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緘默不語的柳南歌不由擰緊眉頭:“池家上下皆為劍修,你砍她右手,倒不如直接殺了她呢。”


    柳月姬在侍女的攙扶下俯身鑽入車廂:“那便依大小姐所言,殺了她。”


    柳南歌從來都不是弑殺之人,見柳月姬因遷怒於她而草菅人命,不由道:“左不過是盞熱茶,你非要人家的命做什麽?”


    柳月姬靠在車壁上,冷冷注視著她:“你這些年長宿在玄天宗不歸家也就罷了,現在還想教為娘做事?”


    “那個叫顏嫣的凡女也不過如此,我當是什麽傾城絕色呢,竟還沒她那個禍水娘親生得好,你有情蠱加持,卻連這麽個姿色平平的凡女都勝不了,我養你何用?”


    柳南歌亦不甘示弱:“我不中用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娘你呢?你這麽中用,不照樣輸給了她娘顏璃?你自己都贏不了,還想指望我?”


    在付星寒的蓄意挑撥下,柳南歌與柳月姬母女二人之間的關係是愈發緊張了。


    若不是情蠱破了,柳南歌定然不會主動來找柳月姬,此番,她隻慶幸自己來了,她竟不知,這群人又要合夥來算計謝硯之。


    笑意又重新迴到柳月姬臉上:“你說得對,我們都輸了,那凡女不該繼續留在這人世間。”


    顏嫣的存在時刻提醒著她,她曾敗給顏璃,敗給一個空有美貌,腦袋空空的廢物,這讓她如何能忍?


    柳南歌自是盼著顏嫣去死。


    可如今,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處理。


    兩個時辰後,魔域,攬月居。


    在紫藤花架下吹了一天一夜冷風的謝硯之掌心翻轉間,那張蘊滿靈氣的信紙頃刻被烈焰吞噬。


    餘燼灑落一地,隨風散去。


    謝硯之寒冰碾玉般的嗓音緩緩響起:“阿顏啊阿顏,你還想嫁給誰?”


    第45章


    ◎“我既抓住你了,便絕不會放手,任你溜走。”◎


    今晚注定不平靜。


    在池家苦苦尋覓數日之久的謝訣終於找到魔神右臂的封印之地。


    他們百裏家生來就是為了複活魔神而存在, 傳至他爹百裏燼這代,方才等來一個謝硯之,這是近十萬年來百裏家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可謝訣不明白, 始終想不明白。


    他們百裏家存在的意義為何僅僅隻是為了一個隕落近十萬年之久的上古神祇?


    他曾親眼目睹百裏燼死在墮魔後的謝硯之手上,童年的恐懼一直延續至今。


    他絕不要重蹈覆轍,今生今世,他隻為自己而活。


    所以,謝硯之必須死!


    同一時刻, 顏嫣才送走來與她閑聊的江小別, 便靠在床頭上細細打量那副巴掌大小的畫。


    她越看, 眉頭擰得越緊。


    畫中人分明就是她, 可她何時去過此處?


    更令她迷惘的是, 她腦海中似隱隱有這麽一段記憶。


    明明那麽熟悉, 卻怎麽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莫名其妙的失控感著實讓人厭煩。


    與這間客房相隔不到兩百米的聽風苑, 池川白正在擦劍。


    和絕大多數自己選擇走上劍道這條路的人不同, 他乃池家嫡長子, 生來注定隻能握劍。


    如今這柄被他握在手中的斬宵劍, 自他出生那日起,便被打上他的烙印。


    是池峻找來九塊天外隕鐵, 集齊十方築器大師共同打造的一柄神兵。


    他一出生就站在了無數劍修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觸及的終點。


    可若問池川白是否真心喜歡劍道,他其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早已習慣這樣的人生。


    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斬宵, 不知為何,今日心中格外浮躁不安, 始終無法靜下心來。


    又將斬宵擦拭了好幾遍, 他終是放棄了想要練劍的念頭, 收劍入鞘,徑直朝顏嫣房間所在的方向走。


    今夜月色澄清,顏嫣房門緊閉,池川白一路踏雪而來,行至屋簷下,猶自糾結著是否該在這個時間來打攪顏嫣,顏嫣卻已推門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的那霎,二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驚愕。


    還是顏嫣先反應過來,她彎唇一笑,語氣輕快:“小白,你怎麽來了?”


    連池川白自己都說不清,他為何會來此處找顏嫣。


    可有些東西,他該學會自己來爭取,他沉默不語地盯著顏嫣看了半晌,啟唇道:“阿顏,你……”


    他喚得不是老大,而是阿顏。


    這聲格外不同尋常的“阿顏”聽得顏嫣莫名有些緊張,她悄悄攥緊藏在袖子裏的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


    池川白停頓了半晌,又接著說:“就是……”


    顏嫣心口“砰砰”直跳,握拳的力道又大了幾分:“嗯?就是……?”


    她裝得很是從容淡定,實則心中早已亂成一團麻。


    焦躁不安地在心中猜測著:他該不會是想要告白罷!?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顏嫣究竟有多緊張,不斷在心中期待: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她尚未想好該如何委婉地拒絕。


    她不想讓小白傷心,更不想失去他這個為數不多的朋友。


    對於朋友,她珍惜且感激。


    因為除了他們,她一無所有,不論失去誰,都會難過。


    池川白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我,我其實一直都很……”


    “轟——”


    倏忽間,地動山搖。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巨響瞬間蓋住池川白好不容易憋出來的那聲告白。


    再往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說不清顏嫣現在是種怎樣的心情,像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可她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總要找個機會與他說清。


    至於池川白,則暗自鬆了口氣。


    他不該這麽衝動行事,若是將顏嫣嚇著了,他們之間怕是連朋友都做不成。


    二人各懷心事,也顧不上什麽告白不告白了,對視一眼後,循聲而去。


    被這番動靜吸引來的人很多,卻無人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


    始作俑者謝訣若無其事地混在人群中。


    該做的,他都已經做好了,而今隻需安心坐等謝硯之上鉤。


    謝硯之可是不死不滅的魔神轉世啊,他怎會將希望寄托於這群沒用的修士身上?


    那群修士不過是他手中的刀罷了。


    他真正的目的是,用顏嫣將謝硯之引來,再利用這群修士重擊謝硯之,讓謝硯之奪走被他動過手腳的魔神右臂……


    好戲即將上演,功成身退的謝訣正欲轉身離去,卻不想,竟會與顏嫣擦肩而過。


    為掩人耳目,他又製了具活傀,以池家小廝的身份行此事。


    顏嫣認不出他,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不知為何,與顏嫣擦肩而過的那瞬,他心中竟泛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感。


    他從未否認過自己喜歡顏嫣,可這並不代表他會因此而放棄利用顏嫣。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矛盾的割裂感在不斷加劇。


    他知自己因何而恨,因何而妒,又因何而喜。


    恨,因求而不得 ;妒,因放而不舍;喜,因他們之間仍有牽絆。


    他在人群中駐足,目光落在池川白虛虛環繞在顏嫣肩部的手上,眼底一片陰霾。


    自言自語般地呢喃:“快結束了,你在別的男人那兒已經待得夠久了,該迴來了,我的阿顏。”


    .


    這一夜,終是無人入眠。


    沒人知曉那憑空冒出來的東西是什麽。


    又因它是在池家被發現的,且其上還有數道繁複的上古封印,最後隻能暫由池家保管。


    待謝硯之一死,整個修仙界再共同來鑽研該如此解開此物的封印。


    天色漸亮,池家上下依舊死氣沉沉。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格外的寧靜,明明今日是個難得的豔陽天,卻莫名有股山雨欲來的蕭颯感。


    偌大一個池家,除卻四處張燈掛彩的下人,竟無一人出門。


    顏嫣安安靜靜坐在梳妝鏡前,任由那群婢子給自己梳妝打扮。


    有人為她描妝,有人替她挽發,這些婢子的手藝皆是一等一的好。


    可再好,又有何用?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再精致的妝麵都不及她素顏。


    顏嫣倒不在乎這點子細節,反正是假成親,也無所謂美醜,隻要能忽悠到謝硯之便成。


    這繁瑣的梳妝過程仿佛漫漫無盡頭。


    臨近黃昏,方才告竣。


    婚禮婚禮,自是昏時行禮。


    這點,修仙界的規矩與凡界無甚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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