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依的情況不止是令向書禮憂心忡忡,整個顧家上下都跟著擔心不已,不過她自己對這件事倒是並無所覺。


    由於前一晚沒有休息好,所以在顧安塵迴來陪著她之後,這一覺她睡的格外的沉。


    如果不是後來被顧安塵叫醒,向南依覺得她能睡到第二天。


    緩緩的睜開眼睛,入目是滿室明亮的陽光。


    「再睡就要到下午了,先起來吃點飯。」顧安塵擁著她從床上坐起來,見她的臉色好了不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爸爸呢?」


    才醒過來,向南依就急著要去見向書禮,不過腳還沒沾地,就被顧安塵沉著臉握住她的腳踝重新放到了床上。


    「嶽父很好,你先顧好自己。」


    「我現在沒事兒了……」


    明白他是擔心自己而有些不高興了,向南依也就不敢亂動了。


    看著他微低的眉心,她老老實實的把腳擱在了床上。


    「你什麽時候到家的呀?」


    「早上。」他一邊迴答,一邊伸手幫她把長發束起。


    「是不是一直都沒有休息?」


    「之前在飛機上睡過了,上午你睡覺的時候,我也一直陪你躺著了,別擔心。」


    雙臂緩緩的抱住了膝蓋,向南依微蹙眉頭嘟囔了一句,「撒謊……」


    「嗯?」


    「你的黑眼圈把你出賣了。」


    那麽明顯的黑眼圈,怎麽可能是休息好的樣子。


    而且,他才飛去法國沒兩天,估計連時差還沒倒過來呢,就又急著飛迴來,這麽個折騰法,他身體再好也會累啊……


    幾下就將她的長髮編出了一個漂亮的辮子,顧安塵這才擁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和自己麵對麵坐著。


    「好吧,我承認,我沒怎麽休息。」


    「那你現在快點睡一下。」說著,向南依拉著他的手臂示意他上床。


    「小一。」他按住她的手,並沒有聽她的話,「我現在不困,等晚上再和你一起休息,不然生物鍾就徹底亂了。」


    「待會兒你還去公司嗎?」


    「不去了。」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向南依的本意就是不想他再去公司上班,而是讓他好好在家裏休息一天。


    雖然工作很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


    想到他要上班,她忽然想起自己還要上學呢,可還沒等她開口,顧安塵就像是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已經幫你請過假了。」


    「哦……」


    「陳阿姨把飯做好了,下樓吃一點,下午如果你還想去上課的話,我再送你過去。」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向南依往衛生間走的腳步不禁頓住。


    然後,她微微低下了頭,聲音輕輕的響起,「顧安塵……下午我想去見知夏……」


    聽到她的話,顧安塵的眸光倏然凝住。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才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下意識的敷衍了一句,可是隨即她就否定了自己的行為。


    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的轉過身,神色認真的望著顧安塵,「昨天爺爺對我說了很多話,讓我忽然意識到了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的問題。」


    「什麽問題?」


    「我的承受能力太差了。」向南依坦言,對自己剖析的十分透徹,「要不是爸爸昨天忽然失蹤,可能我到現在也不會注意這一點。」


    畢竟,她一直以為自己還算是堅強的。


    但事實證明,爺爺說的才是對的。


    她的堅強隻表現在外人麵前,可是一旦家裏人發生什麽事,她就會脆弱的不堪一擊。


    這一點,很不正常。


    「顧安塵,我很清楚自己的情況,那種精神緊繃到極致的感覺,就像是被人吊在懸崖邊上,一切隻在一線之間。」


    「小一……」


    「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我怕黑不單單是童年造成的陰影……」她微微皺眉,「而是,我的心理真的有什麽問題。」


    「不許胡說!」


    他忽然伸手將她扯進懷裏,低沉的聲音中像是壓抑著怒氣。


    可是向南依並不知道,他究竟在氣什麽。


    微揚著頭將下顎搭在他的肩膀上,她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聲音依舊輕輕柔柔的,「你知道的,我並沒有胡說。」


    隻是,他不希望自己把自己當成病人。


    不過她倒不在意,反正不管自己是怎樣的,都有他愛她,既然這樣,那有病就治病好了。


    比起糾結於自己到底健不健康,她更願意利用那個時間和精力讓自己變的健康。


    「我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但知夏是心理醫生,她或許會知道。」向南依微微踮起腳尖,將自己更徹底的嵌進他懷裏,「顧安塵,我想這顆心澄淨無暇,溫暖的像是一朵向陽花。」


    她以此心,贈他一場花開不敗。


    「你會陪著我的,對嗎?」


    顧安塵向來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更何況她這麽溫言軟語的哀求他。


    但是隻要一想到溫知夏說的那個方法,他就一時躊躇,難以決斷。


    他極少有這樣糾結的時候,似乎每一次,都是因為懷中的人。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向南依終於聽到他很輕的應了一聲,卻又好像,感覺到了藏在這聲應允背後的沉重壓抑。


    才微微揚起的唇角不覺緩緩落下,她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隻是接受心理治療而已,我並不會覺得有什麽。」


    「嗯。」


    「所以,你也不要太擔心,好嗎?」


    「……好。」


    她這樣問了,他就答應著。


    即便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顧安塵怎麽可能會不擔心。


    要知道,那是他的小一……


    *


    本來向南依起來的就晚,再加上在臥室裏和顧安塵多說了一會兒話,等到他們兩個人終於下樓的時候,已經到下午了。


    剛走到二樓,她就聽到了顧青梧的聲音傳來,不復以往的溫柔笑音,而是夾帶著怒氣。


    疑惑的看向顧安塵,卻見這人正無聲笑著。


    「姑媽怎麽了?」


    「在訓話。」


    「訓話?!」向南依微怔,「給誰呀?」


    朝她神秘的笑了一下,顧安塵賣了個關子,「等會兒下去你就知道了。」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進了客廳。


    邁下樓梯的最後一節台階,向南依看到了被顧青梧訓話的對象。


    四個男人,並排坐到了沙發上。


    風格迥異,卻各有千秋。


    除了aaron和向書禮之外,還有兩個男人向南依並不認識,但其中有一個戴口罩的人,她隱約記得昨晚見過。


    照著這個架勢來看,這兩位就是傳說當中的第二任和第三任前姑父?


    見顧安塵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向南依再次轉向他們的目光中不禁充滿了好奇。


    單從穿著上來看,其實很好區分他們的身份。


    vincenzo一身黑色的風衣,身材健碩,氣質冷酷,和那種黑道大哥的形象一模一樣,不過最令向南依感到驚艷的,是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


    不是那種清澈的天藍,而是帶著一層迷濛的灰色,明明清明,卻又讓人看不透徹的感覺。


    視線側移,他的旁邊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


    很精緻考究的西裝,微卷的發梳理的很整齊,單從這一點上看來,倒是和顧先生有些像。


    這樣一想,向南依猜測這人應該就是eric了。


    比起對vincenzo的一無所知,她對這位第三任前姑父還是了解一點的。


    根據顧青梧對他的描述,向南依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心眼兒小、心眼兒小,and……心眼兒無限、各種、特別小……


    在感情上容易吃醋,鬧脾氣,不信任對方;在生活中睚眥必報,分毫不肯相讓;在工作中好勝心強,不肯屈居人下。


    但是,後兩點到了顧青梧這就都自動消失了。


    唯有第一點,卻愈演愈烈。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臉呆萌的打量著這兩位前任姑父,向南依的思緒卻越飛越遠,直到最後被顧青梧訓話的聲音給喚醒。


    「我就說怎麽那麽湊巧,向書禮迴國的那天你就毫無徵兆的也突然出現在了機場,原來你們是早就預謀好了。」


    「你聽我解釋……」


    「閉嘴。」顧青梧直接打斷了aaron的話,將目光轉向了vincenzo,「你更有本事,拿槍逼迫aaron,接著又綁架向書禮,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


    「不敢惹你生氣。」


    「是嗎?」顧青梧揚眉,「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你是怕不把我氣死呢!」


    說完vincenzo,她才將目光落到了eric的身上,比起前兩位或多或少的心虛和理虧,eric那簡直就是太淡定了。


    氣定神閑的倚在沙發背上,白淨的手輕輕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一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顧青梧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有你!」她說著,狠狠的瞪了eric一眼,「你是閑著吃飽了撐的嘛,公司那麽多事還不夠你忙的,你居然還有閑工夫搞這種無聊的計劃,你是不是腦子壞啦?」


    「沒壞。」eric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


    「你說什麽……」


    見顧青梧臉色不對,eric伸出兩根手指在唇邊比了個「x」,滿眼真誠的表示自己說錯了,卻偏偏更讓人覺得來氣。


    喝了口水,顧青梧最後把視線鎖定在了向書禮的身上。


    按理說他是受害者應該是被保護的一方,但事實證明,他也一樣有錯。


    「你也活了幾十年了,怎麽這麽容易就上當啊?他說車壞了讓你去接你就去接啊,他一個大男人不會叫計程車嗎?」


    「大家都是朋友……」


    「什麽朋友?哪兒來的朋友?!」顧青梧伸手指著aaron,「你明知道他是我前夫,也明知道他知道我對你有意思,你覺得你們有可能成為朋友嗎?他的話你也敢信,你的腦子是擺設嗎?」


    無語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這四個大男人,顧青梧無力的撫額,「我一定是眼睛瞎了才會先後看上你們幾個人……」


    向南依有些尷尬的站在樓梯口,覺得現在這個場麵不太適合他們貿然出現。


    轉頭望向顧安塵,她的本意是想詢問他的意見,誰知這位大少爺倚著牆站著,笑容裏明顯有幸災樂禍的成分。


    「我們要不要先上去?」她小聲湊到他耳邊問道。


    「不用。」


    「可是這樣出去他們多沒麵子呀,還是等姑媽說完他們咱們再下來吧!」說完向南依就想轉身上樓,卻被顧安塵輕輕鬆鬆的拉了迴來。


    「真要是等到姑媽訓完,估計你就會被餓死了。」


    「為什麽?」


    「從早上我和eric到家開始,姑媽就已經在訓話了,除卻中間的早飯和午飯時間不計,少說也有四個多小時了。」


    「……」


    沉默了一下,向南依果斷放棄了最初的想法,「那還是現在去吃飯吧。」


    依照姑媽這個戰鬥力,應該還能堅持到吃晚飯。


    他們兩人的忽然出現,如一絲曙光般照亮了aaron的雙眸。


    「小依,你睡醒了,休息的怎麽樣,還好嗎?」終於看到救星,aaron剛想衝過去拉住向南依就被顧青梧一個眼神給瞪迴去了。


    「嗯,讓您擔心了。」


    向書禮被綁的前因後果,向南依已經聽顧安塵說過了。


    雖然心裏有些不大高興他們這麽對待她爸爸,但對方畢竟都是姑媽的前夫們,她身為一個晚輩,也不好表現出什麽。


    何況,他們並沒有惡意。


    說不定也是像她和顧安塵一樣,抱著助攻的心態,隻是方法有些激進。


    不過,倒是有些效果。


    剛剛她好像就聽到姑媽說對爸爸有意思,而且看爸爸也沒有表現的很驚訝的樣子,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反而是她,在心裏小小的驚嘆了一下。


    或許,她的願望會成真。


    但就算不成真也沒什麽,因為她忽然發現,現在這種氛圍也莫名的很和諧。


    誰說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是因為全然的愛情,細水長流的相依相伴,雖然不像愛情那樣轟轟烈烈,可卻像親情一樣溫暖動人。


    這樣的感情,會令他們的相處更自然。


    想到這,向南依眸光微動,眼中滿是笑意。


    aaron畢竟和她還算熟悉,想到昨天的事情害她暈倒,心裏其實的確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於是語氣誠摯的向她道了歉。


    「我們也已經向你爸爸道過謙了,他也原諒我們了,我們現在都是朋友,你看氣氛多和諧……」不想他才說完,就同時遭到了三記眼刀。


    唯一沒有瞪他的人就是向書禮,可對方卻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明顯更加傷人。


    顧青梧上前摟過向南依,伸手朝沙發上的兩個男人一指,「這個穿風衣的是vincenzo,旁邊的是eric。」


    朝他們微微頷首,向南依有些糾結於該怎麽稱唿對方。


    叫姑父吧,已經不是了;叫前姑父吧,感覺還怪怪的。


    而且,聽起來很像是在刻意挑釁。


    於是她在斟酌一番後,保險的喚了一聲「叔叔」,結果卻得到了兩人一致的糾正,「在z國,我們不是應該被稱作姑父嗎?」


    聞言,向南依不禁在心裏想,按照他們從前和姑媽的關係,無論在哪個國都已經管他們叫姑父,可問題是他們已經離婚了。


    「別搭理他們,就叫名字就行了。」沒等向南依發出求助信號,顧青梧就先幫她解了圍。


    「來的很匆忙,沒有給你準備什麽見麵禮,就祝願你身體健康吧。」eric禮貌的笑著,說出的話卻令人哭笑不得。


    一看這個架勢,vincenzo也不甘示弱。


    伸手從腰後麵掏出了一把新型的手槍,一樣遞到了向南依麵前,「先喊我姑父,我教你怎麽用槍,這把就送給你。」


    話音落下,客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向南依眨了眨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之後,她有點「方」。


    離婚什麽的,她覺得姑媽做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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