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寒風刺骨的凜冬。


    哪怕“遊魂”狀態的顏嫣絲毫感受不到寒意,卻也能從過往行人的衣著與表情中判斷出,這個冬天究竟有多冷。


    枯坐在雪地間的少年就這般成功地引起了顏嫣的注意。


    她仗著自己是縷遊魂,輕輕鬆鬆擠入人群中,一點一點靠近那個少年。


    少年頭垂得很低,看不清五官,隻隱隱能看見一瓣被風雪凍得發紫的唇。


    他懷中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貓,卻無半點生機,像是死了很久,屍身都已發硬。


    顏嫣猶自疑惑著,這又是在搞什麽?


    少年緩緩抬起了頭,十五六歲的年紀,琥珀色的眼睛。


    他是——


    少年時期的謝硯之。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的劇情非常非常重要,不是幻境,也不能完全算是迴憶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主線劇情,原則上不建議跳過任何一章哦,保證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水~qaq


    第28章 【重寫】


    ◎原來,是個溫柔的小鬼◎


    顏嫣瞳孔一縮, 滿目驚愕。


    她為何會看見少年時期的謝硯之?


    尚未想出個所以然來,整個世界都在劇烈震蕩。


    有無數斑駁的光點自她眼前掠過,與此同時, 周遭景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整個人都不受控製,意識卻無比清醒。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做一場夢,夢中人既是她,又不是她。


    更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旁觀者。


    見證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夢裏有座華麗的牢籠。


    朱牆, 琉璃瓦, 白玉階, 就連獨自盛開在牆角的花, 都能抵尋常百姓家近百年的用度。


    一隻通體雪白, 眼兒碧綠的小奶貓豎著蓬鬆的尾巴走了過來。


    圍著“她”繞了一圈又一圈。


    “她”在夢境的操縱下不受控製地伸出手, 輕輕揉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笑得一臉無奈。


    “噓~別叫啦, 吃完肉脯記得趕緊走, 可千萬不能讓我阿娘發現, 不然, 你也得死。”


    話一出口,顏嫣又愣了愣。


    “她”口中的阿娘是誰?會是顏璃嗎?


    顏璃那麽懶, 家裏進了耗子都要使喚她去攆,她怎有空去殺貓?


    顏嫣腦子一片混亂, 身體又不受控製地動了起來。


    然而, “她”才走不到兩步,小奶貓連肉脯都顧不上吃了, 扒拉著“她”的褲腿, “喵嗚喵嗚”叫喚著, 不想讓“她”離開。


    夜很靜,芍藥在微風中搖曳。


    整個世界隻餘小貓軟軟的叫喚聲,與遠處傳來的金鐵相扣之音。


    夜巡的神武軍就要逼近。


    高大的身軀在在宮燈的照映下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忽隱忽現。


    她終於想起來了。


    “她”是謝玄,端華長公主之子。


    這是一個腐朽的王朝,新帝昏庸無能,沉迷酒色,長公主把持朝政,一心想要篡位。


    而“她”,則是那位帝國最尊貴的女人,端華長公主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總在用那雙寫滿野心與欲望的眼睛審視著“她”。


    於其說“她”是她的孩子,倒不如講,是她親手鍛造的一柄劍。


    假以時日,她要攜“她”號令天下。


    平日裏,那個野心勃勃的女人與“她”說得最多的話便是。


    “待霸著皇位的那個廢物一死,整個天下都將是我們母子二人的。”


    大多數時候,“她”都覺得她是個瘋子。


    以一種近乎病態的方式控製著“她”。


    她總說:“一個合格的帝王,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喜形於色。”


    一遍又一遍地警示“她”:“你要學會隱藏住真正的自己,絕不能讓人一眼看穿你的內心,更不能對任何人或是物有所偏愛,偏愛則意味著,是將自己的軟肋展示在世人眼前。”


    帝王,是不該有軟肋的。


    一旦有了軟肋,便能輕易被人拿捏。


    彼時的“她”尚且年幼,聽不懂,也不想去聽這些奇奇怪怪的話語。


    於是,悲劇一次又一次地呈現在“她”眼前。


    七歲那年,乳娘告老迴鄉,臨別時,“她”縮進她懷裏,大哭了一場,將自己最珍愛的寶石送給她女兒當嫁妝。


    三日後,一隻戴著寶石戒指的斷掌被盛入木盒,送到“她”手中。


    端華長公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本宮平日裏是如何教導你的?這寶石何其珍貴,普天之下僅此一顆,誰人不知,它是本宮的所有物,你竟把它送給一個乳娘?如今整個盛京都已傳開,想要巴結那乳娘的人都快排到西郊去了。”


    “明日本宮會差工匠將這寶石拆下,嵌入金冠中,你給本宮老老實實戴著去赴宴,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這顆寶石仍在我府上。”


    七歲的“她”,連哭都不敢出聲。


    四下無人時,抱著那隻早已失去溫度的斷掌無聲垂淚。


    “她”還記得,這隻手背上的疤是去年夏至日乳娘替他擋沸水時所留下的燙傷,不止是手背,猙獰的燙疤遍布她整條胳膊。


    每當“她”問她痛不痛時,她隻會笑著搖頭,說:“替公子擋災是老奴的福氣。”


    她年歲已大,隻因舍不得他,一年又一年,拖著不肯還鄉。


    到頭來,她又得到了什麽?


    九歲那年,“她”已隱隱長成端華長公主心中所期盼的模樣,處變不驚,不苟言笑。


    可這還是不夠,遠遠達不到端華長公主的預期。


    隻因“她”在中秋宴上,給做桂花糕的小宮婢多送了幾兩賞錢。


    翌日清晨,“她”便親眼瞧見宦官從井中撈起那小宮婢的屍首。


    端華長公主薄涼的嗓音在他頭頂緩緩響起。


    “這小婢子不是本宮殺的,可她,卻是因你而死。”


    ……


    凡是“她”喜歡過的,皆無好下場。


    在端華長公主日複一日的磋磨下,“她”終於學會了隱藏,不再向任何人敞開心扉。


    直至這隻小奶貓的出現,“她”塵封已久的心又開始“砰砰”跳動。


    “她”鬼使神差地抱起小奶貓,藏進鬥篷,偷偷帶迴臥房。


    木門闔上的那一霎,過往記憶紛至遝來,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繞個不停。


    “她”又看見了那隻血淋淋的斷掌,又看見了那張被井水泡到腫脹的冰冷麵孔……


    “她”唿吸驟然變急促,眼前一片模糊。


    連帶那隻毛茸茸的小奶貓都變得血汙斑斑。


    現實與突然闖入腦海中的幻覺不斷交疊閃爍。


    待那些畫麵消失在“她”腦海中,“她”又恢複一貫的冷漠,全然不顧小奶貓在苦苦哀求,神色木然地推開房門,將它趕出去。


    夜裏又下了場雪。


    寒風唿嘯,單薄的格柵門被撞得“砰砰”作響。


    輾轉難眠的“她”從床上爬起,守夜婢子站在床畔,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是隻小野貓,雪落得這麽大,可能會被凍死。”


    “她”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幾乎是下意識從床上彈起。


    赤足踩在冷到刺骨的地板上,久久未動。


    良久,“她”向後退了小半步,麵無表情地躺迴床上,緩緩閉上眼睛,嗓音冷淡:“隨它,不過是隻野貓罷了。”


    也不知是對守夜婢子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屋外風聲越大,撞門聲越是微弱。


    “她”幾經輾轉,終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躡手躡腳繞過打盹摸魚的守夜婢子,推門,抱起那隻快被風雪凍僵的小奶貓。


    小貓在“她”懷裏打著哆嗦,蹭著“她”頸間,委屈地直叫喚。


    糯糯的小奶音吵醒了偷偷打瞌睡的婢子,一骨碌從腳踏上爬起,與“她”四目相對。


    “她”抱著小貓,旁若無人地迴到床上,打啞謎似的道了句。


    “你若不說,我也不說。”


    婢子驀地咧開嘴,心照不宣地朝“她”眨眨眼:“奴婢沒睡著,也沒看見什麽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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