孩子,真是令人豔羨。”


    卓清潭含笑偏過頭看著安羽濃,眉眼間一派和煦溫柔,她目光溫存柔軟,緩緩道:“他們自然都是極好的孩子。”


    然後,她忽而輕輕補充道:“你也是。”


    “我?”


    謝予辭錯愕的轉頭看著她,然後搖了搖頭,自嘲般的笑了。


    “我可不是孩子,我也......從來沒有做孩子的資本。”


    ......孩子嗎?


    從他剛剛開了神識,擁有自己的意識那一日起,他便知道,自己是被萬物所不喜和厭惡的。


    生來兇煞之人,憑什麽如同孩子般無憂無愁?


    他剛剛學會運用微末的神力時,便已與荒山中的兇獸們爭奪領土和食物了。


    忽然,一隻幹燥而微涼的掌心附在了他的手背上,那纖長清瘦的手掌食指上海帶著一枚古樸的指環。


    謝予辭怔怔抬頭看向卓清潭。


    她的眉眼人如其名,如同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


    “予辭,你不是孩子,你也從來不曾做過‘孩子’。但你卻是這世間,極好、極好的人。”


    第197章 她從不後悔,他從不食言


    當日下午,安羅浮收到訊息便立刻趕迴了雲州。


    他一路禦劍而歸,風塵仆仆,平日裏貴家公子一般幹淨清爽的模樣此時也早已蕩然無存。


    他的發梢上甚至還沾染著一些沿途的塵土和海鹽,這幅尊容看起來著實狼狽了一些。


    安羅浮方一迴到雲州,直接便禦劍迴了清越峰紫薇殿,他甚至顧不得先去拜見師父“楌桪宮主”,便先一步來到卓清潭的院舍,確定她是否安好。


    當看到耳聰目明、恢複如常,隻是靈脈尚未痊愈還有一些虛弱疲態的卓清潭時,安羅浮不禁輕輕舒了口氣。


    他就知道,他的師姐一生樂善好施、除暴安民,必定福大命大,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卓清潭含笑看著他,輕聲道:“這些日子,你也瞧著清減了,辛苦了。”


    安羅浮憨憨一笑,搖了搖頭,道:“不辛苦,是羅浮沒用,幫不上什麽忙。迴來的路上我在崇阿山的山腳下,見到在城中安置的靈蓉姑娘。也聽聞了謝仙君找到了爻華,這可太好了。”


    雖然他早已知道謝予辭並非什麽“仙君”,但是他已經叫慣了,一時之間忘記改口,依舊這樣稱唿他。


    他找到了爻華?


    卓清潭聞言微微一怔,轉過頭看向絲毫不曾對她提及過此事的謝予辭。


    謝予辭卻挑了挑眉,淡淡道:“安公子誤會了,你的‘師父’可是有大本事的人,是他治好了清潭,在下的爻華並沒有幫上什麽忙。”


    “什麽?”


    安羅浮聽聞後十分詫異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卓清潭,問道:“師姐?師父也尋到了爻華?他是如何尋到爻華的?”


    怎麽他在東海奔波數日,居然一次都不曾見過他師父?


    卓清潭卻定定看著謝予辭,蹙眉問道:“你......尋到了蓬萊嗎?怎麽先前不曾聽聞你提及。”


    謝予辭笑了笑:“你既已用不上此物,說與不說,又有何妨。”


    卓清潭靜默的看了他一瞬,忽而輕聲道:“予辭,你究竟......為我做了多少我不曾知道的事?”


    謝予辭卻痞氣十足的眨了眨眼。


    “哪有?你想多了,我這人從不吃虧,做了好事是一定要留名的。我之所以懶得說,不過是不想你有什麽不必要的負擔罷了。


    謝某行事,具因一句‘我甘願’,既是自己甘願之事,那麽必然甘之如飴。別人知道與否,我自顧自在快樂,又何須介懷?”


    卓清潭默默看了他一瞬,然後道:“可是,我想知道。”


    也許你並不在意,但我卻很想知道。


    安羅浮輕歎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謝仙君是有大智之人。不慕虛華,但行己事。”


    安羽濃卻被他們之間的對話搞糊塗了。


    她皺著眉頭十分不解的打斷他們:“什麽爻華?什麽仙君啊?哥哥,你是在說這個姓謝的小紈絝嗎?


    治好師姐是師父的功勞,跟他有什麽幹係呀,他隻是一個凡人而已,你可別被他騙了。”


    安羅浮聞了妹妹這話,不禁怔了怔。


    ......凡人?


    他看了看卓清潭,又看了看謝予辭,見他們二人具是一副含笑不語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的傻妹妹什麽也不知道。


    他好笑的搖了搖頭,道:“羽濃,不得無禮,謝公子是吾輩仙門前輩,修為遠在你我之上。他隻是素來謙和低調,不願在人前彰顯神通罷了。”


    ......謙和低調?


    這四個字,即便是謝予辭自己聽到都不禁牙根發酸,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這輩子除了做“鈞別”的那幾百年,與這幾個字還算有些關聯外,還從來不知道“低調”和“謙虛”該怎麽書寫。


    卓清潭看見他這幅難得不好意思的模樣,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隻有安羽濃以為自己的兄長是一路趕路迴來,太過疲勞而失了心瘋,她愕然道:


    “哥哥,你真是被這人忽悠傻了不成?他算是什麽前輩啊,還‘仙君’呢?我瞧著他就不像正經人家的兒郎。”


    謝予辭當即“嘖”了一聲,他抬起一指隔空指了指她,然後斜著眼睛看著卓清潭,嘖嘖有聲道:


    “這姑娘可惜了,小小年紀,眼神不濟,沒什麽前途了。”


    “——喂!你這廝?說誰眼神不濟沒有前途呢?本姑娘前途遠大著呢!”


    “羽濃......不可失禮!”


    “哥哥?你居然幫著外人說話,不幫自己的親妹妹?”


    卓清潭輕笑出聲,並不理會他們這些嘴上“官司”。


    她含笑瞥了他們一眼,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然後對安羅浮淺笑道:“羅浮,你先去休息一會,羽濃晚上安排了家宴,屆時再好好聚上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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