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鈺跟著良姑姑走近景安宮的時候,景安宮內正在處置一個宮女。


    一個十六七歲的宮女被押在長條凳上,兩個年輕的太監一人拿了一方三寸寬一寸厚的大板子輪著打在宮女的屁股上。


    宮女趴在凳子上哭天搶地痛苦哀嚎,一聲一聲的喊著:“太後娘娘饒命,奴婢不敢了,太後娘娘饒命,奴婢不敢了。”


    薑鈺也不知道她已經挨了多少板子,屁股上的衣裳都已經血紅模糊。


    薑鈺看著都覺得疼,身上直打冷顫,看著宮女十分的不忍心。


    良姑姑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神色不動的看著她笑,對她解釋道:“這宮女不聽話,太後娘娘讓她伺候梳頭,讓她將簪子插在發髻的右邊,她非自作主張插在左邊,還說插在左邊好看。太後娘娘最不喜歡的就是不聽話、主意太多的宮女,所以發了怒,讓人打她板子。娘娘不要介意。”


    是誰不聽話、主意太多?是打給她看的吧。


    薑鈺沒有說話,她救不了那個宮女,反而她說話可能會令她受更多的哭。


    良姑姑則又低著頭看著薑鈺的腳下道:“娘娘小心腳下,千萬別踩到了血髒了鞋子。”


    薑鈺逃離一般的快速從那裏走過去,然後進了內殿。


    崔太後依舊半靠坐在那張美人榻上,表情威嚴而目光銳利。殿內的燮獸爐裏燃了安息香,薑鈺還記得這應該是西域的龜茲國進貢來的,除了有寧神的作用,還有止痛的作用。


    薑鈺上前去屈膝行了禮,道:“臣妾拜見太後。”


    崔太後看著她,好半天都沒有叫起。


    薑鈺蹲得腿腳發軟,一雙腿都在簌簌發抖。


    良姑姑看了,抬眸看了一眼上麵坐著的崔太後,笑著對薑鈺道:“娘娘快請起吧。”


    薑鈺一副小心翼翼的柔弱道:“太後娘娘沒有叫起,臣妾不敢起來。”


    良姑姑又笑著道:“看娘娘說的,太後娘娘多心疼您呐。”說著過來親手扶起了她,然後又對旁邊的宮人道:“給貴妃搬一張椅子過來。”


    崔太後對良姑姑的行為並沒有生氣,甚至沒有阻止。


    宮人將椅子放到了崔太後的旁邊,良姑姑虛扶著薑鈺坐了下來。


    然後薑鈺又一副恭謹的對著崔太後問道:“不知道太後娘娘將臣妾召見來,是有什麽事?”總不至於就單是請她過來看景安宮的宮人挨打吧。


    崔太後的聲音帶了些冷意,道:“哀家記得讓人提醒過你,尚功局的許司彩可堪大用,你卻最後選擇了楊司寶做尚功局的尚宮。”


    薑鈺再次將宇文烺拉出來了背鍋,一副又委屈又害怕崔太後責怪的模樣,紅了眼睛道:“太後娘娘恕罪,實在不是臣妾不願意聽太後的話,而是皇上讓臣妾這樣做的,臣妾不敢不從。”


    崔太後道:“看來你是怕皇帝不怕哀家。”


    薑鈺忙道:“太後恕罪,臣妾膽兒小,怕皇上,更怕太後您。”


    崔太後道:“是嘛。”


    表情是寒冷刺骨的,幾乎想將景安宮凍出一個冬天來。


    薑鈺道:“當然是的。”


    崔太後沒有再說話,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大約是頭風病發作得厲害,寐著的眼睛的眼皮一直在跳,仿佛在忍著什麽,但臉上的表情卻能保持平和。


    薑鈺有些佩服,也隻有後宮的女人會這麽能忍。


    景安宮一時十分安靜的,宮人都被支使下去了,隻餘站在崔太後身邊的良姑姑,一直在看著薑鈺笑。


    薑鈺自然也不願意說話,她恨不得崔太後就這樣睡過去了,她好快點走人。


    過了好一會,崔太後大約是緩和過來了,緩緩的睜開眼睛,重新開口,道:“……聽說淑妃的生母托你母親送了座送子觀音進宮,托你轉交給淑妃?”


    薑鈺淺笑了笑,道:“確實是的,可惜臣妾笨手笨腳,不小心將這送子觀音給摔碎了,隨意臣妾又另找了一座賠給淑妃了。因為這件事,皇上已經責備過臣妾了,還請太後娘娘不要再責備。”


    崔太後冷哼了一聲,道:“恐怕送子觀音摔碎了是假,貴妃擔心淑妃利用送子觀音動什麽手腳才是真。”


    薑鈺道:“臣妾絕對沒有這樣想。”


    崔太後接著道:“或許貴妃在送子觀音裏已經發現了什麽也說不定,但貴妃竟然沒有呈給皇帝看告淑妃一狀,倒是令哀家驚訝。也對,淑妃向來表麵仁善大度,皇上又愛重於她。就算呈給皇上看,皇上也不會相信淑妃有此歹毒心腸,反而會認為你意圖構陷。看來貴妃的心裏也很清楚,你爭不過淑妃。”


    薑鈺垂眼不說話。


    崔太後繼續道:“是了,男人的心就偏了,你怎麽鬥得過淑妃,就像在趙國公府裏,你母親鬥不過夏姨娘一樣,就算出身再高貴又如何。淑妃算計於你,你甚至不能找淑妃報複,因為那是皇帝的心肝肝,你動了她,皇帝會將你撕成碎片。你還要為她擋風擋箭,因為那就是皇帝心裏你的位置。”


    薑鈺心道,她不動孟萱玉可不是不敢動,而是因為孟萱玉這個人遲早會自取滅亡的,她何必多此一舉。再說了,孟萱玉死了,她這個給孟蘅玉做擋箭牌的貴妃怎麽弄?崔太後掉轉頭想明白過來,孟蘅玉才是宇文烺心裏的人,那還不得開始撕了她。


    成為一個人的鉗製,她當一次就夠了,不想再當第二次。


    薑鈺道:“臣妾明白因為尚宮人選的問題惹太後娘娘生氣了,太後娘娘恕罪,臣妾不過就是個貴妃,大不過皇上去。皇上讓臣妾做什麽,臣妾真的無法拒絕,並不是不願意聽太後的話。”


    崔太後頭痛得厲害,她這半年來頭風病是越來越嚴重了,所以並不想再費神跟薑鈺多說。


    崔太後道:“貴妃迴去好好想想吧,是走趙國公夫人的老路好,還是走一條更開闊的新路好。是像現在這般當一個給淑妃擋煞的貴妃好,還是當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國公主好。”


    這相當於是崔太後的許諾了,為她所用,他日齊王登基,封她為鎮國公主。


    但是薑鈺相信她才有鬼了,宇文烺要是真的死了,然後宇文炯登基為新帝,她一個先帝的貴妃被封成鎮國公主,別說崔太後和宇文炯不可能會願意,就是他們願意朝臣也不會答應,真當禮製是廢的,他們說什麽是什麽。


    到時候她不成孤魂野鬼就阿彌陀佛了。


    薑鈺站起來,對崔太後屈了屈膝,道:“臣妾不打擾太後娘娘安歇,臣妾告退。”


    說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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