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笑著甩開他的手:“爹,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誰。”


    女孩軟軟糯糯的嗓音落入付星寒耳中突然變得極其刺耳。


    他眼前的世界像是蒙著一層紗,許久許久以後,那層薄紗般的霧氣方才散盡。


    顏嫣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付星寒既震驚又憤怒,口不擇言道:“怎麽是你?”


    顏嫣眼中笑意不減:“爹,您這說得這都是些什麽話?我怎麽你啦?”


    直至此刻,付星寒方才從幻覺中徹底抽出心神,自知失言的他懊悔萬分。


    他怎麽都沒想到,消失這麽久的顏嫣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未過多久,付星寒麵色便已恢複如常,笑得甚是慈祥:“嫣兒,你這是打哪兒來的?南歌呢?你們二人怎分開了?”


    顏嫣長歎一口氣,很是惆悵地道:“我來找你正是為了此事。”


    “謝硯之知道咱們父女倆合謀算計他,很生氣,把柳南歌給抓了。”


    聽聞此話,付星寒神色劇變,表情跟不上眼神的變化,那抹笑像層麵具似的黏在臉上。


    顏嫣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又笑了笑。


    “騙你的,她被我藏起來了,安全得很,你大可放心。”


    顏嫣這話說得漫不經心的,又出現得這般突然,付星寒也不傻,心中已隱隱有所預感,冷不丁道:“是不是謝硯之也來了?”


    顏嫣微微頷首,她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付星寒,說白了,是想讓他代替謝硯之打頭陣,去給柳月姬投毒。


    她儲物袋中還裝有好幾份從周大幅那兒抄來的毒方,隻要付星寒願意配合,定能輕鬆拿下柳月姬。


    付星寒、謝硯之、柳月姬三人中若隻能死一個,她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柳月姬。


    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敢冒這個險,讓重傷未愈的謝硯之正麵對上柳月姬,就怕謝硯之會因此而折在柳月姬手中。


    謝硯之若死了,柳月姬的弑母之仇怕是此生都無望去報,甚至,可能連她都沒命活著。


    謝硯之則不然,雖對她有所防備,可終究對她有情,頂多也就是把她捆在身邊,斷不會傷及她性命。


    反正不管怎樣,付星寒所求也不過是殺柳月姬。至於他那封信究竟是真是假,顏嫣已不打算追究。


    哪知,付星寒竟主動提起了那封信。他知顏嫣定是在懷疑他的動機,索性將自己所思所想統統都給抖出來。


    隻聞他道:“你那好夫君謝硯之從未信過我,既如此,我為何還要為他效力?試問給柳月姬做狗和給他做狗又有何區別?”


    付星寒雖未把話說全,顏嫣卻一下就聽懂了。直至現在,她方才明白付星寒所求是什麽。


    仙神二界常年神隱,說是六界,其實也就隻有妖、魔、冥、人四界。


    謝硯之與柳月姬無疑是兩座越不過的山脈,他們二人一死,也就隻剩個池峻能與付星寒爭鋒。


    池家那位劍尊向來不問世事,如此一來,好處豈不是都落到了付星寒頭上?


    怪不得他會突然改變主意,盼著謝硯之和柳月姬打起來。


    不。或許他從未想過要投靠謝硯之,打一開始就想著要兩頭騙。


    這下顏嫣是真無語了,搞半天他們三人是誰也不信誰,怪不得會發展成現在這副局麵。


    而今,付星寒既已把話跟她敞開說,那麽,一切是否都能迴到正軌上?


    顏嫣很猶豫,該不該把自己的計劃說給付星寒聽,倘若他是與謝硯之聯合起來誆騙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顏嫣尚未想出個所以然來,屋外突然響起陣陣急促的叩門聲。


    她與付星寒對視一眼,付星寒朝她搖搖頭,她瞬間會意,躲進臥室裏間。


    就在顏嫣藏好不久,外間傳來了奇怪的打鬥聲,桌椅茶具“哐啷”掀翻在地,最後,以付星寒的低唿收尾,一切又都迴歸平靜。


    顏嫣手掌緊攥成拳,密切關注外麵的動靜,直覺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可她向來惜命,不會輕易冒險,待一切都風平浪靜,方才走了出去。


    此刻的外間一片狼藉,巨力襲擊之下,桌椅皆被劈成碎片,不知被什麽東西扯走一半的門搖搖欲墜地掛在門框上,在晚風中“嘎吱嘎吱”搖曳。


    至於付星寒,則早已消失不見,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


    顏嫣搓平不斷鑽出手臂的雞皮疙瘩,心道:“這是什麽情況?”


    她猶豫再三,終還是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偌大一間柳宅,靜到連風吹葉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除顏嫣以外的其他人都像是憑空蒸發了般,她一路走去竟瞧不見半個活人,道不出的詭異。


    顏嫣這人最大的優點便是拎得清。


    這種時候,當真生不出半點多餘的好奇心,隻想趕緊迴到謝硯之身邊,有他在,才安全。


    顏嫣硬著頭皮又向前走了幾步,越走越覺不對勁。


    她下意識去摸懸在腰間的傳訊玉簡,想給謝硯之傳訊,卻摸了個空,也就這時候,她方才後知後覺想起,傳訊玉簡早已被自己捏碎。


    顏嫣深吸一口氣,繼續前行。


    前方隱隱傳來幾聲哭嚎,可很快,又被風吹散,再也聽不見。


    不安感越來越強烈,直覺告訴顏嫣,不能再往前走,可往迴走似乎也並不安全……


    顏嫣頓時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滿月高懸,拂過麵頰的晚風越來越涼,粗如嬰童手臂的藤蔓在無人能看得見的角落悄然潛伏蔓延。


    它們對活著的凡人都不甚感興趣,更遑顏嫣這個“死人”,頃刻間,有數根藤蔓擦著顏嫣腳踝掠過,“咻”地一聲卷走某個躲在灌木叢中瑟瑟發抖的修士。


    “咻咻咻——”破風聲響起。


    數不盡的藤蔓一齊向那修士湧去,不斷交織絞纏,如撒網捕魚般將人從灌木叢中撈起。


    月色緩緩流淌,照亮那人的臉。


    僵立於原地的顏嫣豁然瞪大眼:“柳南歌!”


    彼時的柳南歌已被密密匝匝的藤蔓裹成巨大的繭,隻留一顆頭在外麵。


    她像是正在承受極大的痛楚,豔麗的五官扭曲成一團,仍不忘向顏嫣唿救:“救我……顏嫣你快來救我,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顏嫣縱是想救也有心無力,當務之急,自是趕緊跑路保命!


    那些藤蔓一窩蜂地來,一窩蜂地走,拖拽著被裹成繭的柳南歌消失於茫茫夜色間。


    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的顏嫣這才發覺,那些藤蔓對她似乎並不感興趣。


    顏嫣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心情,連忙提起裙子往碧汀苑跑,謝硯之定然還在那裏。


    夜色漸濃,依山而建的柳家主宅騰起了霧,眼前的一切皆已開始變模糊。


    耳畔不斷傳來藤蔓穿梭時所發出的“簌簌”聲,顏嫣就這般在濃霧中摸索著前行,早已辨不清方向。


    隨著她的不斷深入,顏嫣能感受到地麵在微微晃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步伐為之一頓,視線裏豁然出現一棵不斷拔高,枝葉遮天蔽日、幾乎要衝上雲霄的樹……


    該用何種語言來形容顏嫣此刻的心情呢?巨大的恐懼如潮湧般侵襲她內心,她原地駐足,滿目驚駭地看著那棵幾乎就要撕裂夜幕的參天大樹。


    一切的一切猶如夢一般。


    巨樹仍在不斷破土生長,充斥在她視線裏的,是密密麻麻如蠶繭般掛在樹上的修士。


    他們皆如柳南歌那般,被藤條裹得隻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麵。


    某個時刻,籠罩在天地間的濃霧被夜風吹散了,無數雙眼睛齊刷刷望向她,像一場隱秘而壯闊的獻祭。


    每雙眼睛都在述說不同的故事,每個人都在竭盡所能地向她求救。


    奈何她有心無力,隻能暫時選擇視而不見,趕緊離開搬救兵,方才是上上策。


    顏嫣咬緊牙關,本欲調頭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那刻,驟然聽到一把並不算陌生的嗓音。


    她猛地一迴頭,待看清那人的臉時,瞳孔驟然緊縮。


    顏嫣做夢都沒想到,柳月姬竟也被裹成了繭,掛於此處。


    此時的她狀似瘋癲,不斷喃喃自語:“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柳月姬念了足有半盞茶工夫之久,倏忽間,她那雙空洞的眸子裏聚起了光,迸射出駭人的寒芒。


    “不,許諾成仙根本就是個幌子!他從未想過要留活口,他竟敢騙我!竟敢騙我!”


    顏嫣根本聽不懂柳月姬嘰裏呱啦地在說些什麽,柳月姬神色於頃刻間恢複正常,定定望向滿目驚駭的顏嫣,忽地笑了。


    “此乃棎木,生於仙界,連神族被它纏住都無法脫身,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變作它的養料。”


    “可它挑食得很,寧可餓死,也絕不會去動沒有靈力的凡人,故而,你大可放心,這些藤蔓不會傷你分毫。”


    說到此處,她話鋒陡然一轉。


    “若想救你夫君,你便隻能按照本座說得去做。”


    近些日子所發生之事著實太過聳人聽聞,顏嫣消化得頗有些艱難,尤在發懵的她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下意識接道:“我夫君?”


    尾音才落,她便感受到了來自謝硯之的冰冷目光,如芒在背的顏嫣緩緩轉過身……


    謝硯之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顏嫣隻覺頭大,從他此刻的眼神來判斷,他似乎很生氣?


    謝硯之當然生氣。


    他與柳月姬一同被掛在棎木上,她竟先發現柳月姬,而遲遲未看見他。


    更令謝硯之生氣的還在後麵。


    顏嫣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了小片刻,很快便挪開,被同掛在樹上的付星寒與柳南歌所吸引。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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