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泠就這麽住進了金府之中。


    她每日都會去拜訪金府的各位主人,為他們把脈,有崔濯這個外援在,她不僅沒有穿幫,還硬是憑一己之力讓整個安靜的府邸熱鬧了起來。


    久而久之,府中的人就逐漸習慣了她在金府四處閑逛。


    這日,溫泠逛到了一處廢棄院落,她正準備邁步進去,卻突然被人叫住。


    “姑娘,還是莫要在此處逗留才好。”


    溫泠警惕轉身,然後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十步遠的獨眼老人。


    這麽近的距離她卻一直沒有發現他,溫泠心中的詫異可想而知。


    頂著他陰沉沉的眼神,溫泠疑惑道:“這裏不是處廢院子嗎?”


    “金府內有許多風景好的地方。”獨眼老人很堅持。


    他快走幾步擋在院子門口,溫泠有些難堪,冷哼一聲,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


    你讓我別去我就不去?


    一走到此處就有人出來阻攔,怎麽看怎麽有問題,溫泠的目的本來就是調查,如今好不容易察覺到異常,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


    於是溫泠往別處溜達幾圈,最後又轉了迴去,


    她的手將將觸碰到廢院子虛掩著的門,就再次感受到有人接近。


    “崔大夫,此處荒廢已久,並無什麽可賞的景致,房屋、院牆年久失修,草深多蟲蟻,當心受傷。”


    “金公子怎麽也來了此處?”眼前的人正是金家老太太的獨子金長歲,他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實際上還是個少年。


    金家好似很看重他,經常讓溫泠去給他看診。


    但是溫泠來金家好些日子,還是第一次見他出門。


    金長歲道:“不是崔大夫讓我多出來轉轉的嗎?”


    溫泠也沒想到他真的會聽她的建議,驚訝道:“確實該多出來走走。”


    她嚴重懷疑金長歲跟獨眼守門人一樣是來阻攔她的,但是對上對方清澈見底的雙眼,溫泠又不確定了。


    在同齡人還是朝氣蓬勃的年紀,金長歲就已經感受到了年華逝去的痛苦,日複一日的折磨下,他竟然也意外保留了一顆單純、善良的心。


    故而溫泠和他一直相處得還不錯。


    “崔大夫還要去哪裏閑逛嗎?”


    溫泠道:“我要出府去尋我哥哥。”


    她看到金長歲眼中其中毫不掩飾的羨慕、渴望,說話語氣就先軟了三分:“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好!”金長歲急忙歡喜地答應,但他又很快反應過來,忐忑地偷瞄著溫泠的臉色,猶豫問道,“我可以嗎?”


    溫泠柔聲道:“當然可以。”


    他們到崔氏醫館時,崔濯正準備去尋溫泠。


    崔濯皺著眉頭,一見到溫泠,急匆匆走到她麵前,“你來得正好……”


    這時他餘光突然瞥到溫泠身後的身影,立馬止住話頭,展眉溫聲道:“這位是?”


    “金家長歲。”溫泠給他使了個顏色,崔濯瞬間明了這人的身份。


    金長歲靦腆地叫了一聲:“崔大夫。”


    他一路上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場景,臉上還殘留著激動的潮紅,眼角的細紋也不妨礙他的天真。


    “幸會,”崔濯給他倒了杯茶,又對溫泠附耳道:“出事了。”


    溫泠投去個疑惑的眼神,崔濯歎道,“蘇之逸死了。”


    蘇之逸死了。


    穿著白衣,醜陋可怖的屍體跟風箏一樣吊在蘇府的大門外。


    溫泠手中的茶盞啪地落在桌子上,剔透的茶水傾灑出來,沾濕了桌子,又蜿蜒到地麵。


    那個溫和好心,細細叮囑他們人就這麽沒了?


    他還未及弱冠啊!


    溫泠怔然道,“為什麽?”


    崔濯搖頭,“我沒想到他會死。他昨日還來尋過我,那時他看起來很平靜,比進城之前還正常。若是早點發現一場,我還可以攔著他。”


    崔濯猜測那時蘇之逸就已經有了決心,他的眼中哪裏是平靜,明明是痛徹的後的醒悟和釋然。


    “怕是攔不住的。”目光悠遠,聲音發緊。


    “蘇家?”金長歲突然小聲嘀咕道,“蘇家也有個老太太。”


    溫泠霍然抬頭,“什麽老太太?”


    “就是蘇之逸的姐姐,她出生時還有算命的說她有鳳格呢!”


    “姐姐?不是老太太嗎?”


    金長歲摸了摸手上有些鬆弛的肌膚,目光黯淡,“她也很年輕,但不知為什麽跟我們一樣老的快,這十幾年來,國都多了好幾個這樣的例子,有人傳言說我們金家的詛咒會傳染,導致現在我家裏人都不怎麽敢出去。”


    溫泠對上崔濯的眼神,突然道:“不對,你們這種狀況不是生病,不可能會傳染。金公子,你可知金家人到底為何會比常人壽命更短暫?”


    “我不知道,”金長歲失落地低下頭,“我什麽都不知道,家中的事他們從來不和我說。”


    “不是隻有金家血脈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嗎?那為什麽金家嫁進來的媳婦也都會被同化?”崔濯問出了一個兩人一直疑惑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被問到什麽都迴答不上,金長歲羞愧得簡直要找個縫躲起來。


    崔濯也無奈,隻能轉移話題道:“蘇之逸還讓我給你帶了一封信。”


    給她帶信?溫泠疑惑地接過錢杏色的信封,捏著感覺似是裝了好幾張信紙,她調開封蠟,將那一遝有些發皺的信紙取出來。


    蘇之逸的字如他這個人一樣,正直寬容,端方持重。


    “當姑娘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


    我要講的是一場十多年的噩夢。


    十七年前,國都中的一些人開始出現類似金家的狀況,兩年後,這些人發現自己在迅速蒼老。


    我的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她曾經是個很溫柔的人,寬和友愛,我和她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看起來比小姐妹要成熟一些。


    最開始她沒有在意,直到她臉上出現了第一絲皺紋,皮膚也稍顯鬆弛,她才發現事情好像比她所想的更加嚴重。


    她砸掉了屋裏的所有鏡子。


    看著自己迅速變化的麵容,她日漸極端、瘋狂。


    其他人跟她一樣。


    後來他們知道了自己出現這種變化的原因。


    國都來了許多自稱江湖人士的人,我們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裏,他們大多數如同煙火,短暫綻放之後又消失無蹤。


    這些人被稱為客人。


    初時,客人的來去並無人在意。


    直到有人說這些人出現在國都是為了竊取我們的生機。


    怒不可遏的人們幾番商討,最終製定了一個捕殺計劃。一旦確定來者是‘客’,必殺之。


    時日久了,他們也總結出一套辨認客人的方法,姑娘跟客人並無太多相似,但也要務必隱藏自身。


    之逸昂藏男兒,雖早覺客人無心權利、無意富貴,猜測其中或有誤會,惜不能救諸人於水火,愧之,恨之。


    唯獨遺憾,最後還是沒能知道姑娘的名字,不過也好,萍水相逢,這樣已是足夠。


    之逸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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