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很是為難地看著自己手中靈簽,有些擔心自己說實話會被人掀了攤子,糾結許久,才道:“不太妙,是下下簽。”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顏嫣與謝硯之的臉色,斟字酌句地道:“你們二人共有三世情緣,奈何三世皆為悲,終是有緣無分造化弄人呐。”


    歎氣之餘,算命先生頗有些感慨,怎就有人能抽中這麽差的簽?他這番話還特意往委婉裏說,沒別的,真怕挨揍。


    他總該不能與靈石過不去,真跟人家講:你們二人早分手早解脫,若非要強求,那便隻能陰陽兩相隔罷?


    顏嫣不甚在意地笑笑:“一聽就不準,我與他怎會有三世姻緣?”


    話是這麽講,她心中其實也有些犯怵,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真有三世姻緣,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


    算命先生沒接話,目光越過顏嫣,落在謝硯之身上,語重心長地道:“緣分天注定,公子千萬莫要勉強。”


    謝硯之的反應也分外耐人尋味,他將那枚靈簽一折兩段,摟緊顏嫣的腰,並賞給那算命先生大筆靈石。


    朗聲道:“是麽?可我從不信命,偏要勉強。”


    命?何為命?不過是命薄上一段潦草譫語。


    有人命薄,寥寥數筆概此生;有人命貴,功名利祿享之不盡,卻也仍隻是上界仙神眼中的玩物。


    既如此,又憑什麽讓他信這所謂的命?


    .


    因這段小小的插曲,迴去的路上氣氛變得尤為凝重。


    二人各懷心事,顏嫣徑直迴了寢宮,謝硯之則一反常態地去找青冥,問他可有溯世鏡的下落。


    聽聞此話,青冥好半晌都未能緩過神來,下意識道:“君上您找溯世鏡作什麽?”


    而後又瞬間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莫非您是想讓夫人恢複那段記憶?”


    謝硯之微微頷首:“與其絞盡腦汁地想該如何解釋給她聽,倒不如讓她親眼去看。”


    青冥撫掌叫好:“妙啊,妙啊,不愧是君上。”


    謝硯之走得十分匆忙,當晚便已收拾妥當。臨行時,隻與顏嫣簡單交代了幾句。


    “我需出趟遠門,長則數月,短則十日內便可返迴,你想去哪兒玩與青冥說一聲便是。”


    言下之意,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不禁顏嫣的足,放她四處玩耍。


    顏嫣乖巧地點點頭,倒也沒對謝硯之說什麽體己話,與平日裏無甚不同。


    又過半炷香工夫,待確認謝硯之已離開魔宮。


    懶癱在床上的顏嫣豁然起身,拿出傳訊玉簡朗聲道:“謝硯之出魔域了,你需想個法子告訴柳月姬,七日後,謝硯之將會對她動手。”


    麵對傳訊玉簡那頭來自付星寒的質疑,她隻是笑笑:“爹,您可別忘了,謝硯之亦是咱們父女兩的仇人。”


    她唇角越翹越高,一字字緩緩道。


    “柳月姬若不聲不響地死了,還有誰能替咱們來收拾謝硯之呢?”


    “自是……得讓他們狗咬狗呀。”


    第59章


    ◎一片紅葉寄相思【名場麵】◎


    付星寒捏緊傳訊玉簡, 擰緊眉頭沉思許久,終還是選擇將顏嫣所說之話隻字不漏地轉述給謝硯之。


    狡猾謹慎如付星寒,又豈會不經過謝硯之同意, 私下與顏嫣傳訊?


    自他遞上投名狀那日起,便已做好要給謝硯之俯首稱臣的準備。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局勢,更遑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他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何對不起顏嫣。


    反觀顏嫣,為人子女, 從未盡過一天孝道, 鳥獸尚知哺乳之恩, 她卻視他這生身父親為仇人, 實為大逆不道。


    半盞茶工夫後, 傳訊玉簡那邊隻傳來一個冰冷的單音節:“嗯。”


    停頓半晌, 又聞謝硯之道:“按她說得去做便是, 不主動放餌, 又怎釣得到大魚?”


    聽聞此話, 付星寒不禁怔了怔。


    他起先有些迷糊, 不懂謝硯之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旋即瞬間反應過來。


    他與顏嫣正麵交鋒過無數次,又豈會不知自己這個女兒是怎樣的性子?


    說她是隻小狐狸, 半點都不為過,既如此, 又怎會輕易相信於他?


    隻是不知她心中在打什麽算盤。


    如此一來, 還真不好輕舉妄動。


    他忌憚的並非顏嫣,主要是不知謝硯之如今對她是種怎樣的態度。


    在付星寒看來, 謝硯之無疑是寵自己這個女兒的, 可那場轟動六界的搶婚並不能說明什麽, 試問哪個位高權重的大能能容忍戴綠帽?


    反倒是他為顧及顏嫣的感受,願意將當年之事公之於眾讓付星寒有所動容。


    可付星寒猜來猜去都猜不準,謝硯之對顏嫣的感情究竟深到何種程度,他若把握不好這個度,怕是得遭殃。


    他雖隱隱猜測到謝硯之話中深意,慎重起見,仍多嘴問了句。


    “你的意思是……嫣兒她早就知道咱們暗中往來,是在將計就計?”


    謝硯之不置可否。


    聲音中帶著徹骨的寒意:“想知她的目的是什麽,很簡單,唯有一字,等。”


    .


    眨眼又過兩日。


    院子裏的秋千如那一去不複返的時光般晃晃悠悠地蕩著。


    坐在秋千上的顏嫣無聊到直打哈欠,雖說謝硯之已不再禁她的足,她也著實也沒地方可去。


    江小別近些日子在閉關,周大幅忙前忙後,又是為她煉丹又是為她護法,壓根抽不出時間來搭理顏嫣。


    周笙生就更別說了,她一貫都很忙,隻偶爾與顏嫣寒暄幾句。


    至於池川白……自謝硯之搶婚那日起,顏嫣便再未與他聯係過。


    棲梧宮裏的這些宮娥就算不是謝硯之的眼線,顏嫣也不敢與她們走得太近。


    她注定是要離開的,隻怕她一走,謝硯之會拿她們來做文章,近些天來,顏嫣連阿梧都疏遠了,就是怕她會因此而牽連。


    可謝硯之那廝也忒陰險,竟連那隻大尾巴貓也一同打包帶走了,顏嫣當真無聊到要長草。


    蕩了會兒秋千,原本陰沉沉的天落起了雨,愈發無聊的顏嫣索性跑去書房找樂子。


    謝硯之看書很雜,收藏的典籍幾乎涵蓋所有類型。


    顏嫣隨手抽出一本《雜記》,坐在書房外的長廊上細細品鑒。


    這本《雜記》類似於古代的百科全書,書中引用典故科普無數顏嫣從未見過的名詞,無聊時翻翻,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更遑謝硯之書房外的景堪稱一絕,別說看書,縱是坐在這裏發呆,都是種享受。


    顏嫣尤愛那叢齊腰高的無盡夏,深深淺淺的藍與紫交織成一片,清爽怡人的色彩頃刻衝淡盛夏的燥熱。


    有風自不遠處的湖麵掠來,壓彎滿枝繁花,輕撫顏嫣麵頰。


    夏日裏,她喜歡赤著足到處亂跑,而今整個棲梧宮都鋪滿了平整細膩的木質地板,任她怎麽踩都不會硌腳。


    她放鬆身體,躺在鋪滿木質地板的長廊上,聽著雨打清池的“滴答”聲,舒服得都快要睡著。


    書“啪”地一聲蓋臉上。


    顏嫣揉了揉鼻子,懸在腰間的傳訊玉簡亦隨之亮起。


    這個時候會是誰給她傳訊呢?


    顏嫣慢悠悠按下接聽鍵,謝硯之清冷的嗓音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在做什麽?”


    謝硯之離開魔域已有兩日,這還是他頭一迴給顏嫣傳訊。


    顏嫣即刻坐直,如臨大敵。


    也不知他突然冒出來是要做甚?


    謝硯之如今所在之處毗鄰極北之地,已然入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1,他望著頭頂火紅的楓葉,忽道:“兗州的楓葉紅了。”


    這純粹是沒話找話說。


    顏嫣心中微哂,決定打起精神,好好敷衍他。


    她扭頭望向長廊外,目光越過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無盡夏,眺望不遠處的那汪碧湖,緩聲道:“魔域下雨了。


    雨聲漸大,瀟瀟落下,世間萬物皆籠在這片蒙蒙雨霧之中,顏嫣的聲音仿佛也被這場雨沾濕。


    帶著盛夏所特有的潮濕熱度,一字一句灌入謝硯之耳中。


    “嗯……還有,你書房外那叢無盡夏快要謝了。”


    “待它們徹底開敗了,種些山茶罷,白山茶太清冷了些,我喜歡紅色的,瞧著便熱鬧喜慶。”


    她嗓音很軟很黏,是蜜糖裹砒.霜。


    水汽滋漫的夏日涼風掠過謝硯之心海,那裏原本水波不興,而今洪水滔天洶湧澎湃。


    她果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騙子。


    籌劃出這樣的詭計,怎還能這般坦然自若?


    他若不主動來尋她說話,是不是永遠也等不來她的傳訊?


    可他仍不甘心,仍抱有些許希望,仍想聽她的聲音,哪怕她所做一切皆是另有所圖。


    雨聲嘈雜,淅淅瀝瀝落個不停。


    謝硯之沒接話,而後,是長達半盞茶工夫的沉寂。


    相隔千裏的他們各自仰頭望著各自頭頂那片天,直至雨聲漸消,謝硯之忽道:“阿顏,抬頭,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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