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此時的樣子很兇,可是眼神就像是一隻求她不要丟掉他的小狗。


    他在請求她。


    和從前每一次一樣,請求她不要離開、不要丟下他。


    舒棠麵對這樣的眼神,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裏的某個角落在坍塌。


    於是她也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無法拒絕這樣的眼神。


    哪怕他是在請求她做一個卑鄙的小偷,把他偷走。


    她被說服了,但那並不是她僭越了心中對於公平的定義,而是她充滿了對愛人的憐惜。


    於是她抱住了這隻高大的怪物,鼻尖相抵,她說:“好。”


    怪物於是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發出了嘶聲、低下了頭,近乎哀求地對自己的小貓說:


    標記我。


    馴服我。


    ……


    在這個冰冷的夜裏,他們成為了一起盜竊案的共犯。


    竊取的東西,是怪物的一顆心。


    他們決定將那顆心暫時寄存在了小貓的身上。


    走到天涯海角都不會丟掉。


    第67章 正文完(作話有片尾曲)


    (世界再次顛倒成了一片海洋。)


    標記是一個混亂的過程。


    在這場隱秘的盜竊當中, 她發現自己深深地被此時的人魚所吸引。


    這隻兇獸馴服地低頭看著她,將她按在脖頸間, 發出了好聽又急促的低啞聲音。


    他蒼白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神態看上去是迷人的, 但是身體是緊繃的,暴起的青筋是性感而粗野的,危險又脆弱。


    獸性和神性結為一體, 矛盾得就像是某種欲望的化身。


    她不受控製地咬住了人魚的腺體。


    於是他的唿吸急促起來,發出了更加低啞的聲音, 有些迷離地低聲唿喚她的名字。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又害怕咬疼他, 但是剛剛想要鬆開牙離開一點,就聽見了人魚難耐的聲音,他伸手將她重新按了迴去,低啞地讓她繼續。


    他們的唿吸聲潮濕而混亂。


    他閉上了眸子,遮住了那種狂熱渴求的視線,仰起頭微微闔上眼,像是慘敗燈光下的冷色藍玫瑰, 迷人得讓她唿吸慢了半拍。


    於是,她就像是在海上迷路的人, 聽見了海上縹緲的歌聲,被塞壬的神態所迷, 自願被拉入無盡深海。


    海水淹沒頭頂,他們的發絲交纏,美麗的魚尾散開, 藍色的泡泡在雨點聲中往上升, 於是世界被雨水浸泡, 在這個深夜, 從陸地顛倒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他低啞地渴求她,像是瘋狂的風暴;於是她盡力地迴應他,像是盡力安慰兇獸的馴獸人。


    對於有些人而言,標記是枷鎖,是籠中鎖鏈;然而對他們而言,卻沒有絲毫的痛苦。


    在這個夜晚,通過這種疼痛而歡愉的連接,這隻兇殘的獸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感,他無數次確定了自己真的屬於這隻小貓,並且永遠不會被丟棄。


    他發出了低啞的笑聲,去蹭小貓的鼻尖。


    她精疲力盡,但是並沒有和往常一樣睡著。


    她轉頭也去蹭人魚的鼻尖,抱怨他又讓她消耗掉了太多的體力。


    乖孩子從未做過壞事,她又抱怨人魚讓她成為了一個小偷,然而看見了人魚此時懶洋洋的神態,還有愉快地甩來甩去的魚尾。


    她突然覺得這場盜竊十分值得。


    如果他會覺得開心的話。


    做一下小偷也似乎沒有什麽關係。


    她湊過去問人魚,標記是什麽樣的感覺?


    人魚感受了一下,突然間湊過來,漂亮的鼻尖在她的脖頸間嗅來嗅去,冰冷的野獸般


    的唿吸弄得她很癢。


    舒棠左躲右躲,開始大喊“救命!”


    最後,兩個人大笑著跌倒在了大床上。


    標記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她發現自己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人魚的存在。


    從前也能,但是從未如此強烈。比方說現在,她在被子裏嗅嗅嗅,就像是電影裏那隻找金幣的嗅嗅。她發現被子上、枕頭上都是人魚的信息素。


    她就算是躺在人魚的對麵,也能夠聽到人魚的心跳聲。


    舒棠覺得很神奇。


    人魚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連接。


    像是一條細細的紐帶把他們連接在了一起。


    他們兩個人轉頭對視了一眼。


    一起聽著對方的心跳聲。


    就像是時鍾準確而清晰地走過。


    ……


    吃過晚飯後,他們誰也沒有舍得睡覺。


    而是一起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然後擠在狹小的沙發裏,兩個人竊竊私語。


    窗外的雨拍打在玻璃窗上。


    舒棠很好奇標記後他們會不會心有靈犀一點。


    舒棠在心裏腹誹:小玫瑰好笨。


    人魚立馬低頭,朝著她發出了嘶聲。


    舒棠大驚失色:這麽靈?


    當然不是。


    ——而是她心裏想什麽都寫在臉上,人魚都不用瞟就知道她在心裏麵想什麽了。


    不過。


    至少他們兩個人準確地用兩台遙控器,同時選擇了看《天氣預報》的重播。


    人魚仍然喜歡看這個欄目、天天不落。而且最近愛上了一邊用舒棠做的花灑澆魚尾,一邊重複聽天氣預報的聲音。


    舒棠想起來了在巴士底獄裏麵一起聽收音機的日子,南島市總是下不完的雨。他們必須在下雨天前準備好柴火和足夠的食物。


    那時候,舒棠總是欺負人魚、指揮他做家務,賴在他的身上不下去,就連走路都要偷懶。其實現在也是這樣的。


    她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她喜歡高大的人魚拿她沒有辦法的樣子,喜歡撐著下巴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笑嘻嘻地看著人魚被她指揮得轉來轉去。


    聽著天氣預報的播報聲,舒棠突然間有點惆悵。


    她很舍不得這樣沉默寡言、任由她欺負的人魚。她擔心等到恢複記憶之後,眼前會任由她欺負的大笨蛋一眨眼就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於是她漸漸地不看電視了,盯著人魚發呆。


    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知道他們都隻能往前走,這種眷戀是不合時宜的。於是她隻能夠將此時人魚的樣子記下來。甩動的魚尾、漂亮的側臉,還有點懶洋洋的神情。


    人魚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他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目光當中的情緒。那是和憐愛截然不同的視線。


    也許是標記真的讓他們多了一些心有靈犀,人魚突然間明白了她視線的含義。


    那是一種眷戀和不舍。


    她突然間轉過頭,吻上了人魚蒼白的唇,她爬到了他的膝蓋上,坐在了人魚的腰上。


    這隻高大的兇獸托住了她的腰、避免她跌倒。


    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人魚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他說:“不會。”


    他聽完了老院士的話,於是很清楚、很確定自己不會忘記。


    因為對於這隻怪物而言,這並不是痛苦的迴憶,而是漫長跋涉當中唯一的一顆糖。


    但是除了告訴她不會忘記之外,他仍然嘴笨舌拙,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這隻怪物感覺到了那種飽脹的愛意湧動在胸口。


    於是,人魚沉默了一會兒,在《天氣預報》的背景音樂當中,他迴吻了上去。


    用狂熱的、堅定的吻迴應她。


    ……


    舒棠和人魚約定了一個暗號。


    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


    於是他們約定,如果人魚還記得,那就撐一把藍色的傘。


    因為十年前的祝延不喜歡撐傘,也隻會選擇黑色的傘。


    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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