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修遠看著陽台上一盆一盆的綠色植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等了一會兒,沒什麽反應。


    他挑眉,眼露嫌棄,「嘉木,你家這些含羞草不要臉啊,碰它們都沒有反應。」


    「……」


    秦嘉木同樣嫌棄的掃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收迴了視線。


    怎麽會有這麽無聊的人!


    「誒,你別不信啊,真的不要臉,你是不是被騙了啊?」一邊說著,紀修遠一邊又伸出手指戳了兩下含羞草。


    「長期接觸含羞草,可是會導致毛髮脫落的。」


    「那你不早說?!」


    猛地縮迴手,紀修遠不忘攏了兩下自己並不飄逸的秀髮。


    懶得再去理會他,秦嘉木依舊認真的收拾自己的行禮。


    見他收拾了那麽一大箱衣服,紀修遠心下覺得奇怪,「你怎麽收拾這麽多衣服,不就是去法國參加個畫展嗎?」


    幾天就迴來了,哪裏用得著帶這麽多東西。


    「反正也是休假,我想趁這段時間去外麵走走,年前再迴來。」


    「去哪啊?」


    「西藏。」


    「……」


    不得不說,這個答案紀修遠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想起來要去西藏呢?


    「我說你一沒失戀、二沒失業,你跑那麽遠去幹嘛啊?」


    「一定要失戀或者失業才能去那嗎,我隻是想出去走走,剛好以前的大學同學在那邊支教,順便過去見一麵。」


    「大學同學?」一提這個,紀修遠當時就來了精神,「男的女的啊?」


    「……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了,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是時候想想自己的個人問題了好吧!」想到了什麽,紀修遠忽然笑的有些曖昧,「我可是聽說,你們院長他女兒下學期就要來學校任教了,還特意叮囑你帶帶人家姑娘,是不是呀?」


    「你從哪兒聽說的這些小道消息?」


    「從哪聽說的你先別管,你就說是不是就行了。」


    裝了一套新買的畫具放進行李箱裏,秦嘉木一臉平靜,似乎並沒有把這當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有這事兒。」


    「嘿嘿嘿……」


    看著紀修遠笑的一臉犯賤的樣子,秦嘉木無奈的一笑,徹底選擇無視他。


    要不是怕自己走的時候家裏這些植物沒人照顧,他是絕對不會告訴這位損友的。


    「你去西藏也就算了,去法國迴來必須給我帶禮物啊!」


    「比如?」


    「這得你自己想才有誠意,怎麽說你也是有求於我,不表示一下怎麽行呢……」懶懶的仰躺在沙發上,紀修遠想了想又接著說,「不然你給我帶幅畫吧,正好你是去參加畫展。」


    「想的真美。」


    他知道這次將要展出的是誰的作品嗎,居然一開口就要一幅畫。


    搖頭輕嘆了口氣,秦嘉木也懶得和他解釋。


    為了證實自己心裏的猜想,這趟法國他是非去不可,否則的話,就白等了這麽長的時間了。


    那位畫家……


    作為一名繪畫老師,秦嘉木深深的知道,每一幅用感情畫出來的畫像,畫的都是藝術家而不是模特兒,模特兒不過是偶然介入的,是一種誘因。


    而畫家在彩色畫布上所揭示的不是模特兒,是畫家本人。


    所以,他才想通過這次機會確定一下心裏的猜想。


    究竟這位畫家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送走紀修遠之後,秦嘉木走迴客廳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落到陽台的一排含羞草上,他的眼前竟然莫名浮現了向南依那張臉。


    總覺得,她的氣質很像含羞草。


    楚楚動人、文弱清秀……


    越想越覺得像。


    *


    紀修遠離開秦嘉木家裏之後,在電梯間百無聊賴的等著電梯,聽到「叮」地一聲響,他一邊刷著手機,一邊抬腳往前走,卻意外撞到了一個人。


    「呦……白校長……」稍顯驚訝的看著白家焱,紀修遠隨即瞭然,「來看您女兒呀?」


    「對呀,過來瞧瞧她。」


    白家焱大概也沒想到會遇見紀修遠,眸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


    「那不耽誤您時間了,我先走了。」


    「好的。」


    目送著紀修遠進了電梯之後,白家焱才抬腳出了電梯間。


    為了確定白芮的具體位置,他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逕自走到了左邊的那戶,他把手裏的蛋糕換到了左手上,抬起右手按了兩下門鈴。


    隨著房門被打開,白芮稍顯激動的聲音清晰響起,「小哥哥你這送餐速度好快啊,為你點……」


    後麵那個「贊」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她徹底咽了迴去。


    看著站在門外的白家焱,白芮瞬間愣住。


    上下掃了她兩眼,見她頭不梳、臉沒洗的穿著花睡衣,他不悅的皺眉,連鞋也沒有換,就這麽直接走了進去。


    頗為無語的抿唇,白芮咬了咬牙,「砰」地一聲甩上了房門。


    「什麽事?」懶得問他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她趿拉著拖鞋走迴了客廳,隨手拿起茶幾上的香菸點著了一根。


    見她這副做派,白家焱的臉色當時變得更加難看。


    可他越是不高興,白芮就笑的就歡快。


    吞雲吐霧間,繚繞的煙霧擋住了她的眼眸。


    視線落到茶幾的蛋糕上,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收拾收拾東西,這幾天就迴家去。」白家焱終於開口,語氣命令。


    「家?」白芮勾唇,笑容譏諷,「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和溫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之前就說過了,你忘啦?」


    「白芮,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聽話。」


    「不然呢,準備直接把我綁迴去嗎?」


    「別以為我不敢!」


    輕輕吸了一口煙,白芮夾著菸捲的手不禁收緊,「你當然敢,有什麽是你白大校長不敢做的……」


    大概是不想再繼續這樣毫無營養的對話,白家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之後才接著說,「你媽也讓你迴去,別再胡鬧了。」


    聽他提到了自己的母親,白芮夾著香菸的手明顯一顫。


    她的目光遙遙落在站在窗邊的那個男人的身上,眼中竟不自覺的蒙上了一層水汽。


    其實她一直很想質問他們,究竟生她出來是為了什麽?


    可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問出口。


    因為一旦問了,她很怕自己自欺欺人的存在價值都沒了。


    所以她永遠不會問,既然已經被捨棄了,那與其搖尾乞憐的求他們施捨親情,她寧願瀟灑的大步走開,失去的東西,其實從來未曾真正屬於自己,自然不必惋惜。


    「知道你今天過生日,你媽媽還特意給你定了蛋糕。」白家焱見白芮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是想明白了,於是態度也難得放軟。


    「我就實話告訴你,就算你能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你外公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反抗得了,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說完,白家焱不再逗留,直接轉身離開了。


    白芮入定一般坐在沙發上,許久之後才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茶幾上的蛋糕,看著顏色鮮麗的盒子,她終於斂起全身的刺,伸手拆開上麵的蓋子。


    才一打開,濃鬱的芒果香就充斥著鼻間,久久不散。


    那一瞬,白芮忽然就笑了。


    也許當一個人真正無奈的時候,除了微笑,也就隻好微笑了。


    拿起叉子剜了一大口蛋糕,白芮毫不猶豫的塞進了嘴裏,唇邊一直掛著笑,卻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嘴裏的蛋糕鹹鹹的,沒有想像中的甜膩,反而帶著一絲苦澀。


    一口接著一口,白芮想,她現在儼然就是哪吒在世,剔骨還父、削肉還母,要是真能平安過了這一關,她就再也不欠他們什麽了。


    擾人的手機鈴聲不停的響起,她聽得心煩,便胡亂伸手把手機掃落在地,然後她整個人也從沙發上栽了下去。


    手指無意間劃過手機屏幕接通了電話,溫和的男音輕輕響起,但她卻毫無所覺。


    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空氣也越來越稀薄。


    仔細想一想,這似乎是她第二次吃芒果,感覺味道……


    還挺好的。


    窗簾還沒有拉上,寬大的落地窗映著外麵的燈火輝煌。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底卻一片寒涼。


    *


    歐景琛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轉頭掃了一眼守在床邊的韓諾,眸光微疑,「這不是南依的那位小同學嗎?」


    「嗯。」


    「過敏了?」見白芮嘴唇發腫,脖子上起了一些小紅疹,歐景琛就大概猜到了情況。


    「吃了芒果蛋糕。」


    話說到這兒,韓諾不禁微微皺眉。


    她整天大大咧咧的,不會不知道自己芒果過敏吧?


    要不是他剛好打電話過去,估計這會兒整個人都腫起來了。


    「家人呢?」說完,歐景琛又淡笑著問了一句,「不會你就是吧?」


    被他這麽一問,韓諾居然一愣。


    拍了拍他的肩膀,歐景琛意味深長的和他說,「這個世界上,可是有比賺錢還要好玩的事情,你就不打算試試?」


    「你不會是要和我談愛情吧?」


    「抱歉,我已經結婚了。」歐景琛攤了攤手,「而且,我對男人沒興趣。」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們兩個人大男人的確不會談什麽愛情,但如果是他和她,那能夠談的,就實在太多了。


    「今晚我當班,有什麽事情讓護士叫我就行了。」


    「你全年都不休息的嗎?」怎麽他什麽時候來,他什麽時候在?


    「沒辦法,為了去國外陪老婆大人,我隻能瘋狂工作來獲取集中性的假期了。」


    直到歐景琛離開病房之後,韓諾的目光才再次落迴到了白芮的身上。


    鹽水已經掉了差不多一半了,她頸間的疹子也漸漸消去。


    原本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聯繫溫家的人過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她偶爾和他聊天時提到家裏人的態度,他第一次做了不算理智的決定。


    雖然平時他都裝作對她家裏情況一無所知的樣子,但事實上,通過這段時間和她接觸,再加上商場有關溫家老爺子的傳言,他大概也能猜到她在那個家裏的情況。


    溫家……


    隻有那麽一個例外,不會再多了。


    憑著她自己這點小手段,估計最後被人賣了都要倒幫著人家數錢。


    向南依和她的關係雖然好,但到底家務事外人不好插手,能幫的其實很有限。


    真正要想脫離那個家,還差一樣東西!


    將所有的事情都思考了一遍,韓諾輕推了下眼鏡,鏡片後的眸光不覺微閃,像是在衡量這樣做的勝算以及迴報。


    白芮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他盯著她發呆的畫麵。


    一瞬間的對視,讓她的心忽然一動。


    「偶滴……誒……」剛一開口,含糊的發音讓白芮一臉懵逼,「偶滴邪頭……懟臀……」


    「醫生說這是過敏之後的現象,明早就會慢慢恢復了,不過身上的疹子可能要慢一下。」其實韓諾根本沒有聽清白芮說的是什麽,不過根據她的狀況他猜測了一下,覺得她應該問的是「舌頭」和「嘴唇」。


    「兩……」她微微皺眉。


    「涼?」韓諾繼續猜,「你是冷了嗎?」


    搖了搖頭,白芮像是有些心急的樣子,「娘!」


    「……娘?」


    「哎呀……」她像是要急哭了,使勁兒抬起發軟無力的手,剛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劃就被韓諾眼疾手快的握住。


    這下他才算是徹底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癢,是嗎?」


    「嗯、嗯。」她趕緊點頭。


    「癢也不可以撓,否則會越來越癢的,已經在幫你掛水了,待會兒就會好些了。」


    雖然知道韓諾說的是對的,但白芮還是一臉難受的躺在床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未免她忍不住自己抓癢,韓諾緊緊的扣著她兩隻手的手腕,寸步不離的看著她。


    身上癢的睡不著,白芮就這麽和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著,可看著看著,她忽然就想哭了。


    不過白大小姐那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勁兒一上來,當然是不會讓自己哭的,然後就憋著,使勁兒憋,越憋心裏越難受,越難受就覺得癢,越癢就越想哭。


    依照韓諾那個眼力,當然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情緒的不對,要是換作以前的他,一定會十分禮貌的移開視線。


    既是以為紳士風度,也是因為他不喜歡女人哭。


    不是因為心疼,而是覺得麻煩。


    所以麵對白芮這種情況,他原本應該很理智的避開她的視線,讓她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但是那一刻,他卻偏偏想看著她流淚。


    那種隱忍的表情,其實並不適合出現在她的臉上。


    鬼使神差的伸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等韓諾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已經沒辦法「收手」了,「燈光很刺眼……」


    五個字,他為白芮的眼淚找了一個最好的理由。


    察覺到掌心微微濕潤,他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很矛盾。


    不想讓她在自己麵前忍耐,但是真的看到她哭,心裏其實是拒絕的。


    為什麽要哭呢……


    遇到什麽事,她都可以告訴他,隻要她說,任何問題他都可以幫她解決。


    這種想法很危險,韓諾自己也知道,但是沒辦法,他控製不住。


    皺眉看著白芮緊緊抿起的唇,他想,這張嘴還是伶牙俐齒的說話時更迷人一點。


    至少,他比較喜歡看那時的她。


    或許從今晚開始,不管再發生什麽事,他都不可能對她無動於衷了。


    「小白,想不想知道一個可以一夜暴富的賺錢辦法?」


    韓諾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哄。


    被那句「一夜暴富」刺激到了神經,白芮哭聲間歇,抽抽嗒嗒的接了一句,「撒?」


    微微勾唇,韓諾輕笑,「神獸,是可以用來祈福的……」


    ------題外話------


    二更~


    也許當一個人真正無奈的時候,除了微笑,也就隻好微笑了。——舒婷


    小白對芒果過敏的事情,前麵已經提到過了,忘記的小仙女自己麵壁,然後翻到家裏斷電那章去迴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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