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充儀哀笑了笑,對薑鈺道:“我當時是因為什麽,親眼看著姨娘被辱而無動於衷,我自己心裏清楚。”


    崔充儀長長的歎了歎,又道:“崔家是開國功臣,但從先帝一朝手握兵權開始,加上憑借外戚的身份,就一直專擅朝政,結黨營私,任人唯親。崔家這些年狂妄自大慣了,別說族中的族人行事妄為,連崔家的下人都將膽子養肥了,膽敢強取豪奪欺男霸世。三年多前,崔家有個管事的兒子,那人有龍陽之好,強搶了酒樓裏一個端茶送水僅有十三四歲的小童,後來在床上把人給玩死了。那管事竟仗著崔家家仆的身份命京兆府尹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不僅如此,還將那男童告狀的一家人弄得死的死傷的傷,家破人亡。而崔家人知道這件事也依舊縱容,不對族人和家奴加以約束和訓導。我都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崔家幹了有多少。崔家在外不得人心,在內為皇上所忌,遲早會有滅族之禍。”


    崔充儀頓了頓,目光黯然了一下,又繼續道:“可就算是這樣的崔家,也並不是全都是壞人。族中的婦孺垂髫,他們大部分並沒有做過壞事,甚至對崔家的許多行為都不認同,隻是因為生為崔家人,所以不得不受崔家的牽連。像是我的大伯母寧國公夫人,她是個心慈善良的好女人,但她勸不住權勢膨脹的丈夫,也勸不住野心勃勃的兒子,所以日日吃齋念佛,祈求菩薩寬恕崔家的罪孽。”


    薑鈺默了默,問道:“所以你以幫助皇上探取崔家的情報為交換,想讓皇上日後饒過崔家的婦孺幼小?”


    崔充儀點了點頭,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幫皇上,並不隻是為自己和姨娘留一條後路。我在想,便是崔家的一些男人在外有錯,可崔家的許多族人卻是無辜的。他日崔家禍及之時,我不敢求皇上饒過崔家成年的男丁,但總希望能饒過那些無辜的婦孺。”


    薑鈺歎了口氣,又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崔家知道你在幫皇上做事,不會饒過你和你姨娘。”


    崔充儀笑了一下,歎道:“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做人總要有所犧牲。何況我若什麽都不做,他日也逃不過崔家的那一劫。”她說著又深深吸了口氣,又道:“我若有幸能活到皇上大事平定的那一天,我就求皇上放我出宮去,然後和姨娘隱姓埋名在外麵開個鎖鋪。姨娘總說,她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還是以前和外祖父和她師兄在鎖鋪生活的那些年,我想成全我姨娘的心願。”


    薑鈺握了握她的手,對她笑了笑,道:“你一定可以達成心願的。到時候要是皇上不肯放你出宮,我幫你。”


    崔充儀取笑她道:“幫我挖一條地道?”


    薑鈺聳了聳肩,道:“有什麽不可以。”說著又有些怨念,道:“在冷宮的時候要不是你告狀,說不定我還真將地道挖通了。”


    崔充儀還是很感激薑鈺的真心的,對她笑了笑,迴握了一下她的手。


    剛才的話題終歸是有些太沉重了,讓氣氛都不大好。薑鈺於是又笑著轉移話題道:“你說這潯陽長公主,有時候也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明知道根本沒辦法跟崔冕和離的,如今卻非要把事情鬧大,一副要跟崔家撕破臉的樣子,她也不怕崔家事後報複她。”


    至少薑鈺認為潯陽長公主此時鬧起來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崔太後畢竟是她的嫡母,要拿捏她一二還是很容易的。她的生母又是宮人出身,沒有得力的外家可靠,甚至與皇帝的感情也算不上親近,要是宇文烺這一次顧忌著崔家不打算為她出頭,她不僅是白鬧了這一場,而且還把崔家整一個得罪了。


    崔充儀道:“長公主是聰明的人,一個聰明的人是懂得什麽時候幫自己討迴公道的。”說著又笑了道:“你身居深宮,對外朝的事情恐怕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上個月遼東高句麗進犯邊境,我大伯父寧國公崔玢作為鎮守遼東的鎮邊將軍,領兵抗擊禦敵,不僅大獲全勝,還逼得高句麗主動求,割讓領土。大伯父打了勝仗,皇上自然要對他加官進爵賜田賞金吧,可是崔家一門兩爵位,大伯父也已經是手握兵權的柱國大將軍,再往上封,就隻能封異姓王了。可是你覺得,皇上會願意嗎?


    潯陽長公主是挑準了時機,這個時候鬧起來皇上一定會往大了的鬧,皇上不一定會現在幫她和離,但皇上一定會以崔冕怒打金枝這件事壓下崔家的功勞。長公主故意鬧出這件事,是在幫皇上,也是在有意親近與皇上的兄妹關係。”


    再歎了一聲道:“遼東的捷報還沒傳至京城,但是也快了。大伯父如今正在班師迴京,等他迴來,等著崔家的必不會隻有這打公主這一件事,恐怕會有一大攤子事。以崔冕打長公主的事為開端,會有很多人揣摩著皇上的心思彈劾崔家。”


    薑鈺:“……”看來這宮裏就沒有傻子,大概最傻的就是她了。


    崔充儀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道:“好了,這時候也不早了,我也得迴寧安宮去了。這景安宮大概也已經吵得差不多了,恐怕不一會就會有人來請長公主過去。”


    薑鈺道:“我送你出去吧。”


    崔充儀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又不是不認得路。”


    崔充儀剛走,薑鈺剛轉迴內殿裏來,潯陽長公主也從偏殿裏走出來了。


    大概是歇了一覺,她的精神好多了,頭發和衣裳都重新整理過了,就是臉上的傷還十分明顯。她跟崔充儀一樣認為景安宮很快會派人來請她,所以淺笑著跟薑鈺道:“嫂嫂,太後和皇兄該讓人來請臣妹去景安宮了,臣妹還是有眼色一點,自己主動過去吧。”


    薑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是也沒說什麽,道:“那本宮讓人去把宮輦抬來,你坐宮輦過去。”


    潯陽公主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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