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對蕭蠻而言,是加倍煎熬的。


    他有心目不斜視,可手在動作的時候,眼睛卻沒法不去看。


    等程靈將藥丸吞下,蕭蠻移開手和眼睛,整個人卻更緊張了。


    因為他的大腦開始不受控製地迴憶自己看到的一切,從那優雅的細頸,到舒展如蝶翼的鎖骨,還有月白色的小衣,短短一截,可憐可愛……


    蕭蠻唿吸微促,為程靈順過穴位的那隻手放在身側,手指卻不自覺蜷曲,仿佛是在留戀這手指曾經撫觸過的脂玉溫香。


    直到又過去一會兒——說不上這一會兒究竟是多久,或許是許久,又或許隻是片刻,隻因在此時,蕭蠻的思維一直都是混亂的,他甚至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程靈忽然動了一下身子,輕咳了一聲。


    蕭蠻警醒過來,抬眼去看掛在火堆邊的衣裳,程靈的外裳已經差不多烤幹了,蕭蠻如逢大赦,連忙取下那件外裳先替程靈穿上。


    穿的過程仍然是煎熬的,蕭蠻雖然盡量偏著頭,可眼角餘光總還是會不自主地掃到一些。


    或是那腰窩的小凹陷,或是那布料稀少,少到讓人不小心瞥到一眼都深覺罪惡的三角形小襯褲,又或者是那修長的玉腿,纖細的腳踝……


    蕭蠻屏住唿吸將程靈包裹得嚴嚴實實,裹好後他竟是出了一身熱汗。


    隻可惜,程靈的外裳,那件深青色的官服到底是不夠長,裹完以後,程靈的腳踝還是有些露在外頭。


    而這個時候,蕭蠻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應該先給程靈穿上中衣和長褲的。


    但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幫程靈解一次衣裳,然後再穿上了,他隻得又喚了聲:“程兄?”


    程靈迷迷糊糊地迴應了一句:“水,好渴……”


    蕭蠻連忙說:“程兄你稍等,在此歇會兒,我去打水。”


    說完,他又將自己烤幹的外裳扯過來墊到地上,而後將程靈小心放下。程靈的中衣也被蕭蠻取了下來,當做薄被蓋在程靈身上。


    很快蕭蠻離開山洞,腳步漸遠。


    等到程靈真正醒來,天色已經全黑。


    她是在一陣啾啾的蟲鳴聲中被驚醒的,夏夜的風有些悶熱,吹過山洞,帶起一股山川草木的濕潤氣息。程靈陡然驚醒,隻覺渾身痛楚。


    恍惚的視線掠過身旁的火堆,緊接著落在旁邊席地坐著的蕭蠻身上。


    蕭蠻隻穿著中衣,中衣領口還半開著,俊美的麵龐被火光映照著,一雙標誌性的鳳目似乎含情帶煞,整個人有一種落拓的優雅。


    他正在認真翻動著火堆上架著的一隻烤兔子,聽到程靈起身的動靜,簫蠻連忙就放下兔子,一個箭步來到程靈身邊,驚喜道:“程兄,你醒了!”


    說著,他拿起放在火堆邊的一個竹筒,遞到程靈身邊說:“程兄,還渴嗎?要不要喝些水?”


    程靈的頭還在暈,莫約是還有些低燒。但這個並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她丹田裏空蕩蕩的,先前消耗掉的能量,如今還未能補充迴來!


    這令程靈很不習慣,與此相比,身上各處的傷痛反倒像是不那麽重要了。


    程靈用沒受傷的左手接過竹筒,自己端起來喝了幾口。


    喝完了她將竹筒重新遞向簫蠻,並感激道:“多謝你,簫……”


    話音未落,忽然,原先蓋在程靈身上的那件雪白中衣……隨著程靈遞竹筒的動作落了下來。


    程靈低頭,一時覺得這件中衣有些眼熟。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眼熟什麽?這就是她自己的中衣!


    明明應該被穿在身上的中衣,為什麽此刻卻跑到了外頭?


    這是神異事件還是……


    程靈被驚得大腦一陣激靈,原本因為低燒而有些昏沉的思維都在這一刻猛然清明起來。


    緊接著,程靈就察覺到了自己外裳裏頭什麽也沒穿……啊,不,她還是穿了的。她的外裳裏頭穿了內衣,是一件她從背包空間裏帶過來的現代小背心。


    至於她的中衣,確實是被解掉了,如今正蓋在她身上呢!


    程靈抬頭,看向麵前接過竹筒,動作卻有些僵硬的簫蠻。


    程靈:……


    她想起來了,先前在迷糊間,簫蠻就說過要解她衣裳來著!


    她想阻止,可是大約沒有阻止成功。


    這、這、這……程靈的大腦又有片刻混亂,她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簫蠻,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如何應對。


    程靈沒想到的是,簫蠻比她還亂。


    簫蠻手足無措地站在程靈麵前,兩個人麵麵相對,雖無言語,可是相互之間又仿佛是明白了什麽。


    這大概就是,她知道他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可是這個“知道”,又是那麽地令人震駭!


    終於,簫蠻在這無言的緊張中脫口說出了一句話:“程兄,孤……吾,我、我將終身不娶!”


    一句話說出來,簫蠻如同等待宣判的罪人,程靈卻又愣了。


    她看著簫蠻,很難描述明白簫蠻此時的眼神。


    程靈艱難反問道:“你說什麽?”


    第301章 請你許我,望著你……


    ——你在說什麽?


    程靈問蕭蠻。


    山洞中,火燒枯枝,偶爾發出劈啪一聲響。


    半熟的烤兔子被架在火堆上,動物的油脂倏然滴落,啪一下落在火中,帶起那火舌陡然升高。


    便如蕭蠻此刻,無措到通紅的麵頰,還有程靈因為持續低燒而染著煙霞的臉龐。


    都是熾熱的,又是焦灼的,還是混亂的。


    程靈這一聲反問卻像是驚到蕭蠻了,他居然不受控製地微微後退了半步。


    程靈:……


    我有那麽可怕?


    山洞外,是荒山蟲鳴,是流水湯湯,是夜闌風急。


    而山洞內,除了黑暗中的陰影,便是火光下,兩雙互相對視的眼睛。


    程靈的眼睛因為受傷與低燒而顯得似乎並不如平常清澈,她眼角有些紅,眼神仿佛迷蒙,漆黑的眼珠更不似平常明亮,倒像是兩顆霧蒙蒙的星子,浸潤在秋水中。


    蕭蠻的心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了顫,他的眼睛裏卻像是藏著冰,藏著火,藏著夜色中的風,席卷著洪濤與浪潮。


    然而他又是隱忍的,克製的,甚至是恐懼的。


    他確實有些怕程靈,在未曾發現程靈真身之前,他不怕的。因為那時的他,坦坦蕩蕩,心底無私,自然無懼。


    可這一切,卻又都隨著他將程靈衣裳剝開,觸及到那深藏在層層包裹下的秘密後,完全變了。


    他有了私心,因而有了恐懼,有了害怕。


    他……蕭蠻後退了一步,隨即穩住身形。他將衣擺一掀,忽然單足落地,屈膝半跪在程靈麵前。


    程靈驚道:“你!”


    蕭蠻鼓起勇氣說:“程兄,我從前不願娶妻,是因為並無明確目標,因而能拖便拖。我自小看過父皇口口聲聲說深愛母後,可母後在時,他後宮三千,母後去世,他依舊後宮三千。”


    “我是他的嫡長子,發妻所生,但我也並不獨一無二!”


    “既然如此,娶不娶妻,又有什麽意思?人可以騙過天下人,但不能騙得了自己。”


    “而你是我生平僅見……”說到這裏,蕭蠻望著程靈,聲音不自覺微微低柔了下來,“但我深知,你於最艱難困苦的草莽中起身,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絕不是願意換上釵裙,從此困守後院,做那籠中金雀之人。”


    “可是見過了你,我也絕不願意再屈就其他任何女子,誰都不可以!”


    “我唯有做到,此生不娶。請你許我,站在你身邊,望著你……”


    望著你,還做國士無雙程愚之。


    永遠是那提劍縱馬,快意恩仇少年郎!


    最後的兩句話,蕭蠻沒有說出口。可雖不言語,他含情的鳳目中,又仿佛是將千言萬語都已訴盡。


    字字不言情,而情字已深蘊。


    程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從未有過的震撼!


    蕭蠻單膝跪在她麵前,像是一個虔誠的聖徒。


    程靈喃喃道:“但你是太子,天下哪有太子不娶妻的?”


    蕭蠻說:“總有辦法避開,南征之後,我的地位將無可動搖。隻要我不願,誰也不能逼我!”


    是的,誰也不能逼他!那些會被逼迫妥協的,往往也不過是因為決心還不夠強,舍不得付出代價。而他敢於付出,任何代價!


    洞中火光映照,使蕭蠻的眼中也仿佛燃起了火焰。


    程靈的心潮亦隨著這火焰而燃燒起伏,她注視著蕭蠻,聲音微啞,緩緩道:“好,那便讓我看看,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這句話裏頭似乎有著隱約的期許意味,蕭蠻疑心自己聽錯了,但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告訴他:你沒聽錯!


    是真的嗎?真的沒有聽錯嗎?


    蕭蠻如墜夢中,幾乎就要追問。


    可終究,他還是什麽也沒問,隻對著程靈輕輕說了句:“好,程兄,你也看著我。”聲音輕顫,有一種說不出的隱忍。


    程靈對他微笑,一時煙霞彌漫,似有滿天花開。


    簫蠻於是便又呆了。


    後來,那隻兔子烤焦了,蕭蠻懊惱地將焦掉的部分削去,準備再出去獵些野物,這隻失敗品就由自己吃掉。


    程靈卻說:“蕭兄,打獵且還要些時間,將獵物烤熟又要時間,這麽長的時間,你是準備再看著我餓暈掉嗎?原來你是這樣的蕭兄啊,你看,咱們便是做不成夫妻,難道連兄弟也做不成?”


    蕭蠻慌忙道:“自然不是,我寧願自己餓著,又怎會願意叫你挨餓?我、我……”


    他手足無措,急於解釋的樣子真是青澀到可憐,與從前清冷孤峭的模樣相比,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至於那什麽“夫妻不夫妻”的言語,更是叫蕭蠻接都不敢接,提都不敢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術傳人在古代,知己遍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沉舟釣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沉舟釣雪並收藏國術傳人在古代,知己遍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