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泓從朱家走出來,跨身上馬,轉頭看著那座繁花錦簇的宅院,突然有些諷刺的嗬笑出聲。


    就在剛才,這座府裏的老夫人見到他時,突然抱著他老淚縱橫,滿目慈愛,仿佛心疼他在外流落多年受了很多苦的模樣,俱聲淚下的泣道:“我的好孫兒,你受苦了,都怪你母親當年狠心。”


    朱泓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常被朱大夫人無故責罰。他很想很想跑到朱老夫人跟前抱著她痛哭一場,告訴她他所受的委屈,希望得到她的安慰和撫慰。


    那時候他還很天真,心想朱大夫人不是親娘,但是老夫人卻是他的親祖母,她總會心疼他。


    但是沒有,每一次他想撲上去時,她冷漠的目光和態度令他不敢上前,她就像是坐在這座府邸的大佛,你們隻需要虔誠的供著她尊敬著她就好,但你們千萬別來給她找麻煩。


    然後他漸漸打消了心中所有的幻想,明白這座府邸是真的沒有一個人會在乎他,不管是與他骨肉相連的人也好,還是撫育過他的人也好。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他的生母還活著,會不會有一個人心疼他?但是沒有如果,生他的那個女人死了,死在了那個他曾視作母親的人手裏。


    朱泓沉下眼來,這座府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冷漠自私刻薄到骨子裏。


    他不願意再多想什麽,便踢了踢馬肚子喊了一聲“駕”騎馬離開了。


    到了傍晚。


    朱馬守從外麵迴到朱府的時候,直接去了正院找朱大夫人。聽到下人說朱大夫人在朱溶的院子,又轉頭去了朱溶的院子。


    才剛剛踏進房門檻,就有一個花瓶被扔了出來,朱大夫人怒吼道:“都是你養的好兒子,將我的溶兒害成什麽樣了!”


    朱馬守側身避開,花瓶便落在了地上,“哐當”一聲四分五裂,將屋裏的丫鬟都嚇得低下了頭去。


    朱馬守臉上有些惱怒,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將怒氣先忍了下去,然後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問道:“溶兒怎麽樣了?”


    朱溶自小沒受過苦,別說摔斷腿了,就是磨破點皮,朱大夫人都要“心肝心肝”的心疼個半天,哪裏受過今天這樣的苦。


    此時躺在床上,十六七歲的人了,卻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嗚嗡嗚嗡的哭著,仿佛受了天大的罪一樣,一邊哭一邊惡狠狠的道:“娘,爹,你們一定要為我報仇,你們一定要殺死他給我報仇……嗚嗚嗚……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朱大夫人連忙抱著他,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道:“好孩子,娘的小心肝,你放心,娘一定為你報仇,一定為你報仇。”


    說著又轉過頭來,對朱馬守恨道:“他心腸怎麽這麽狠毒,溶兒好歹是他的親弟弟。我早就說過,留他活著早晚會害了我的溶兒。都是你生的好兒子。”


    朱大夫人仗著娘家勢大,在朱家一向作威作福慣了,有時候連丈夫的麵子都不給。


    朱馬守心裏惱怒,哼哼道:“朱泓難道是我當初背著你生出來的嗎?是你自己多年生不出孩子,這才給你的丫鬟開臉讓她給你生兒子。你當初要殺他生母,我可有說什麽。如今怪我可說不過去。”


    朱馬守對朱大夫人早有不滿,忍不住道:“崔芳雲,我這些年對你夠有耐心的了,連個妾侍都沒納,你別不知好歹總蹬鼻子上臉,我好歹也是個男人。你真惹我不高興了,看我不休了你。”


    朱大夫人心裏冷哼,不屑道:“你倒是休一個給我看看。”他要是有這個本事,她倒還能高看他一眼。


    朱大夫人心裏又氣恨,他不納妾不是因為尊重她或者愛護她,不過是懼怕崔家的勢力罷了。何況雖是沒有納妾,但是丫頭通房一個都沒少,青樓妓館也沒少去,她這些年處置了多少瞞著她跟他私通的丫頭。


    她最後悔的,就是誤以為自己生不了孩子給丫鬟開臉生了朱泓這個賤種,當初又心一軟留他活在了世上如今成了溶兒的絆腳石和克星。她若知道自己以後能生下親生的兒子,絕對不會讓朱泓出生。


    朱馬守想了想自己現在還是不宜太得罪崔家,特別是最近皇上還想要徹查皇陵工程的事,這件事隻怕還要求著崔家,於是又放緩了聲音,自己找了台階下。道:“好了好了,我也就這麽一說而已。溶兒是我唯一的嫡子,難道我不心疼他。”


    說完又問:“朱泓今日迴了朱家,你跟他談得怎麽樣了?”


    朱大夫人冷笑道:“你這個兒子大了,翅膀硬了,現在可不聽我的話了。老爺有本事,怎麽今日不留在府裏親自招唿你的好兒子。”


    朱馬守撇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麽。”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根本不會想其中的門道。他今日特意避開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朱泓離開朱家這麽多年了,他也摸不清楚這個兒子現在是個什麽性子,究竟是吃軟呢還是吃硬呢。他先讓朱大夫人先打頭陣,萬一朱大夫人和朱泓談崩了,他這個親爹再出麵還有迴旋的餘地。


    他要是留在府中,萬一朱泓軟硬不吃連他這個父親的麵子都不給,兩邊爭執起來先弄僵了關係,他這個做老子的總不能貼著熱臉先找兒子求和,掃了他當父親的威嚴。但若不緩和關係,兩邊僵著朱泓手裏的那些產業他就可能永遠都得不著。


    朱馬守對朱泓手裏的那大筆產業還是很眼紅的,特別是皇陵坍塌的事情,他還要上下打點將這件事糊弄過去,四處都需要用到銀子。


    朱馬守看著對朱泓仍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朱大夫人,再想到下人報給他聽的今天她對待朱泓態度冷硬的事情,有些嫌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朱泓早已非昨日的朱泓,她卻還在那擺昔日嫡母的譜想擺弄朱泓。


    朱馬守忍不住沉了沉眼,對朱大夫人道:“朱泓這件事你得上點心,態度軟和些將他哄迴府裏來。你別忘了,我們就朱溶一個兒子,得了他手裏的產業,以後還不是要留給溶兒的。”


    朱大夫人冷哼了一下,這個男人自私自利她早就看清楚了,他是隻愛自己,連兒子都不愛的人,讓他得了朱泓手裏的產業,肯定是自己捂著,怎麽會留給溶兒半分。


    不過他也提醒她了,她的確得為溶兒打算,先和朱馬守把朱泓手裏的產業弄過來,以後那產業怎麽從朱馬守手裏多分以後再籌謀。現在他們夫妻兩人是利益共同體,應該一致對外。


    朱馬守說完之後,轉身又打算出去了。朱大夫人很是不高興的叫住他,冷問道:“兒子都傷成這樣了,你不和我一起安慰照顧兒子,你還要去哪裏?”


    朱馬守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她:“薑妹夫找我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出去跟他喝兩杯去,晚上不用給我留門,我直接睡書房。”說完人就轉出了門外。


    朱大夫人氣得用力的甩著帕子,罵道:“你這個王八蛋,混賬東西,你就該喝醉了死在外麵。”說著聽到朱溶還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喊疼,又連忙轉過身去安慰兒子,一邊直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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