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掛,繁星當空,半明半昧。


    有夜風徐來,吹過樹葉,吹過青草,吹拂到人的臉上來,像是女人的手撫摸在人的臉上。樹葉和青草的清香,就像是女子身上的盈香。


    這是一個晴朗得讓人心曠神恬的夜晚。


    臨淵從上林苑茂密的林叢中快速的閃身而來,穿過養著南方奇花異木如菖蒲、山薑、桂數、荔枝、橄欖之類的扶菖宮,再穿過一片桃樹——六月的桃樹早已謝了花,長出了茂密的葉子,上麵掛著累累的隻有拇指大的果子。


    穿過那片桃樹林,然後便到了涇河流經上林苑的其中一段。


    臨淵早已探聽得清楚,這個時候的上林苑是不會有羽林衛或其他禁衛軍往這邊來的,這裏不會有人。


    臨淵這些年風餐露宿慣了,如今進了皇宮,搬進了巍峨壯麗的太澹神宮,反而不喜歡由人伺候著洗澡——何況那些皇帝遣來言明給他當弟子的宮女,個個凡心太重,每次紅著嬌俏的一張小臉給他洗澡時對他的身體十分的感興趣,摸來摸去恨不能在他身上多揩油。


    臨淵自覺自己道行高深萬般誘惑能巋然不動,但也不喜歡被人像個玩意一樣的摸來摸去。


    所以他找到了這麽一個好地方,用來洗澡倒是方便,且天然清涼流淌而過的河水,比太澹神宮的浴池裏撒著花瓣的溫水更令他覺得舒坦。


    往常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是沒有人的,但今日卻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稀疏的蘆葦叢遮擋的涇河裏麵,有忽明忽暗的燈籠的朦朧的光穿透而來,蘆葦裏麵綽綽約約,有悉悉索索的類似於水被捧起又被灑落在河裏的聲音,神秘的,迷蒙的,吸引著人前去探究。


    臨淵活了這大把年紀,見識的多了,自然知道這裏麵應該是個人洗澡的聲音。或許還是一個風流綽約的女人。


    臨淵將手抬起來,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嘴角翹起一個別有意味的弧度,心裏在道,有意思。


    他放緩了腳步有限的走過去,撥開稀疏的蘆葦,果然看到了涇河裏麵有個女子在洗澡。


    女子背對著他,長發披散在身後,擋住了從脖子一直到腰肢的大半風光。


    可是它又並沒有完全擋死,若有似乎,若隱若現之前,卻又露出一丁半截雪白如白瓷的肌膚,臨淵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條細膩的嫋娜的腰肢應該會是怎樣的不盈一握。


    那兩條手臂也是修長的,勻稱的,沒有一絲贅肉,卻又不讓人覺得幹柴。


    她捧了河裏的水往自己的肩膀上輕潑,然後手從肩膀開始,優雅輕柔的揉搓自己的皮膚,然後往前往下,再又換了一隻肩膀,重複上述的過程。


    她或許是洗得太過認真,時而垂首,時而微微仰頭,卻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來人過來。


    臨淵在心裏默念了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後便悠閑隨意,“光明磊落”的跨過蘆葦,隨手拔了路邊一朵狗尾巴草放在嘴巴裏嚼著,然後找了河邊一塊大石頭抱著手斜靠著,一邊頗有興味的看著她,一邊在心裏數數:“一,二,三……”


    等臨淵數到一百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吹滅了旁邊伸出來的桃樹枝丫上掛著的燈籠。河裏的女子驚嚇了一跳,迴過頭來,看到斜靠在石頭上大搖大擺的看著她洗澡的男子,終於厲聲出言:“誰?”


    聲音婉轉動聽,雖是疾言厲色,但卻讓人感覺悠揚清脆。


    就著模模糊糊的半弦月光,臨淵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如她的身材一樣,那是一張清麗婉約的少女的臉。


    女子像是有些微惱,連忙將身體往河水下麵沉,用手擋住胸前的一片風光,紅了臉瞪著他道:“你這個登徒子,竟然偷看姑娘家洗澡。”


    臨淵在夜色裏噗笑出聲,興味濃濃的看著她,咬著嘴巴裏的那朵狗尾巴草,一邊道:“貧道可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女子不齒道:“竟然還是個道士,越發讓人不齒了。世風日下,看來如今的道士和尚也沽名釣譽的多。”


    臨淵道:“姑娘這句話說錯了,修道之人,看淡紅塵事,色從眼中過,我視為無物。便如今夜貧道看你,你穿著衣裳和脫了衣裳,在貧道眼中是一樣的,都不過是凡塵眾生之一。既穿了衣裳和脫了衣裳沒什麽不同,你穿著衣裳貧道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你,如何你脫了衣裳貧道則需躲避呢。”


    女子哼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好色下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的。”說著低頭上下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體,又瞪著他道:“你給我轉過身去,我要穿衣裳。”


    臨淵依言轉過身去。


    身後的少女又不齒的哼道:“不是說我穿了衣裳和不穿衣裳是一樣的嗎,如今怎麽又知道避忌了。”


    臨淵道:“貧道雖眼中無紅塵,但姑娘畢竟是塵世之人,貧道不過是照顧姑娘的感受。”


    女子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一個假道士。”說著看到自己放在河邊,此時正在他腳下的衣裳,又對他道:“你給我走遠一點。”


    臨淵依言再走遠了兩步,背著身。


    而後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水流聲,大約是她從河水裏麵已經上來。


    臨淵臉上並無他色,悠遠的看著前方的高空的半弦月。而後不久,突然聽到背後女子“噗”的吹亮了火折子,然後取下燈籠將裏麵的蠟燭點亮。


    臨淵轉過頭來,看到她已經穿戴整齊,隻是頭發上偶會滴落幾滴清水。


    燈籠照映她的臉,明眸皓齒,秀眉停鼻,是一個明麗漂亮的女人。


    女子點好了蠟燭之後,又抬起頭來瞪著他,半羞半惱道:“看什麽看。”


    臨淵輕淺笑了笑,道:“你消息倒是靈通,竟然能打聽到我每日晚上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裏。”


    宮裏的宮女們大約是見男人見的少,見出現了他這麽一個英俊貌美的男人,倒是恨不得個個都生撲上來,最近太澹神宮外地上宮女掉落的香帕都多了起來。


    隻是別的宮女大約也隻是來一個偶遇,掉落香囊香帕,這一個倒是大膽和特別。


    女子死不承認,用翹著秀眉用鼻子哼了一聲,心不虛氣不喘的道:“你什麽意思,你還當我是故意在這裏等你的不成,你倒是好不要臉,明明自己偷看姑娘洗澡,卻還將這種下流事情賴在姑娘勾引你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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