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對視坐在那始終動也未動的男人為自己加油, 那張英俊的臉終於有一秒和東北金漸層的形象分離——


    現在他眉眼彎彎, 笑得像大尾巴狐狸。


    讓她不要輸給夜朗時,那個看熱鬧的語氣擋都擋不住。


    苟安一瞬間理智迴爐, 開始隱約後悔出這個風頭, 有些遲疑地問:“所以, 你會擊劍嗎?”


    賀津行“哦”了聲:“會一點點吧。”


    他對於桌球, 對於摩托車,也都是“會一點點”,話說到這,苟安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大冤種,收了劍,麵無表情:“那你自己上,反正他挑戰的是你。”


    麵對她的突然反悔,賀津行臉上的表情都沒變:“不行,我不舒服。”


    苟安:“?”


    苟安:“你哪不舒服?”


    賀津行:“昨晚一夜沒睡,今早又很早起來開會,我現在腿軟。”


    他說著大概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得懂的話,於是在周圍的人淡定的目光中,隻有苟安的臉由白轉紅再轉青,陰森森地警告似的瞪了笑吟吟的男人一眼,這才算了。


    執劍走到一邊。


    她沉默地開始繼續盤發。


    並且感覺到坐在位置上的男人雙手放在膝蓋上,這會兒正十二萬分乖巧地歪著腦袋,看著自己。


    證據就是她覺得自己的側臉和手背都快被他的目光點燃了。


    ……


    賀津行確實在看苟安。


    並且看的很認真。


    她可能並不是江城名媛裏豔壓群芳的那個,但是此時此刻當她嘴裏叼著一根黑色的皮筋,抬手盤起長發時,那不自覺挺直的背脊、緊繃的側臉、如弓的身形以及雪白的長頸,都讓人挪不開眼。


    ……擊劍服款式已經足夠保守了。


    賀津行真的覺得自己現在像個流氓。


    且目光直白到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


    “好了,賀先生,能不能注意一點形象。”江已在旁邊陰陽怪氣,“哪怕你不這樣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盯著苟大小姐,她也還是你的未婚妻。”


    賀津行在提醒下,目光閃爍。


    定了定神,輕描淡寫地最後掃了眼。


    然後不小心注意到她咬著皮筋的唇瓣,一隻手壓著整理好的頭發,在另一隻手去拿嘴裏叼著的皮筋時,她與唇瓣同樣淡色的舌尖,毫無意識地將那根黑色往外頂了頂。


    “……”


    賀津行徹底挪開了視線。


    並且變換了一個坐姿。


    午餐後他才迴房間換了休閑裝,這會兒不動聲色地脫下衛衣外套,隻穿著一件短袖t恤,隨意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旁邊,江已用手肘懟了下身邊他的腰:“被保護起來的感覺怎麽樣?”


    賀津行點點頭,一臉嚴肅:“還可以。”


    他往後靠了靠,“可惜你這輩子很難體驗到。”


    “哦喲喲喲,你又知道。”


    “因為苟安隻有一個,”賀津行才無所謂自己說的話似不似討人嫌,“已經是我的了。”


    江已牙酸倒到幹脆閉上嘴,在兩人交談聲中,苟安和夜朗一前一後爬上了擊劍的台上。


    擊劍競技起源古老,最開始盛行於古代埃及、中國、阿拉伯等國家,然後在近代於歐洲發揚光大,並且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貼上了貴族們喜歡的運動標簽……


    這就注定了這項競技不如摩托車那樣簡單粗暴和燃燒腎上腺素,和桌球純純的就是無聊又不相同,擊劍光是比賽開始前那些繁雜的禮儀動作,就足夠讓賀津行這種骨子裏不服管教的人不耐煩——


    此時,隻見台上兩人同時持劍,麵對麵而立。


    苟安握好劍的一瞬間,在她對麵高她許多的人也兩指扣劍,穩穩握牢手中劍。


    ——雙方同時抬劍指向對方的一瞬間。


    賀津行挑眉。


    ——劍尖隻是指向對方大約停頓三秒,隨後劍尖豎起,於自己的麵部中央。


    賀津行的目光停留在苟安的手臂高度,大概劍把底部正好齊平心髒的高度,再看夜朗,高度完全一致。


    ——劍尖下落,再次指向對手,然後劍下落,斜45°角於身側。


    台上兩人動作整齊劃一,昂首挺胸,無論是下顎微微揚起的弧度,還是劍指地時的角度,基本完全一致。


    “啊,我是不會擊劍,但是這個動作那麽像是正常的嗎,連角度都一樣了。”


    江已一邊問,一邊轉過頭看身邊的賀津行。


    後者收起了臉上上一秒放鬆的微笑,目光閃爍,坐直了些,麵無表情地盯著台上。


    “……”


    江已沉默了下,瞬間已經得到了答案。


    ……


    前腳勾,後腳和前腳同時落地,手中花劍刺出,在空中碰撞的一瞬間,無關亂七八糟的外因,強烈的勝負欲已經被勾起。


    從某種角度來說,苟安算是夜朗的師父。


    那隻握著更輕巧尺寸花劍的手曾經手把手教過他如何握劍,如何踏出標準的基礎步伐,她大公無私,連那些自己摸爬滾打總結出來的小技巧也傾囊相授教給他。


    如因為是業餘的,規則沒有那麽嚴格,所以前進或者後撤的步伐加入一點格鬥技巧才用得到的墊步,使身體更靈活也不會有人指著你破口大罵犯規……


    台上對立的兩人不止執劍手勢與習慣,連步伐都很相似。


    “奇怪,他們跟一個老師學的嗎?”


    “放屁啦,怎麽可能,夜朗以前都沒機會接觸花劍!”


    “……他們也太像了吧,不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我都不信。”


    “我覺得苟安更熟練一些。”


    “喔,夜朗不是在苟家當過保鏢嗎,搞不好是他在苟安上課的時候在旁邊偷學?”


    一劍刺出,夜朗偏頭躲過得分點要害,反手就以完全相同的角度和方式,迴敬一劍!


    滴水不漏的防守,再是如洪水猛獸的防守反擊,抓緊一切空隙的緊迫逼近,再利用敵人喘息的空間步步逼退——


    隻是偷學,並不可能學到這種程度的。


    關於進攻的頻率,個人偏愛防守反擊還是激進進攻,這種需要口口相傳、反複強調的東西,一看就是日積月累教授而得——


    外行人看熱鬧,大概也就覺得,他們兩打起來好像啊。


    內行人看門道,從兩人嫻熟的程度來看,這怕不是女上男下的師徒之戰。


    ………………光是這個猜想就叫人毛骨悚然了。


    ……


    台上,兩人已經在短時間內攻防了好幾個來迴。


    麵對苟安,夜朗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昔日“恩師”在前,他似乎更需要用手裏的劍證明一些什麽事——


    而令他驚訝的是,麵對他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攻勢與姿態,他甚至都能聽見台下的人驚訝到竊竊私語……


    唯獨苟安,雖然帶著護麵,他卻能夠感覺到她的心如止水,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他為什麽跟她那麽像。


    夜朗突然有些走神。


    他想到了最近苟安對於他反常的態度應對自如,除了那天在醫院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的提問和疑惑……


    她知道了什麽?


    不可能。


    下意識的否認,同時腳下的防守步伐有些淩亂,硬生生地挨下對方一劍,堅硬的金屬哪怕隔著專業的防護服也弄得鈍痛,當然這點痛並不算什麽……


    但夜朗的唿吸變得沉重起來。


    在裁判宣布苟安得分有效的背景音中,夜朗卻並不沮喪。


    相反的,腦子裏電光火石,越發清明起來,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關於他和苟安的第一次見麵。


    那時候的苟安明明應該是和他第一次見麵,卻表現得對他信賴又親密——


    完完全全像是帶著原著小說裏的記憶重生而來。


    在原著小說裏,大小姐苟安直到最後一秒都在依賴著保鏢夜朗。


    這樣的情況甚至持續到了第二天,她像是沒腦子的傻子,毫無防備地在相當於陌生人的他家裏醒來,沒有尖叫沒有防備,她仰著臉相當淡定的問他,我們睡了沒,我會負責。


    那個語序自然的,就像他們早就認識了八百年,並且雙方早就經曆過柏拉圖方式的確認心意。


    這樣的詭異一直持續到陸晚敲響他家的門,他把她塞進衣櫃,讓她在衣櫃裏親眼目的了他和陸晚的親近……


    苟安從衣櫃裏出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


    從此,尖酸刻薄,像個炮仗一點就炸,更是在知道自己把蝴蝶酥給了陸晚之後徹底火山爆發。


    ——在原著小說中,女主陸晚是女配苟安的一生之敵。


    就像是一道驚雷劈進腦袋,將所有講不通的一切竄連起來,困惑的事情有了答案,盡管答案那樣讓人心驚。


    夜朗恍惚之中,幾乎都要站不穩,與此同時,突然感覺到手中劍尖一震,伴隨著周圍人的驚唿,他的虎口傳來劇烈震動帶來的疼痛!


    他眉頭狠狠蹙起,心中大驚,迴過神來再想要補救為時已晚——


    沉重的金屬劍在手中被挑飛,在“鋥”地一聲金屬短接摩擦聲中,對方的攻勢絲毫沒有減弱,他連續被逼退三步,狼狽跌落台下!


    眾人嘩然!


    夜朗跌坐在地,猛地抬頭看向還站在擊劍賽台上的人,此時那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那雙深褐色瞳眸透過護臉平靜如湖水凝望著他。


    “我說過吧,凝望對手,切忌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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