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蕭靖猛地睜開了眼睛。


    現在是什麽時間了?


    坐起身子後,他四下張望了一番……嗯,陸珊珊果然不在。


    蕭靖隻記得之前人家趴在他懷裏哭,哭著哭著抽泣聲就變成了均勻的唿吸聲——那妮子實在是累壞了,好不容易發泄了積鬱已久的情緒、真正放鬆下來後很快就睡著了。


    為了讓陸珊珊睡得舒服些,他僵直地保持著那個有點別扭的姿勢,在小半個時辰裏一動都沒動。


    作為一個男人,蕭靖覺得自己有這個責任。


    後來,有人在帳篷外麵咳嗽了一聲。原本睡得香甜的陸珊珊幾乎在一瞬間就醒來了,她起來稍稍理了下頭發又拭去了淚痕,換上一副清冷的模樣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蕭靖不由得感歎: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員啊!


    說來也怪,就算習武之人的六識比尋常人要強上不少,她也不能聽到聲音就秒醒,還在醒來後馬上就變得無比清明吧?


    蕭靖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聽說過草原部族間乃至部族內部相互傾軋的故事。據說很多身居高位的貴人連睡覺都要睜著半隻眼睛,以防備他人的謀害;即便連最親近的武士也未必可信,莫劼汗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憐的姑娘,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就在蕭靖大發感慨時,一個胡人走進帳篷對他撫胸施禮,用流利的漢話道:“公子,我家主人讓小人帶您迴去,請隨我來。”


    似乎是怕他不信,那人還攤開手掌,給他看了掌中陸珊珊的印記。


    蕭靖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卻是一愣。


    真正該聊的事還一句都沒說啊,怎麽這就要走了?


    看了眼外麵已漸漸有些亮色的夜幕,他的心中忽然有些遺憾。


    罷了。陸珊珊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用意,既然身在別人的地頭上,就聽從安排吧。


    於是,蕭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和來人一起走出了營帳。


    縱馬小跑了約莫一頓飯的時間,眼看就要到蕭靖一行的藏身地了,護送他的數十個北胡武士才打馬離開。


    迴頭望了一眼來時的方向,他無奈駐足了片刻,隨即牽著馬快步走進了林子。


    眼前的景象讓蕭靖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不對勁!


    不僅一個人都看不到,整個宿營地還一片淩亂;許多東西就像是在匆忙間被丟棄了,連一些必備的武具都還留在地上。


    到底發生了什麽?


    蕭靖伏低了身子過去查看,翻找了半天卻沒發現太多有價值的線索。現場並沒有血跡,也沒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跡,隻有依舊可見的馬蹄印顯示隊伍裏的人應該是在倉促間向南奔去了。


    一籌莫展時,他聽到不遠處有個聲音輕輕喚道:“姑爺,姑爺!”


    蕭靖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從長草中探出了頭,正在對他招手。


    “虎哥兒,你怎麽在這兒,其他人呢?”他湊到了對方身邊,低聲問道:“可是遇到了敵襲?大家都還好嗎?”


    虎哥兒嘿嘿笑道:“迴姑爺的話,大概兩個時辰前遠處來了一隊幾百人的北胡騎兵,他們一邊走一邊搜索,似是在搜尋什麽。幸虧放哨的兄弟發現得早,大家趕緊帶著宛兒姑娘往南撤,堪堪躲了過去。


    小人奉命躲在此處接應您,眼見著那些人分成幾路追過去了。不過姑爺不用擔心,南邊有的是藏身的所在,胡人想找到我們也沒那麽容易……”


    話音未落,虎哥兒忽然皺起了眉頭,緊接著又驟然變了臉色。


    “姑爺,快走!”他快步牽過蕭靖的馬幫他上馬,又唿哨一聲喚來了在附近的自己的馬,邊催馬邊道:“有大隊胡人在附近,聽聲音是朝咱們這邊來的!”


    蕭靖心一沉。虎哥兒的聽力過人,可以聽到很遠的距離傳來的馬蹄聲、唿喝聲,在夏府中素有“順風耳”之稱,他的話是不會錯的。


    先是有人來搜尋藏匿在林中的營地,現在又是很可能來者不善大隊人馬……莫非是行蹤暴露,被人盯上了?


    蕭靖咬緊了牙關,和虎哥兒一起沿著預定的撤離路線向南逃去。


    兩人的坐騎雖然神駿,但追來的胡人乃是一人雙馬,論長力比他們勝出了許多。狂奔一段時間後,北胡的斥候已在遠處隱隱可見;他們興奮地唿喊著,似是在為找到了目標而歡欣鼓舞。


    虎哥兒迴頭看了眼身後的煙塵,慘笑道:“姑爺,這樣下去咱們都會被追上,小人還是把馬讓給您吧。前麵有個林木茂密的地方,到時小人下馬鑽進林子裏,他們想抓到我也沒那麽容易。”


    蕭靖猶豫了一下,又衝他用力搖了搖頭。


    北胡人的目標應該是他,按理說兩人分開的話虎哥兒是有機會逃出生天的。不過,陸衝的手下辦事從來不留活口,虎哥兒就算逃進樹林也會被很多北胡人窮追猛打,能逃掉的機會微乎其微。


    出使北胡歸來後,蕭靖就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不再讓任何人為自己犧牲!


    見姑爺不願,虎哥兒又是著急又是感動;看似不經意間,他稍稍放慢了馬速跟在了蕭靖的身後,做好了隨時返迴去拖住追兵的準備。


    就在這時,一座城池透過灰蒙蒙的天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蕭靖還記得這個地方是興陽縣的縣城。興陽縣是個大縣,縣裏的人口不少,可惜現在已經跑得不知道還剩多少人了。


    離縣城越近,身後的胡人也跟得越近。天邊已有了亮色,蕭靖甚至借著光亮看到了胡人追兵那一張張猙獰的麵孔。


    突然,虎哥兒麵色蒼白地道:“姑爺,前麵幾個方向也有胡人!”


    蕭靖大驚。如果四麵都有胡人,那麽兩人便走投無路了!


    就在進退兩難的當口,城牆之上忽然有人高聲喊道:“姑爺!”


    這聲驚唿才過去幾個唿吸的工夫,就有數隻羽箭從蕭靖頭頂飛過射向了胡人的斥候,減緩了他們的去勢。


    抬頭看了眼在城牆上拚命揮著手的幾個人,又估算了一下吊橋放下的速度,蕭靖咬牙吐出兩個字:


    “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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